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高产找苇声帮忙去西北县换布票还真是三妮点出的主意。
三妮心里一直记挂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梅燕。
三妮知道梅燕家就在西北县的羊山，也知道苇声八月十五那会去过羊山，对那边应该熟悉一点。
三妮还猜到了苇声跟梅燕的故事，她想给对苇声提供一个去见梅燕的机会，更想让苇声给贾高产做个伴帮贾高产一把。
苇声这几天想梅燕正想的茶饭不香、神魂颠倒，忙不迭一口答应，答应过了，眼珠子又转起来：“还真不行，我走了，鸭子......”
苇声故意不往下说，贾高产朝他胳肢窝里一戳：“你这一套，少来！就你那点小九九......我打包票，鸭子饿不死一个！”
有这么好的借口去看梅燕，苇声激动地都快抑制不住自己了。一把贾高产送走，一刻不停的去找奶奶。
奶奶正在灯下给爷爷补袜子。
“奶奶，后天我上羊山，看......”苇声本要说“看梅燕去”的，但把后边的几个字又生生咽下去了。
奶奶停了针线，眼瞅着苇声：“你不才去了河东，又上羊山......这是又给谁家帮忙跑腿去？”
苇声挠挠头：“嘻嘻，奶奶，你真会算，就是帮人家再跑趟腿——帮三妮家换布票去，给贾高产做个伴儿。”
“不行，咱可不能去！”奶奶把袜子往针线筐里一放，神色挺严峻，“换布票可不比换棒子——换布票犯政策，逮着可了不得。”
苇声说：“奶奶，这个你可不要担心了——羊山咱有亲戚，舅姥爷家在羊山街上......”
“你舅姥爷能干啥？不当官不当衙役的。还有你那个表大爷，老实的连句话都不会说，三棍捶不出个屁来......”
“奶奶，你肯定俺俩这么倒霉、这么笨，去了就给人家查了！”苇声笑着逗奶奶，“俺俩可都是知识青年，眼皮子活着呢。甭说他们查不到，真查到俺也不怕，给他们讲大道理......”
奶奶笑道：“给人家讲大道理？人家听你们耍嘴皮子？秀才遇上兵，有理都说不清，你们又没理。”
还真给奶奶说着了，苇声一时接不上，挠下脑勺子，嘻嘻笑道：“那就不给他们讲道理，他们要查俺，俺骑车子就跑，他们根本就撵不上，除了在后边干瞪眼！”苇声说着做出猛蹬车子的动作。
奶奶笑两声：“你有洋车子，人家公家还有大摩托呢！”
苇声说：“咱洋车子不烧油，他们的摩托得烧油，跑着跑着没油了，他们就趴窝了。”
奶奶又拿起袜子来：“你这孩子啊，奶奶是说不过你。你要去就去，奶奶就是提个醒，给人家帮忙的事，得机灵着点，甭给人家办差异（办砸）了，帮了人家倒忙。”
苇声点着头：“知道知道。”转身要走。
奶奶叫住他：“再等会——苇声，你没想着顺路看看舅姥爷去？”
苇声说：“咋没想？想着呢，想着呢......”
奶奶满意的点点头：“想着就好，抽空去你舅姥爷家拐个弯儿......啥礼也不要带，咱又不是专门去走亲戚。”
苇声摇摇头：“奶奶说哪里话，不是走亲戚去了也不能空手啊，多少得带点礼......”
奶奶夸奖道：“还是俺孙子懂事......这书可没有白念。奶奶再说一句话，不是奶奶小气，带礼去也不要带多，有个意思就行——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咱又不是有钱人家。”
苇声说：“奶奶，我懂。我早想好了，咱窑坑里就有现成的好东西——莲蓬。明天我就下窑坑把莲蓬都打下来，剥好，给梅燕带着。奶奶，你不知道，梅燕可喜欢吃莲子了，特别特别那个莲心，她喜欢泡......”
苇声说着说着不说了，奶奶笑了：“你心里只有梅燕——干透的莲子有啥好吃的？女孩子喜欢吃的是鲜莲子......你肯定是记错了。”
苇声一笑，脸上微微发烧，忙忙的补充道：“奶奶，不是的。还有呢......明天我去磨坊打米去，给舅姥爷家捎点过去。”
贾高产、苇声两个是在太阳要落的时候上的路。
苇声骑的是贾高产的车子，贾高产骑的是王福生的车子。本来，贾高产是要把王福生的车子让给苇声骑的。原因是王福生的车子是加重车子，羊角把，大轮盘，载重的话不光稳定性好跑远路更省力气。但苇声坚决不骑，他曾吃过这个车子的大亏。
两辆车子一共载了三十张大小不等的苇席。论说，就这三十张苇席，换了王福生的话，一个人一辆车子就包办了。可是贾高产、苇声在这方面都是新手，没王福生那么大本事。
用自行车驮苇席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十几张苇席打成两个捆，一边一捆竖立着固定在自行车的后座两侧。自行车重心高了平衡是很难控制的，而且自行车前轻后重，车把摁不住随时都可能撅起来。
贾高产、苇声两个虽都是骑自行车的高手，但那是飚单车，驮苇席载重这活儿可是从来没干过。
两个推车子从三妮家院子里出来，车子一直晃悠，晃悠到后来贾高产和苇声两个跟车子产生了共振似的也不自主的晃个不住。三妮跟在两个后边扶了这个扶那个，一直送出村子好远，两个还不敢骑上车子。
“你两个啊，真是无用到家了！”三妮不干了，停下来，嚷着，“回家，回家！咱不去了......要去也回家拉平车去！”
贾高产和苇声相视一笑，都是一脸无奈。
三妮赶到前头来，一把一把的甩着脸上的汗：“看看，看看！你们没累着，我先给累的半死了！”
苇声说：“谁没累着啊！我都快累的死挺了——一裤裆都是汗，正要给你看看呢......”
