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生日礼物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144章 生日礼物

苇声跑回家,爷爷奶奶都还没睡,屋子里亮着灯。苇声不想惊动他们,蹑手蹑脚的从奶奶门口走过去。

“苇声回来了?”奶奶耳朵尖,到底还是听见了。

苇声站住:“奶奶,你还没睡?”

奶奶说:“没有。我正给老头子补棉裤裆呢。都老头子了,还像小毛娃似的成天烂裤裆。你过来,我有事交待你。”

苇声推开门,奶奶把手里的活儿放下,拿掉老花镜:“我都差点给忘了。三妮不是过明儿(后天)就出门子(出嫁)吗?都老邻世交的,我得给她添添箱(送结婚礼品)表表心意。我这有两块钱,赶明儿你上公社帮我买条擦脸手巾(毛巾)给她送过去。还有,咱这里也没离不了的事,你去三妮家多转悠两趟,她那边肯定不少用人,啥帮忙不帮忙的,就算给人家帮个人场。喜事儿,都图个热闹。”

奶奶说着解开棉袄的大襟衣扣,从内里的口袋里摸出个折叠方正的旧手帕,一层层打开,里边是一小卷纸币。

奶奶把钱都递给苇声:“听着了?拣好的买。我就攒了这些,不够你先给奶奶长上(补上),等我再攒了给你报销。”奶奶说着笑。

苇声把奶奶的手推回去:“奶奶,这钱您留着。咋用得着花您的钱?我去买就是了,我有钱。”

奶奶一本脸:“拿着。这是我给三妮添箱的,又不是你添箱的。”

苇声怕奶奶生气,笑着接过来:“好,明天吃过早饭我就上公社,回来就去三妮家帮忙。”

苇声回到屋子里,点上灯,坐在桌前,托着腮帮回想刚刚跟菱花谈话的情景,越想越觉的菱花就是在评书上听到的在小说上看到的所谓奇女子,而菱花的这种奇又跟她们的那种奇有着本质的不同。评书上说的,小说上写的那些奇女子给人的感觉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而菱花却是又奇又正时奇时正,那么富含人情味,那么活色生香、真实可感,可亲可近却又不敢轻易触碰……

苇声想起了《爱莲说》,不由自主的背诵起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背过了,感慨道:她菱花不明明就是一朵莲花吗!

苇声随后又为菱花不平起来,如此聪慧过人、才智过人的菱花可惜托生错地方了,如果她根正苗红,生在一个工人家庭或是农民家庭而没有如此糟糕透顶的家庭背景,不是没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做一个出色的外交官或是出色的学者……但是,就像她自己所说,如果她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她还能如此优秀而杰出吗?

苇声已经不吝将“优秀”“杰出”这样的字眼用在菱花身上了。

这样想着,苇声又不觉的有什么不公了。也许命运对于天下所有人本来就是极其公平的,你在这方面有所得在另一方面就会有所失,滚滚红尘、碌碌众生哪有十全十美的?**年轻时不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周总理不也一辈子没生下一男半女吗?**那么红极一时盛极一时不也落得身败名裂葬身异域吗?

苇声摇摇头,叹口气。唉,人无法选择爹娘也就无法选择出身,人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根本就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苇声心里豁然亮了:宇宙之中也许真的存在一种神秘的超自然的力量,这种神秘的力量是什么他说不清,但他认定这种力量在操控着所有的人的命运,它要你挫折你就挫折,要你平顺你就平顺,要你成功你就成功,要你失败你就失败,要你痛苦你就痛苦,要你幸福你就幸福。它还可以让你功败垂成、乐极生悲,也可以让你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什么生不逢时、命途多舛、瑜亮之叹,一切都是扯淡!所以,不管东西南北风,面对现实,好好活着好是正经!

