第三十八章 重生

2018-04-15 作者: 林溪蕴
第三十八章 重生

锦州城,苏家。

苏姿披着厚厚的狐裘趁夜回来,原本安宁的家宅此刻成了一片废墟,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成了城里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苏姿凭借姚夫人的关系,躲过了满门的抄斩,但苏家毕竟是罪人,姚家也不愿让苏姿总是在此出没,最后姚夫人婉言提出将她送去城外的别院住一段时间,但苏姿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她们是要让她自生自灭。

本来应该高兴的,至少她报了多年的仇,发泄了多年来被忽视的不满,父亲、长姐、二哥和四妹……统统都得到了报应,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开心?

此时此刻,她蹲在破败的家门前,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是她那天在凤衣上做了手脚,染了血色红蜡,然后又写信嘱咐写月记得将衣裳再好好打理一番,凤衣的打理与别的衣服不同,苏家自有法子,而她就是算准了这个法子,利用写月的手让凤凰泣血这个情景一定要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

像是鬼迷心窍,可她从未想过要让他们都死去,要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一个,姚府再好,却也无人真心的待她。

偏偏,悔之晚矣。

冬雪阵阵,鞋袜被浸湿,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冬天是这样透骨的冷,漫目的漆黑冰冷让她绝望,她不敢闭眼,闭上眼全是苏家被斩首的那些悲惨画面,是父亲的绝望,二哥的落拓,长姐的冷漠以及四妹的泪如雨下……

她不会原谅自己,永远也不会。

姚峰从轿子上走下来,望着曾经的苏府,还是不能忘记苏写月的模样,他喜欢写月,打心眼里喜欢,十岁那年他在街头与人打架,那几个孩子都说他父亲货品的价格太高,东西还不如锦绣坊的好,他一气之下便与那几人打了起来,结果反被人家教训了一番,当时,那么多的孩子,那么多的行人都围着他嘲笑,唯有苏写月,她像个仙子,穿着淡粉色的裙赏,带着像星星般璀璨的笑容而来,用娟巾为他擦去脸上的土。

像是一场五光十色的美梦,他从此陷入了她的笑容里,整整六年,他无法自拔得喜欢着她,甚至爱着她。

可现在,他们害死了苏写月,他日阴司相见,他还有何脸面唤她一句,写月?

“苏姿,我从未想过你竟是如此卑鄙,连自己的亲人都能下狠心加害,本少爷当真不敢留你在身边了,他日也许你会杀了本少爷也未可知。”他淡淡扫了她一眼,眼底的不屑和恐惧让苏姿也开始讨厌起了自己。

“不是,不是这样的,峰少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苏姿哭着抱着他的腿,膝盖被积雪刺得快要失去了知觉,“这世上我已再没亲人,我只有你一个了,若是你不要我了,我当真比死更要难受……”

骄傲如她,此时此刻也终于开始央求姚峰不要丢下她一个。可惜,姚峰根本不喜欢她,甚至在得知她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之后,越发地讨厌起了她,于是他勾唇冷冷一笑,咬牙道:“哼。若不是念在苏家只剩下你一个,若你不是写月的亲姐姐,你以为本少爷会放过你吗?”

他狠狠踹开苏姿的身姿,与小厮转身上了马车,然后丢下她一人在冰冷漆黑的长街,伴着纷纷飘扬的大雪,生不如死。

京城。

皇宫,永寿宫。

各宫妃嫔都来给皇后请安,德妃身子不适依旧告假不来,其他妃嫔早早便告退,依旧只剩下了杨昭容和阮昭仪。

杨曦儿正得盛宠,面色红润,连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气,阮昭仪心里压着闷气儿,依然是找着机会便要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皇后斜睨杨昭容一眼,抿唇道:“杨昭容近日圣眷优渥,难怪气色看起来这样好。现下皇上沉浸在贤妃的去世中,你有机会要多开导皇上才是。”

“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阮昭仪微微挑眉一笑,边看着自己指甲上的丹寇,一边不冷不热道:“贤妃泉下有知想必也冷心了不少,往日她待你极好,却不想你踩着她的尸骨得到皇上的宠爱,啧啧,想想便觉得心寒呐。”

杨昭容面色为冷,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说贤妃若是枉死,会不会阴魂不散回来找你呢?”阮昭仪刻意瞪大了眼睛望向杨昭容,后者咬牙抿唇,手指开始发凉。

