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是爷们还是娘们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114章 是爷们还是娘们

苇声拿过手锯试着锯了个树枝杈,“刷刷刷刷”没几下就下来了,不由的喜道:“嗯,不错,行。Www.Pinwenba.Com 吧”停下来,对着孟祥家,“你小子还真能办点事。”

孟祥家和王作家两个正在一旁摔纸炮(儿童自制玩具,用纸折叠而成的四角),听见苇声夸奖,扭过脸来嬉笑道:“能为师父做事,我王作家万死不辞!”

孟祥家也嬉笑着说:“我也是。”

“玩你们的吧,我又没要你们表忠心……”苇声把手锯放下,操起破斧头在槐树身上砍了两下,槐树身颤悠着“梆梆”的叫了两声,看一看,连树皮都没砍破,把斧头往地上一丢,紧跟着骂了一句,“妈的,就这斧头忒不架势了!”

孟祥家朝苇声这边看看:“师父,是要砍大木橛子(木桩)吗?”

“是啊,就是要砍大木橛子,你看着斧头,老的都没牙了,砍豆腐恐怕都砍不动了!”苇声指着扔在地上的斧头。

孟祥家跑过来:“这还不好办?不用斧头砍也行。”

“你胡**侃,不用斧头怎么砍橛子?用牙啃?”苇声耻笑着。

“用锯拉也行。”孟祥家已经拿起手锯,“这样拉拉,再这样拉拉,再这样拉拉,你看行不?”孟祥家拿锯子在槐树身上比比划划了一阵子。

苇声一拍脑门:“是啊!你小子,有两个点子啊!”

孟祥家憨憨一笑:“这哪是我的点子?俺大大(爹)夹篱笆子的大木橛子都是用锯拉的!”

“嗯,你大大厉害,厉害。”苇声向着孟祥家亮亮大拇指,“你也挺厉害,看起来我得拜你为师了。”

孟祥家连连摇头,轻蔑的:“砍木橛子有啥了不起?谁不会?”

苇声心里不禁一叹:锥子剃头——各师傅各传统。群众的智慧真是无穷啊,**号召我们到农村去并教导我们要虚心向群众学习,这决策真是英明啊——“实践出真知”,绝对真理!

王作家、孟祥家两个又摔了一阵子纸炮,凑到苇声身边看他锯木头。两个都热了一头汗,解开衣襟扇着风。

“好家伙,摔纸炮比拉大锯还热啊!”苇声打趣了一句,接着一板脸,“都给我把扣子扣上,不要晾了汗!”

王作家扣着扣子,忽然斜仰起脸来似在专注地听什么:“师父,我听见俺娘喊我吃饭了。”

苇声看看太阳,又看看手表:“天是不早了,赶紧回家吧,晚了又得挨揍!”两个孩子站起来就跑,快到窑坑拐角的地方孟祥家又扭转头招着手:“师父,赶明儿俺俩还来玩——”

搭栈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容易,苇声一没技术、二没经验、三没帮手,边干边摸索、边摸索边干,可不是摸石头过河?好在苇声毕竟还是个大孩子,有的是干劲和热情,也爱动脑子钻研,所以栈桥搭建的还算顺利。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缺点,就是毛手毛脚的毛病怎么都避免不了的,用斧头砸钉子瞪着眼往手指头上砸了可不好几回?

经过一番艰苦奋斗,看看到了收工扫尾阶段,苇声面对自己堪称辉煌而伟大的劳动成果,心头不由一阵欣喜。也是合当有事,苇声手里本来拿着斧子,一个走神,手里一松,斧子堪堪落在了脚面子上。

“哎呦哎呦!”苇声疼的大叫一声,就地一屁股坐下,疵着牙,脱下鞋来验看伤情,由不得暗叫一声“阿弥陀佛”:天可怜见我秦卫生啊,幸亏是这把破斧子,也幸亏有奶奶做的布鞋护佑着,要不然这脚面子就成两半的了。

但常言说“死罪已免活罪难逃”,苇声的脚“幸运”躲过了被砍伤这一劫,脚面子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特别是不以苇声的意志为转移)的很快鼓起了一个包,而且这包快速的成长着,转眼成长为一个大“鸭蛋”。

苇声眼瞅着脚上又红又亮的“鸭蛋”,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仰面朝天往地上一躺,心里竟产生了这么一个怪诞之极的想法:“要是上了战场临该班师撤军给这么一枪撂倒岂不冤哉枉也?”