苇声积郁心中多日的块垒居然就这样消失于无形了。

但苇声仍然认为菱花实在可悲可叹,才十**岁就嫁了人给人传宗接代生儿育女去了……咦?也不对啊,菱花明天不才十九周岁生日吗?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啊!她怎么能嫁人了呢?还生了孩子!莫非不进行结婚登记也能结婚?那可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啊!嗨!还谈什么婚姻保护啊,像她们那样家庭出身的连最起码的人格尊严都保护不了……

苇声的脑海里突然映现出那日在无名树下亲耳听闻的断肠故事来。他那颗心猛地一哆嗦,呼的站起来:难道菱花她……也是转亲的!

苇声感觉心口的血往上猛地一涌:太惨了,真是这样的话命运对于菱花真是太残忍了!啊,真的这样的话,菱花内心该有多痛苦!那么,她见到我的那些欢笑都是装出来的?是因为有苦无处诉而自我麻醉?

“要真是这样,我也学习李家宝领她私奔了!”苇声牙咬得紧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人家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愿意跟我私奔吗?就算她愿意跟我私奔,我秦卫生不成了第三者了?”苇声苦苦的一笑,拿手搓搓凉瓦瓦的脸,才搓了一下,不动了。

他的拇指按在了脖子上的刺着的唇痕上。他扬起巴掌狠狠地扇在脸上:“秦卫生!还要当第三者呢,要脸吗?对的起梅燕吗?”

苇声摸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愣了半晌,爬到床上睡觉去了。

一时半会睡不着,眯着眼继续想心事:三妮出嫁,奶奶送她一条毛巾,我该不该送她些什么,如果送的话,我送她什么好呢?想到后来,得出的结论是不送,什么都不送,三妮嫁给贾高产,就跟贾高产是一家人了,我去喝贾高产的喜酒就行了,然后给他们送点东西一并表示祝贺。但是送点什么呢?苇声还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东西。

“等到天明到了供销社看看再说吧。”苇声想。

接着,苇声又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菱花送生日礼物的事。“我必须要给她送点东西!”苇声明确的告诉自己,“如果不知道她过生日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没有任何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送什么礼物?苇声首先想到的当然是生日蛋糕。但他紧接着就否定了:这样的地方到哪里去买生日蛋糕?公社也不会有卖。但不买蛋糕买什么好?总不能也买条毛巾或是瓷盆茶缸的吧?多俗气!要不,买支钢笔或是笔记本……苇声很快又否定:算了吧,她都嫁人了,生了孩子了,这钢笔笔记本送给她也没啥用,不如来点实惠的、实用的同时又有纪念意义的。这可就难了,苇声想了半天,到底想不出。

“天明到了供销社看了再说吧。”苇声只好如此这般了。

天明天气异常好,但一夜西北风,温度明显低了下来。

苇声把鸭蛋小心的放进罐头瓶子里,又从兜里掏出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来,打开,看了看,笑笑,再折叠好,也放进瓶子里。这张纸是苇声昨天晚上睡到快要半夜的时候爬起来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大蛋糕,大蛋糕上又画了十九根蜡烛,末了又在大蛋糕中间写了这样几个字:祝你——欧阳绫画生日快乐。

“请原谅,我只能做到这样了。”苇声把罐头瓶重新放好,呵呵手,往东庄村口方向看看,然后跑上河堤。

奶奶早饭做的比往常早许多,苇声吃过饭去菜园小屋找王红卫借车子,王红卫他们还正在做饭,灰蓝色的炊烟从烟囱里斜斜的飘出来,飘不多远就给晨风完全吹散了。赵常喜也在。苇声分别向王红卫和孙合作打了招呼,唯独没跟赵常喜打招呼,赵常喜有点尴尬,把脸扭向一边。

“吃过饭正要去找你。”王红卫说,“贾高产明天要我们四个给他接新媳妇,专门安排我去通知你。”

“我又没自行车,怎么接?你叫我跑着接?”苇声一摊双手。

“你就骑贾高产的车子,新媳妇就坐你的车子。”王红卫接着说。

“……”苇声正要说话,王红卫又说:“这是新媳妇点名要求的,除了你,别的车子谁的都不坐。”