皇后放下茶盏,不悦道:“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眼看着就要年下了,开春便有新一批的女子被选进宫里来伺候皇上,你们有时间在这里闹腾,倒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留住皇上的心,要知道宫里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

“是,皇后娘娘。”

听她这一提醒,两人各自心事重重。想来,真正不担心的唯有皇后一人吧,无论有多少貌美的女子进宫,她永远都是这后宫的主人,即使没有盛宠,也能精彩得活着。

两人走出永寿宫,红墙绿瓦皆被白雪覆盖,远远望去,到处都是晶莹莹的光泽,冷风晃动着鬓边的发簪,她们忽然觉得深宫里的冬天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

这一生,到底是被困住了,无论是情愿抑或被卑鄙无奈,谁都没有选择,不去斗,便是死。

鸟语花香,叽叽喳喳的鸟雀嘻嘻声传入耳里,她似乎看到眼前陡峭俊朗的山风瀑布在层层云雾的缭绕下若隐若现,钟灵毓秀,神气十足。

睁开眼,头顶是鹅黄色的鸾帐,软枕锦被都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好看而充满厚重感,那些花朵她并不认识,床前是一方矮几,上面放着一个小银炉,熏着令人提神的花草清香,房间干净整洁,无论陈设还是物什,都与世间有些很大的不同。

“你醒了?”

她永远记得这道温润如月的男声,沉稳中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仿佛像一把长剑,重重击中自己内心的闷鼓,然后令心跳变得不再均匀,如被鹿撞般忐忑不安。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的男子,着一席清闲优雅的月白色云缎袍子,腰佩紫金流苏玉带,单手背负身后,姿态蹁跹,庄严而迷惑人心。

他的五官很漂亮,是她此生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可是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冷得像冰山,却是比冰山多一份柔和温润,只不过很奇怪的是,他的发全部都白了,如染了九天之上的霜雾之色,莫名叫人心疼。

“你是谁?”她怔怔开口,猝然发觉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然后,她猛然坐起身来,仔细瞧着自己的四肢和身体,当即心头一惊,而后望着他清亮淡漠的眼睛,瞳仁里倒映出来的女子,惊艳绝伦,绝世无双,即使没有任何的表情已然能够让世人心动不已,如斯倾国倾城之姿,既有神祇般的惊艳,又带着勾人魂魄的妖媚:“我……这不是我……”

男人依旧气定神闲,只一句话便安抚了她慌乱的心:“是你,不过一具皮囊而已,美丑又如何。”

她猝然无语,只记得先前被押往刑场,然后与父亲二哥被斩首,想到此,她心如刀绞:“我没有死?”

“不,你已经死了。只是我将你的魂魄重新凝聚放在了另外一个躯体里,这世上再无苏写月这个人,从此以后,你要忘尽前尘,重新生活。”

“仙人。”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求你救救长姐,救救父亲和二哥,写月什么都愿意做,我求求你。”

然而,他却无动于衷,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好似真得是那无情无爱的九天神仙,冷眼旁观这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

苏写月一直不停地磕头,脑子里尽是那血淋淋的残忍画面,她忘不了,叫她如何能忘了?

男人低眉,道:“这是天山,在人世与天界的边缘处,凡人看不到它的存在。我叫白落尘,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这儿重新开始吧。”

“仙人……”

他微微侧首,再次耐心纠正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妖魔,我只是比你们凡人多了一点点的灵术,我叫白落尘。”

他的清冷淡漠让苏写月有些害怕,又在心底深处分外羡慕,对上他微凉清亮的眼睛,她满腹的委屈好像都被控制住,灵台清明,至于心头抽搐仍在隐约作怪。

见她怔愣着,白落尘慢慢起身,挺拔的身形像山峰般俊朗,一头长发垂直腰间,随着清风翩翩翻飞,如何叫人不心动呢?

他说:“我与苏淳是多年执交,他极有慧根,我便教了他一些术法保身,此次苏家大劫难逃,我本欲救他一命,却不想他让我救你。”

原来,他是二哥的朋友,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次溺水后,迷迷糊糊看到救自己的人浑身充斥这仙光,那人当真就是二哥!

听他这么一说,写月越发哭得厉害,二哥将唯一的生机留给了她,可是她孤零零一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用?

白落尘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侧首淡淡勾唇:“只有你好好活着,才能让苏淳的魂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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