从栈桥开工到现在大体竣工,苇声屈指算来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剩下还有一圈简易栏杆需要安装,但这项工程目前已经不太可能完成。现在手上没有能做栏杆的现成料子,如果车马炮齐的话也就一晌至多一天时间足够了。

“等等吧,等到年后再砍来两棵死树……或者就不安栏杆了,就叫它残缺,不是说残缺本身就是一种美嘛!”鞋子已经穿不进去了,苇声光了那只脚,拄了根木棍一瘸一拐的走上他的栈桥。

正是红日西沉的时候,鸭子们已经全部上岸进圈,窑坑里一片平静。苇声来在栈桥最前端,拄“拐”站定,游目四顾,恰有一丝微风掠过面颊,他下意识的理了理鬓发,心底油然生出临风凭栏(虽未凭栏手中右“拐”)超然世外之感。

苇声目光由远及近,渐渐来到脚下,他看到水底自己的影子了,影子在水底微晃着。苇声心里颤抖了:啊,偌大的窑坑、偌大的水面,偌大的世界,此时,只有你——我的影子,在陪伴我吗?难道这世界上只有你才是我最忠诚可靠的朋友吗?

苇声慢慢闭上眼睛:这就是人说的“顾影自怜”吗?这就是“茕茕独立形影相吊”吗?难道这两个词就是古人专门为我此情此景的秦卫生量身定制的吗?

强烈的孤独感让苇声唏嘘着流下泪来了。苇声有点后悔了:我为啥要急慌急忙、加班加点这么急着要建好这座栈桥呢?

苇声后悔的是有道理的,在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星期时间里,因为他几乎把全部心思花在了栈桥上,“孤独”这两个字几乎没有来骚扰过他。可现在不同了,栈桥已经完工了,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摄走他的心魂让他再度“太上忘情”,“孤独”这个驱不走的阴魂又来了。

除了孤独,还有委屈、苦恼,还有抑郁。

脚伤了,苇声一时不能再跑步、打拳,就天天来到栈桥上坐着,天明坐到天黑,坐累了就躺着,躺烦了再坐着。

苇声没事做,就看,坐着也看,躺着也看,看天,看水,看云卷云舒,看苇丛风舞、群鸭戏水。看着看着,苇声有时候也会突发奇想:我要是那多云彩多好,我要是那股秋风多好,我要是一只鸭子多好,无烦无恼、无拘无束、来去自由,还可以任性妄为。想到后来,苇声甚至希望自己就是哪怕一棵芦苇、一根柳条、一片荷叶、一朵菱花……

苇声没有意识到,才一年的插队生活,他已经不再是初来乍到时踌躇满志要在农村广阔天地大干一番事业的生龙活虎的秦卫生,而几乎变成《红楼梦》里那位多愁善感容易受伤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我见犹怜的林姑娘了。

所以,尽管一直都是晴着天,苇声的心上却总是淋着雨。

就这么糊里糊涂、浑浑噩噩又经过了不知多少个简单而雷同的日落日出之后。这天,晚上,苇声正在灯下咬着笔杆专心致志的构思日记,笔一下子给人拽出去了。苇声一惊,正要扭头,双眼给人捂住,头给抱了个结结实实,丝毫不能动弹。

“王红卫,你就不要装神弄鬼了!”苇声肯定的说。

“你脑勺子后头有眼?知道是我?”王红卫说着把手放开。

“你这个大烟鬼子,手上的烟味顶风臭十里,闭着眼我也知道是你。”苇声并没回头,手一伸,“把笔给我。”

王红卫把钢笔往桌上一扔:“就你能**豆子(逞能),天底下抽烟的就我王红卫一个?赵常喜不抽烟?”

“赵常喜?他不会来。”苇声冷冷一笑。

王红卫伸手把日记本拿起来,翻着:“我看看。那么专注,是在写情书还是在写爱情小说?”

苇声劈手夺过来,又一声冷笑:“你说的哪些风花雪月,我秦卫生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我也没那个**本事!”

“都快写一本子了,还说没闲情逸致呢。”王红卫虽只一翻,但也看清楚苇声厚厚的日记本只有几张纸就写完了。

“王红卫,我先给你订正一下用词啊。我秦某人可不是有闲情逸致。我是有劲无处使,有志难舒,报国无门呐!”