三妮抬脚弹向苇声的屁股，笑着：“看啥看？你流氓啊！天明脱了裤子给你媳妇看去！”
苇声下意识一躲闪，自行车一下子失了控制，撂倒在路上。
三妮拍着手咯咯的笑起来：“秦卫生，你就这点出息，一听见媳妇就激动个这样！”
苇声转身做出欲抓三妮的姿势：“你给我说的媳妇？谁不知道我秦卫生是光棍汉子一条？你给我......”
三妮笑着躲到自行车另一边去：“秦卫生，你就甭装了，天底下谁不知道你跟梅燕的那点事！”
“哪点事？你......”
“秦卫生，你就甭再描了，越描越黑知道吗？哪点事你不比谁都清楚？没啥事你脸红啥？”贾高产在帮着三妮说话。
“我的脸红了？我的脸红了吗？”苇声有点搞笑的口气，“贾高产，今天，你们两口子是要合伙欺负我吗？”
贾高产连连否定：“秦卫生，我哪敢呢！今天我要欺负了你，明天到了你丈母娘地界，你两口子能饶了我？”
苇声“哼”了一声：“饶你？我不拆了你！”
三妮帮着苇声把自行车又扶起来：“我说真的，要不，咱就不去了，等过几天再打几领（张）席，拉平车去。”
苇声夸张的瞪着眼：“你说啥？回去？半途而废啊？这点事都干不了，我秦卫生往后还咋在西庄混！告诉你，王三妮，今天我就是扛着车子走也得去羊山！走回头路？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三妮一伸大拇指：“好好好，你秦卫生是真正的大丈夫！”
苇声坏笑着往贾高产一哝嘴：“你认错人了，那边站着的才是你丈夫。”
三妮一愣怔，张嘴骂道：“你媳妇的逼，还想挨揍！”拉架子要打。
苇声一手紧紧地握住车把控制着自行车的平衡，一手高高举起：“我投降，我投降......”
贾高产说：“咱就这么推着也不是个事啊，咱骑一下，试试看，真不行就打道回府。”
苇声说：“说啥也不能打道回府！说啥也不能推着走了！你看着，我先骑了——该死该活**朝上！”
三妮狠狠地白了苇声一眼，骂道：“秦卫生，今天你嘴里有狗屎啊！”
苇声一伸舌头，对着三妮做个鬼脸，推着车子小跑几步，紧接着遛了几步车，右脚“嗖”一下快速的提起，熟练地从车杠掏过去，车子大幅的摇摆了两三下随即就平稳的朝前走起来。
“贾高产！大胆的玩吧！没啥大不了的！”苇声高兴地在前边叫起来。
贾高产在后边答应着：“知道！你前边走，我也上来了，跟着呢！”
三妮在后边喊着：“你们都小心着点——前头过渡更得小心——”
说着到了西庄渡口，此时已经夜幕四合。
摆渡的是二母狗的光棍汉子哥哥伢狗（即公狗的俗称）。
紧挨渡口有间小茅屋，伢狗正准备烧汤（做晚饭），贾高产叫了一声：“大哥，麻烦一下，送我们过去。”
伢狗从茅屋里伸出头来：“贾老师啊，就来，就来，你等着。”
渡船很小，苇声担心站不开：“咱一个一个过吧。”
伢狗用船篙控制着船：“没事，两辆平车一船都能摆过去......”
苇声正犹豫，从岸上突突的跑下个人来，是三妮。
“你咋没回家？又跟过来。”贾高产说。
“俺怕你们上不来船。”三妮喘着气，“我在后边肠子都跑断了。”
“你来了正好，先帮我推上去。”苇声招呼着三妮。
在伢狗的指挥下两辆车子都上了船，三妮也非要跟到对岸去，于是也上了船。小船满载了，吃水很深。
船到中流，苇声开玩笑说：“都别动、别喘气啊。”
几个都是轻松一笑。
伢狗跟苇声挨的近，几乎脸对着脸，伢狗歪着头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苇声，你也下西北县啊，不是不许你离开西庄吗？”
苇声心里“咯噔”一下：“我......这你也知道啊？”
贾高产急忙说：“是我请来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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