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愿者上钩

菱花主动要借书给苇声，但苇声拒绝了，他猜度这又是菱花借机会纠缠他，而他却在刻意回避她，不想继续再跟她接触。不过，才过了两天，苇声就后悔了。天冷夜长，晚上太难熬，他想睡被窝里看书打发寂寞无聊的时光，可他手边只有一本看的差不多倒背如流了的《红日》。

苇声禁不住书的诱惑，决定厚着脸皮去找菱花。接近放早学的时候，苇声来到东庄路口，等了几分钟，一直没有看到给爸爸送饭的菱花的影子。苇声忽然想，她会不会从当街那条路走的？赶紧往东跑，来到小学校路口，还不到放学时间，教室里传出来琅琅书声。

天寒地冻，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苇声站在堤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学校那边看。菱花从学校走出来了，但拐弯走向庄里，她果然是从当街走的。

“哎——”苇声双手放在嘴上做扩音喇叭状高喊了一声。

菱花回头看了一眼，苇声高高把手举起向菱花摇晃着。菱花稍稍迟疑，转过头去继续朝庄里方向走。

苇声要追过去，“铛，铛……”放学铃恰于此时敲响了，苇声眼巴巴看着菱花走进庄里去了。

苇声不甘心，傍晚时候又来到东庄路口。菱花带着她家的大黄狗从村口出来向河堤走过来了。苇声赶紧蹲在一个大树坑里藏起来。“出来吧，甭蹲在里边装神弄鬼了！”菱花上来河堤朝苇声藏身的地方喊。苇声跑过来：“谁装神弄鬼了？我在那里屙屎呢！”菱花皱皱眉头：“粗俗，滚！”苇声嘿嘿两声：“我知道你得从这路上走。”菱花不停：“少说废话，想看书了？”苇声跟上：“不是想看书，是想看人。”菱花站住，扭脸对着苇声：“看！给你看！看足看够，看了滚回去！”苇声说：“我不回去，今天我给你当保镖。”菱花一甩头：“不稀罕！”接着走。苇声紧跟着，大黄狗却远远地跑到了前边去。

天晴的很好，只是冷。路上残雪覆着，又上了冻，路面又硬又滑。来到小学路口，小学里早已人去楼空。菱花说：“在堤上等着，不许下去。”苇声问：“得多久？”菱花说：“最少一小时。”苇声说：“不会吧？我就在这等着，不把我冻僵了？”菱花说：“不愿意等就回去——是你自己来的，又没谁请你！”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菱花带着大黄狗回来了。

苇声说：“你这一小时可真快。”

菱花说：“我不是怕人家给冻僵了嘛！”

河堤已经完全笼罩在了夜色里，两个差不多肩并肩小心着走，上弦月的冷辉无声的洒在他们的脸上。

“早上我叫你，你为啥还从当街走？”苇声问。

“马上就放学，那么多学生，你不怕给看见？”菱花反问。

“我是向你借书，光明正大的事，你怕啥？”苇声说。

“那么光明正大，你怎么不去追我？”菱花说。

苇声无言了。菱花接着说：“人家问你看书不，你说不看，这又一趟一趟的跑来说借书——纯粹活鲜的鲤鱼不吃，非等摔死了再吃！”

苇声挠挠头：“我……觉得你是说着玩的。”

菱花站住：“我就是说着玩的，你走吧！”

菱花像是生气了，不再说话，只是往前走，越走越快，苇声也不知说啥好，紧跟着。路又硬又滑，菱花一个不小心，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哎呦，摔死我了。”菱花摸着屁股叫，“都怪你，偏偏走河堤！”

苇声拉她，心里想笑又不敢笑：“怪我，都怪我，怪我不光明正大——你还能走不？不能走我抱着你，光明正大的送到你家。”

“那你抱着我！”菱花不起来，“我不能走了。”

“胡扯！你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啊，摔了一下就不会走路了！”

“你还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呢！我就是不能走了！要不，你摔下试试看！”菱花指着地上。