“为啥?”苇声问。

“谁让你秦卫生是新媳妇娘家的人?”王红卫笑着说。

“既然是娘家人,还要我去接新媳妇?”苇声故意说。

“接新媳妇是贾高产安排的……”

贾高产和三妮结婚,按照三妮的爹和娘的意思,一定要按照老规矩尽量办的风光一些,把此前三妮丢的面子多少挣些回来。所谓老规矩就是男方一定要扎个花车来娶,花车就是在手扶拖拉机车厢上用秫秸箔先扎个拱形棚子,再在棚子外罩上苇席,苇席上贴上大红喜字。但是,两年前西庄也赶潮流按照喜事新办的原则把规矩改了,新规矩挺简单,花车免了,骑四辆自行车来把新人接走就行。其他的像摆席宴客等一切还是照旧。大老知(知事)不同意三妮爹娘的这一要求,担心一旦改回去就再改不回来了,坚持按新规矩。这正合了贾高产爸爸妈妈的心意,一来他们住在城里,找一辆手扶拖拉机还真不像农村那么容易,另一个原因就是不说也都知道的,三妮是农村女孩,他们有些看不起。贾高产本就对爸爸妈妈不满,看到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婚事一点都不热心,赌气说要外出旅游结婚不在家里举行任何结婚仪式。贾高产的爸爸妈妈一怒之下扔给他二百块钱当路费,表示不再过问。所以,临到结婚了,三方却闹僵了。

但闹的再僵,这婚还是得结,特别三妮家,更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贾高产也知道必须给三妮以及三妮的爹娘一个交待,于是去找大队支书,提出能不能把在小学校里正住着的那间房子当结婚新房,支书当场表示同意,还捎信给二母狗派人垒了一小间厨房。

这些事,苇声都是知道的。

苇声一路不丢松,骑着车子来到公社,供销社营业厅刚开门不久,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顾客。苇声先去百货柜台挑了一条毛巾,然后在里面转起圈圈来,看看转到杂品柜,抬头看见货架上摆着一排锃亮的钢筋锅。咦?他们结婚了,组成个新家了,送他们个钢筋锅倒是不错!

“喂,同志。”苇声轻轻地叫了一声女营业员。

女营业员正坐在椅子上专心的织毛线,抬抬眼皮:“要啥?”

“那个……钢筋锅拿来看看。”苇声指着货架上的钢筋锅。

“你要吗?”女营业员没有动。

“我想看看。”苇声陪着小心。

“这是商品,是卖的。”女营业员这回头也没抬。

“我知道是卖的。”苇声继续赔小心。

“买就买,不买就不要看。”女营业员终于把手里的活放下了。

“哪个?”女营业员走过来。

“那个小号的。”苇声指着货架上的一排小号钢筋锅。

“先交钱。”女营业员敲敲柜台。

“多少钱?”苇声随口问了一句。

“不认的洋字码(数字)啊?”女营业员眼睛一白他。

苇声也白了她一眼,掏出钱来,往柜台上一拍:“给。”

女营业员收了钱,从货架上拿下钢筋锅,“咣”一声丢在柜台上:“给!”

苇声拿起锅,蔑视的看了女营业员一眼,“哼”了一声走开。

“给菱花买什么做生日礼物好呢?”苇声继续在营业厅内转悠。营业厅内的商品种类有很多,但苇声看见什么都摇头,转悠了几分钟,心有不甘的走了出来。

“买什么都俗气!”苇声抬头望着街对面,目光慢慢移向远处,最终定在了街道尽处一块大字招牌上。

大字招牌上四个字“新华书店”。

苇声想:“那里说不定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新华书店是个两间的大房子,可能是地理位置太过偏僻,除了一个中年的男营业员在柜台里站着,一个顾客都没有。苇声让营业员拿出几本新出的画册翻看了一下又让营业员拿回去,营业员稍有不悦:“要买什么,说。”

“买什么?”苇声茫然的看着一排排新书,“拿它吧,我要。”

苇声要的是一套拼音纸卡。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