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犯天条

苇声来到东庄路口稍稍一站，月光里，影影绰绰看见堤下走上个人来。正是菱花，还有她的狗。苇声往前迎了几步，菱花走近，带来一股较浓郁的脂粉香。

苇声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两下气，菱花一笑：“香吧？”“香。”苇声说，“黑天半夜的出门把自己搞这么香可没好处。”菱花问：“咋了？”苇声笑道：“容易招色狼。”菱花说：“我不怕——我带着大黄狗呢，专门对付色狼的。”“吓唬谁？昨天不照样抱住那个……”苇声做了个亲嘴的动作，又说，“也就是个普通观众，还不会说话。”菱花冷笑：“你再试试。”苇声说：“试试就试试。”靠上去要亲菱花的脸。就见菱花对大黄狗打了个手势，大黄狗一下子窜过来，直盯着苇声“呜呜”叫了两声。苇声下意识一躲闪：“好家伙，真敢下口啊！”

菱花又打了个手势，大黄狗退回去。“走吧。”菱花说，于是在前头走。苇声跟着：“书呢？拿来了吗？”菱花说：“拿来了。”苇声没看见菱花手里有书：“在哪？我看看。”菱花走着：“再跟我当一趟保镖，回来给你。”苇声说：“用得着这么复杂？我跑不了的。”菱花说：“不到地方不给你，说也没用。”

来到小学路口，菱花停下来，掀开大袄衣襟，从衣襟里掏出花手帕包着的一本书，交给苇声：“在这等着啊，不能走。”苇声接过来：“等多久？”“一个小时。”“真一个小时假一个小时？”“六十分钟！听明白了不？”菱花小心翼翼的走下河堤。

苇声取开手帕，月光照耀下，他清清楚楚看见书本封面上“青春之歌”几个大字。书本还带着菱花的体温，苇声随便翻翻书页，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鼻孔。“这不像菱花身上的味道。”苇声闻闻手帕，又闻闻书本，到底判断不出这香味究竟是手帕的还是书本的。

大概还不到二十分钟，菱花带着大黄狗回来了。苇声又故意靠近菱花闻了闻，菱花笑道：“想明白了吗？”苇声问：“想明白什么？”菱花说：“你木头啊！为啥今天我把自己搞这么香！”苇声想了想：“招蜂引蝶呗！”菱花骂一声：“滚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苇声笑笑：“你这一骂，我都不知道我秦卫生到底是狗还是狼了！欧阳绫画同学，你说我到底是狗还是狼？”菱花说：“不是狗……也不是狼……是坏蛋。”苇声说：“好好好，我是坏蛋。走，坏蛋背你回家。”说着蹲下来。

菱花说：“你甭充好人了，今天没机会了。”苇声扭头看着菱花：“啥意思？”菱花说：“今天回去我得走当街，河堤不能走了。”苇声说：“为啥？”菱花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爷爷规定的，今天规定的。”苇声说：“来的时候你不从河堤走的？”菱花说：“来没做规定。”苇声说：“这个古怪老头子！”“我爸也提醒我不要走河堤了，我说大月亮地，还有大黄狗，没事，我爸才没坚持。我知道他们都是关心我。”菱花说。苇声说：“你从哪里走，你爷爷知道？”菱花说：“他是干啥的你不知道？”

苇声把手帕还给菱花，菱花不要：“就是拿来包书的，你还是把书包着吧。”苇声把手帕拿鼻子上闻一闻：“真香——女儿香！”菱花一笑：“狗鼻子！你再闻闻，哪里是女儿香了？”苇声说：“对对，不是女儿香了，是女人味，对不？”菱花叱道“什么女儿香女人味的？明明是书香嘛！尽想那些歪门邪道！我刚才问你想明白没有，光是胡思乱想怎能想明白？”苇声问：“这不是你的帕子？”菱花说：“是的。”苇声嘿嘿笑道：“既然是，我说有女人味还能错了？”菱花歪着头：“什么女人味？一样的话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了？”苇声故意说：“我先说是女儿香，你说不是，只能是女人味了！”菱花说：“狗鼻子！你再闻闻，到底是书香味还是女人味？”苇声煞有介事的又闻一闻：“啥香都有，混合香！”

菱花说：“你真烦人！猜！好好地猜！猜不出来我还把书拿走！”苇声说：“还猜你为啥这么香的？我猜不出来，你就说了吧。”

菱花爽爽的一笑：“秦卫生同学，不是低估你的智商，猜到天明恐怕你也猜不出。我告诉你吧——书是我爸的宝贝蛋儿，平时锁在他的书箱里，钥匙只他自己拿着，我妈都没有。我爸是吝啬鬼，书从来不借给外人看，连我看也得打借条，按时归还，归还的时候还要检查书是否有损毁，然后再提问考察看我是不是真的看了。我爸还在书箱里放了两块檀香木，因为放久了，书都香透了。”

苇声笑道：“这可能就是书香门第一说的由来吧？”

菱花说：“八成吧。所以，因为这个原因，我爸的书是借不出来的，只能是偷——这本书就是偷出来的。”

苇声说：“真能扯！在书箱里锁着，你怎么偷？”

菱花说：“当然不容易！所以昨天我才说只能今天才能给你，其实，今天我是没把握的。为了骗他钥匙出来，我都绞尽脑汁了……你说我想了个啥法？”

苇声随口问了一句：“啥法？”

菱花笑道：“早上我来送饭，故意捎了一条洗好的裤子给他换，趁他不注意把钥匙裹在换下的裤子里拿走了。中午送饭来，他问我钥匙是不是在裤子上带走了，我说没有，他就急了，又各处找，最后到底还是我在枕头底下的床缝里帮他‘找’到了，嘻嘻……他到底没想到是我捣的鬼。”