苇声心说：不好了，又给缠上了，我得想办法让她自己起来。他躬下腰，趴在菱花耳朵上：“我不是不想抱你，是穿的忒多了，我抱不动啊——把衣裳脱了我抱。”

菱花一口唾沫吐在苇声脸上：“不要脸！”爬起来就走，脚下一滑，又差点摔倒。

苇声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小心——你小心。”

菱花推了苇声一把：“不要碰我！”

苇声早把菱花抱住：“不碰你？怎么抱你？”

“你坏蛋！”菱花骂一句，没反抗反倒老老实实偎在了苇声怀里，“我先说下，你可不能再不老实。君子动口不动手……”

苇声说：“我知道，不用你提醒。”一把扒开菱花的围巾，嘴唇结结实实的印在了菱花的嘴唇上。

苇声在菱花唇上一连亲了好几口，菱花说：“你这人，这么狠啊！人家都喘不过气来了——说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苇声抚着菱花的脸：“我没犯规，我只动的嘴没动手。”

菱花突然哭起来：“卫生哥，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苇声有点慌乱：“你这是说的啥憨话！怎么没出息了？”

菱花晶莹的泪珠在月光下闪着亮光：“卫生哥，我不敢见你你知道吗？我知道我见了你，我自己就会管不住我自己。我怕你那样，又想你那样……”

苇声心里一颤，在菱花唇上又亲了一口：“那样？是这样吗？”

菱花“嗯”了一声：“你又偏偏变那么坏，回回都欺负我。”

苇声说：“怕我欺负你，你不能躲着我不见！”

菱花叹口气：“唉……咋说我没出息呢？我还天天相见你呢！”

苇声轻轻把菱花推开：要说没出息，还是我秦卫生真他妈没出息，明知这个女人有了男人生了孩子还每次见了都心里乱地什么似的，明知她就是演戏给我看我却总控制不住自己愿者上钩……

苇声有点呆滞，菱花说：“卫生哥，是嫌我吗？”

苇声看一眼菱花，情不自已的用手擦擦菱花的泪：“我……嫌我自己。哦……你赶紧回家吧，家里还等你喝汤呢。”

菱花说：“没事，我不在家喝汤，这几天我都是跟爸在一起喝汤。”

苇声点点头：“知道了……可你没在你爸那里喝汤啊。”

菱花说：“没事，我跟我爸说回家喝汤了。”

苇声说：“你在里里外外撒谎啊！”

菱花说：“不撒谎能行吗？我爷爷那一关可不好过，有半点疑点他都会揪住不放的，上回出来差点没把我骂死，还要拿把棍子揍断我的腿呢，幸亏我妈帮我撒了个大谎才救了我。”

苇声说：“是在咕噜头车里那回？你告诉你妈了？”

菱花点点头：“就是那回，我觉得我够细心小心了，谁知还是给他瞧出了蹊跷……”

苇声又问一句：“你都告诉你妈了？她没问你？”

菱花摇摇头：“能告诉她吗？唉，她用得着问我吗？其实，我妈更相信我爷爷的眼睛，只是心疼我才帮我圆了场，后来避着爷爷还是骂了我，骂的好惨呢，都给我发最后通牒了……”

苇声心想：你真会编故事，愿意编，你就接着编吧。接着问道：“你爷爷这么神通广大，捡鸭蛋这事就没瞧出破绽来？”

菱花“嗤”一声笑了：“没听说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哪能让他知道捡鸭蛋那么容易？我根本就没天天给他，也隔一天也隔两天才给他一个，剩下的我就藏起来，前天拿学校来一发给我爸煮吃了，我爸书呆子，根本不问咋回事。”

苇声想：这家伙心眼真够多，做事滴水不漏，敢在老军统面前耍花招！如果她要早生四十年，不是出色女特务也是杰出地下党……至少比他爷爷这个军统强不少。

大黄狗一声不响的蹲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俩，苇声看看大黄狗，开玩笑说：“今天的事它可都看见了，往后你可要善待它，不然的话，小心将来出卖你。”