“什么**事?我大老远黑天半夜可不是来听你咬文嚼字,更不是来听你抒情的。”王红卫往床上一坐,“过来,给你说个事。”

苇声也坐到床上来,手指头几乎点到了王红卫的脑门子:“我知道你有事,而且是大事。不然的话你怎么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找我这个黑五类?你个没良心的,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谁没良心?你也没去看我啊!”王红卫也指着苇声的脑门子。

“屁话!你们又红又专,我是什么东西,敢去找你们?我还怕去找你们,热脸贴了你们的冷屁股呢!”

“这可是你说的。”王红卫呲牙一笑,“今天我不是来看你了吗?”

“你也不是来看我,你是来求我了——可别说不是的!”

王红卫又是一笑:“就是有事求你——你可别说不帮忙!”

苇声一沉吟:“那得看什么忙,能帮肯定帮,不能帮的……”

“你肯定能帮,出点力跑点腿的事。”王红卫轻描淡写。

“往哪跑?往外跑可不行——我秦卫生现在可不是自由身。”苇声说得很果断。

“当然是往外跑,不往外跑我来求你?不光往外跑,还得出远门跑外县呢。”

“不行,绝对不行。”苇声一口回绝。

“什么绝对不行?!”王红卫不屑的语气,“还是所谓的‘不得离开窑坑半步’?”

苇声说:“当然是的。这可是上级……”

王红卫打断苇声:“什么狗屁玩意!不就一句空话吗?你还真当成紧箍咒了!我看也就是一句屁话,莫说离开窑坑半步,就是离开一百步他们就把你拿过来一枪给毙了?前几天我就见你跑大王集去了,窑坑离大王集有几百步?你说?”

苇声冷笑一声,伸手抓住王红卫的衣领:“王红卫,这你也知道啊!莫非那个躲在背后监视我的坏蛋是你?苍天啊,大地啊,我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反倒送上门来了!”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王红卫当真了,一把拿开苇声的手,红着脸,“秦卫生,你怀疑我?我闲着没蛋拽了,监视你?”

苇声说:“知道开玩笑还急?你看你这德行。……刚才你说什么来着?紧箍咒?王红卫,说句真心话啊,那还真成了我的紧箍咒。你认为是屁话,我不跟你争,因为你不是我。”

“我就是你也一样,不就一句屁话吗?吓尿裤子了?你拿镜子照照还是你秦卫生吗?纯粹一破逼娘们!”王红卫说的自己先笑起来。

“你才是破逼娘们!”苇声也笑起来,指着王红卫,“王红卫,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爷们是娘们我现在还真有点搞不太明白了,但有一点我是再明白不过的,我不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我是**凡胎,得食人间烟火。”稍顿一顿,又接着说,“其实就算是孙悟空又能如何?有七十二变,能翻筋斗云又如何?还不给佛祖反手一拍‘啪’一声给摁在五行山底下,乖乖的戴上紧箍咒了?”苇声说着说着,不觉悲壮起来,“这就是对抗的下场,**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吗?对抗是没有出路的!”

“你真能扯!这又扯到**他老人家了,**啥时候说过‘对抗没有出路’了?**说的是犯了错误能改就是好同志。你秦卫生不就是犯了他们说的一点什么错误吗?能有多大罪?就算是犯了天条天怎么了?就不吃不喝不走路了?该死该活**朝上,死也得有模有样像个大老爷们,这才叫有尊严,非得把自己整的像个小脚女人?可怜兮兮的,你不心烦我看见还心烦呢!”

王红卫一通长篇大论,苇声满脸羞愧之色:“你心烦?我都他妈快烦死了!你觉得我是怕他们?我怕个**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是担心他们无中生有,再硬给我捏造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那样我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跳什么黄河?洗什么?古语咋说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怕鬼就没急脚子(急脚鬼)了?嘴不过是两张皮,说你黑你就黑了,说你白你就白了?胡扯蛋!你还成天自负学究满腹经纶呢,有一句名言当真就给吃到肚子里又给屙出来了?”

苇声问:“哪句名言?”

王红卫斜了苇声一眼:“哪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苇声一摇头:“哪跟哪啊,人家说的是啥意思?”

王红卫伸出手指头狠狠地往苇声脑袋上一戳:“你真是个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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