苇声恍然：“我知道了——你是被书给熏香的。这书在我手里才一小会我都觉得自己变成香的了！”

菱花说：“没这么玄乎吧？我还真不是书熏的，就是故意多抹了些香脂，知道为啥吧？把我身上的书香味盖下去。不然，我爸一鼻子就能闻出来我身上的书香，钥匙的事肯定也立马就想明白了。”

苇声拍拍手：“精彩！这故事很精彩！听着像是反特片里的情节。”

“过奖了。”菱花有些得意，“要说精彩倒说不上，不过确实挺惊险刺激。把书偷出来了还得藏好呢，给谁发现了举报了我都够我喝一壶的——我这叫犯天条。当然，我自己偷书看还好说些，偷书给你看可不是罪加一等！知道为了这本书我做多大难了吧？怎么谢我？”

苇声心说：这分明又是编的，想糊弄我。像她说的这么离谱，当初欧阳会主动借字帖给我？当时我跟他可是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

苇声没反应，菱花又问一句：“你说怎么谢我？”

苇声陡然想起一个好问题：“天条你都敢犯……你为啥对我这么好？”

菱花没想到苇声有这一问，一下给问的有些乱：“我……你帮我那么大忙……天天跑恁远给我送鸭蛋……”

苇声这一下掌握了主动：“那就谁都甭谢谁，算扯平了。明天开始，我再给你送鸭蛋。”

菱花说：“鸭蛋的事等等再说吧，这场雪，过了年也不会有好路走了——爷爷跟我说了，等开了春再出去捡鸭蛋。”

苇声说：“那就这么说，算我先欠你个人情，过了年再还吧。”

菱花突然撒了个娇：“我才不，你欠我人情现在就还。”

苇声看看周围，故作神秘的说：“你想怎么还？是抱？是背？还是亲一口？”

菱花说：“啥都不是，你快点滚开！我也到点了。”

苇声说：“你今天这么香，我得亲一口。”也不管菱花答不答应，抱住就是一口。

菱花挣着：“你可不要作死，这下边就是学校，万一我爸转出来看见，不离地方就能打死我，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这才是真正的犯天条的死罪！”

苇声赶紧放开：“我胆小，你可不要吓着我了。”

菱花理理鬓发：“我哪是吓唬你。你不知道，我有个姑奶奶，就是因为跟一个男人私会给祖爷爷抓到了，结果我祖爷爷把姑奶奶差点打死，那个男人不光打了还给撵走了……唉，你不知道，我家的规矩严着呢，平时我跟男孩子说句话爷爷看见都骂半天。”

菱花以为苇声不知道，其实苇声早已知道，这正是他在天津的爷爷跟菱花的姑奶奶之间曾经发生的故事。不过，苇声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你祖爷爷是举人，心狠手黑。你爸又不心狠也不手黑……再说了，那是旧社会，现在新时代……还有，你觉得咱这是私会吗？”

菱花肯定害羞了，头一低：“你说呢？”

苇声说：“不是。咱这是男女之间正常交往。比如我借你的书，你借书给我看，多么光明正大光明磊落？再比如我给你送鸭蛋，那纯粹是帮你忙……私会呢？可都是偷偷摸摸干的。”苇声说的这些话是他的真心话，也理直气壮。

菱花说：“就是偷偷摸摸！你哪回不是偷偷摸摸？不偷偷摸摸也没像你说的那么光明正大。”

苇声说：“我怎么不光明正大了？”

菱花说：“你就是不光明正大！光明正大你还都晚上来？怕人看见？”

苇声说：“欧阳大小姐，你没搞错吧？是你要我晚上来，我才晚上来的。是你怕给人看见又不是我怕，我是怕人说你闲话才……”

菱花说：“你说的好听，你不怕人家说你闲话？你还趁火打劫干了那么多坏事，不怕人家看见？”

苇声没话说了，菱花不依不饶：“偷偷摸摸干了那么多坏事，这又不承认是偷偷摸摸了……耍赖，你赖能赖过去吗？”

苇声有点后悔：唉，真不该给她纠缠什么“私会”。私会不私会，这样的事能说清楚吗？你看她这架势，今天要老账新帐一发算账吗？……我可不能承认什么“私会”，她这分明是想利用“私会”绑架我。

苇声没想好怎么回答就不说话，生怕再给菱花抓住破绽来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猛攻，但不说话也不是什么上策，菱花到底还是抓住苇声不说话开火了：“你那么光明正大怎么没话说了？你那么光明磊落请你说话啊？你不是挺能说吗？”

苇声说：“我跟疯子没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菱花嗤一声笑了：“差不多了——一到秀才遇上兵差不多就理屈词穷黔驴技穷了。好了，我承认我说的‘私会’不合适行了吧？下边说点正儿八经的……”

苇声坚持说：“你真认为是‘私会’？说明你思想长毛了。”

菱花差点跳起来：“我思想长毛？你才思想长毛！说了个私会就给人家扣上个思想长毛的帽子？你真大本事！人家本来要让你、放你一马，你倒学会倒打一耙了——猪八戒！”

苇声给菱花一句话给说笑了：“领教，领教！我老猪这一耙子可没打好，打到老虎屁股上了，还是个母……唉，我这哪是倒打一耙？是惹火烧身！”

菱花也禁不住笑了：“别老猪老虎的了。你给我听好，这本书你可得抓紧看，最迟最迟腊月二十以前得还回来……还得爱护好……千万千万不要再借给别人……”

“知道。那就腊月二十给你送过来……这中间我就不来跟你私会了。”苇声故意把“私会”说的重了些。

菱花说：“滚！二十不行，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