菱花说：“我要善待的多了，天、地、星星、月亮、西北风……哪个不都在看着你？就现在，我觉的能做到善待自己就足够了，不能善待自己可能善待别人吗？”

苇声说：“你这话挺有哲理嘛，是自己发明的还是拾的别人的？”

菱花说：“甭问是谁说的了，只要认为有道理就行了。”

苇声点头：“有道理。绝对有道理。”

菱花皱着眉头摸了下屁股，一脸痛苦状。苇声急忙问：“摔疼了？”菱花白他一眼：“你说呢？”苇声说：“不要动，我给你揉揉！”菱花警觉的往外一闪，厉声道：“你敢！”

苇声笑道：“看你紧张的。不过开个玩笑……”菱花说：“开玩笑？使坏心吧！”苇声说：“女人不都喜欢男人坏坏的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菱花叱道：“贫嘴！你这是跟谁学的！”苇声说：“我谁也没学啊，自己心里出的。”菱花“呸”一声：“自己心里出的——你好意思说！告诉你！女人更喜欢雷锋！”苇声笑道：“那好，既然这样，我今天就学习雷锋做好事——我送你回家。”

菱花捂嘴一笑：“这还差不多，你怎么送我？”苇声说：“目送啊。”菱花骂道：“我就知道你干不了好事！”苇声弯腰一把把菱花抱起来：“谁说我干不了好事？我就干一件好事给你看。”菱花挣扎着：“你放下。把我放下。”苇声把她放下：“怎么了？你不要我抱着吗？我抱着送你回家。”菱花站好：“啥时间了？”苇声凑着月光看看表：“七点半不到。”菱花“哎呦”一声：“过这么快，到时间了，我这就得走……你，蹲下。”苇声问：“蹲下干嘛？”菱花说：“背着我。”苇声蹲下：“你还来真的啊！”菱花说：“当然真的，要想看书就背着我。”

苇声背起菱花：“幸亏是个假千金，要是真的我还真背不动。”菱花咯咯一笑：“我要是当年的大小姐，你能背动就怕捞不到背呢！”

其实，苇声说的话是有弦外之音的，他是在暗讽菱花已经嫁人不再是姑娘了。菱花的话显然不是这意思，她说的当年是旧社会举人时代。苇声却又把菱花说的当年理解成为去年或者此前不久了。

苇声鼻孔里轻蔑的“哼”了一声：“问题是你能回到当年吗？”

菱花说：“当然回不去了……还回去干吗？这就挺好……有人背着总不是坏事吧。”

苇声听的有些不舒服：嫁了人又让别的男人背着，还说挺好，是的，你是挺好……一走神，滑了一下。

菱花惊叫道：“你小心点——把我摔了，我可饶不了你！”

苇声手上一用力，把菱花背的紧了些：“放心，摔不死你！”

又走了一小段路，菱花在背上自己笑起来，苇声问：“啥好事？自己偷笑。”菱花说：“我想起个故事来了——宋定伯背鬼。”苇声说：“我一开始就想起来了——可惜我背的不是鬼，是个妖精。”菱花嗔道：“你才是妖精！”

前边就到村口了，菱花说：“放下，我自己走。”“这又说自己走了？”苇声不放，继续走。菱花在苇声肩上捶了好几下：“赶紧放下啊，给人家看见了。”苇声说：“别动，再动我把你扔了——你啥时候变成羊，我啥时候把你放了。”

大黄狗得得的跑进庄里去了。

菱花说：“你别闹了好不？狗跑家走了，我必须尽快回家。”

苇声把菱花放下：“去吧，我等你，给我送书来。”

菱花摇头：“明天吧，今天书拿不出来——你还没说看啥书呢。”

苇声说：“最好是大部头小说，我是为了消磨时间。”

菱花问：“喜欢哪类的？中国的？外国的？古典的？现代的？战争的？和平的？……”

苇声说：“这么多？随便吧，有一本看着就行。”

菱花说：“《青春之歌》看不看？”

苇声喜道：“求之不得啊！有吗？给我拿来！”

菱花说：“这个——必须明天……还这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