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加夜班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98章 加夜班

几个正说闹,王福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Www.Pinwenba.Com 吧

“好家伙,够快啊!”王福生把车子插在大榆树底下,大老远就喊起来。

“放学了?”王红卫招呼着。

“正好正好,二哥批评指导一下。”苇声很是谦虚。

“这字刷到这水平,我还指导?我来学习还差不多。”王福生诚恳的说,“早知道小秦水平这么高,我都不敢献丑了。”

“二哥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苇声脸有点羞红。

“原来‘王张江姚’几个字还可以这么写,有创意啊!”王福生指着倒过来的几个字。

苇声摇着手:“这哪是我的发明?我是受了人家启发的。”

“启发?哪个地方有这么刷的?”王福生想着,“东庄的欧阳?”

苇声摇摇头:“那天赵常喜拿的那张报纸上不是有张游行的照片吗,游行队伍前头的大标语就是把这几个字颠倒过来的。”

王福生说:“对,有印象,我咋就没想起来这么干……想起来也不敢这么干,你们看,这几个字倒过来写该有多难!不要说倒过来,就是正着刷也没有一个好刷的。”

苇声不以为然的摇下头:“人家游行的队伍举着的标语,那几个倒着的字写的水平不是很高嘛!”

孙合作嗤的一声笑:“你……啥脑子?人家游……行的,那是把字倒……过来举的!”

苇声怔了怔:“吆嗬?你孙合作还真聪明,我还真没这么想……一开始真想到这一层,打死我还不敢刷倒字呢!”

“刷的挺好,水平挺高的。”王福生努力地歪着脖子倒过头来看了阵子,“只能说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小学生排着队走过来,贾高产在队伍后边跟着。

“今天我带路队,来晚了,来晚了。”贾高产快跑了几步,“这字刷这么漂亮啊!秦卫生,你们从哪里请来的高手?”

“从哪里请来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叶底藏的高手干的。”王福生往前推了推苇声。

贾高产略略惊讶:“真是你干的?我相信,绝对相信!高手果然在民间啊,高手,高手!”说着重重的拍了一下苇声的肩膀。

“准确的说,是我们三个集体智慧的结晶。”苇声并不贪功。

王红卫、孙合作都忙着摇手,王红卫说:“别,别,别!秦卫生,不许你这样说话啊——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们只是跑了跑龙套——你这样说,我们可不高兴啊!”

“才一上午……速度也不慢啊。”贾高产在王福生耳边嘀咕了一句。

“是挺快,比我们五个干的都快……”王福生连叫惭愧,“惭愧,惭愧啊,我要是早让贤就好了……我这才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惭愧,惭愧。”

初试锋芒即获成功,苇声信心倍增,不过,在他的意识里,他刷的墙字比起欧阳来那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但苇声并不想再去请教欧阳,他多少都有点顾虑,最起码当下他不愿跟欧阳走得太近。

“我还是自己钻研一下,争取提高一下刷字的水平吧。”苇声回家过来窑坑,又走回去,来到庵子门口伸手把那本《墙字大全》从枕头底下摸出来。

苇声站起身,朝北边看看,奶奶正在凉棚底下做针线。

“奶奶,做好饭了不?”苇声大声问奶奶。

奶奶听见了,抬头看着这边,大声回道:“我这就做饭——”

奶奶还没做饭,就先在树底下练会字吧。

苇声这一回练字没再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他只练习了几个偏旁,像绞丝旁、走之旁、提手旁、三点水等,然后又特的练习了一下弯钩。苇声本就挺有悟性的,经这么一强化,心里更有谱气了。

过了有三四天,到了星期六。

太阳要落的时候,王福生和贾高产找到正要收拾家伙要回家的苇声他们。

“二哥,明天星期天了,你们两个可不能闲着,得来帮忙。”王红卫递给王福生一支烟。

王福生接过去,划着火柴:“那是当然。”

赵常喜骑着车子过来了,他把铃铛摇的喤喤直响,“嘎”的一声停下,大声问:“秦卫生,还有多少条标语没刷好?”

苇声说:“我得先上茅厕,慢了得拉裤子里。”说着就往茅厕跑。

赵常喜又问王红卫,王红卫抽口烟,慢条斯理的:“还有不到十条了吧。正给福生哥说呢,明天他和贾高产来帮一下,下星期应该能提前完成任务。早结束早完心事,快该打稻子了,争取打稻子之前能休息两天。”

“这梦就不要做了。”赵常喜下了车子,“我来找你们就是特意来告诉你们,今天把家伙收拾好了,停工,过几天再接着干。”

“为……啥?”孙合作提起水桶,“不批……‘四人帮’了?”

“‘四人帮’当然得接着批。”赵常喜伸手向王红卫要了一只烟,点着,“眼下还有更当紧的事,打稻子(脱稻谷)。”

“打稻子?今年这么早?”王福生问。

赵常喜吐了口烟:“今年与往年不同,夏天不是旱吗?咱大王集大队总共五个小队,有两个队全部种的旱庄稼,种稻子的三个队除了咱们西庄队,另外两个队只有一半稻子都不到。今年咱西庄时偏又运好,抓阄抓了个一号。明天上午拉机子、安机子,下午正式开始打稻子。”

大王集大队只有一台套水稻脱谷机,每年水稻脱谷各小队都是抓阄安排顺序,规定好每队几天,一轮一轮的往下轮,一轮脱不完再等下一轮。所以,每年脱谷,各队为了加快脱谷进度,每当轮到都是青壮劳力全动员,加班加点,夜以继日。

“麦不种了?”苇声从茅厕回来了。

“哪能呢?不光要种还得抓紧种呢,眼看就霜降了,夏季农时误了,秋种还能再接着误?下年还吃不吃饭了?”赵常喜故意打官腔。

“双管齐下?”苇声过去掐住了赵常喜的脖子。

赵常喜一缩头,夸张的叫道:“你要掐死我了!快松开——”

苇声笑着松开,赵常喜拧拧脖子:“双管齐下可不是你这样子的。队里已经决定了,抽调全部妇女劳力和部分男劳力打稻子,保留少部分人马继续种麦——劳力有点不够用,你们三个,跟着打稻子去。”

孙合作一拍手:“决策英……明!”

贾高产问:“你说他们仨,我呢?”

“你是臭老九,接着教你的学去。”

“那,大杠是吃不上了?”贾高产有点遗憾加失望。

赵常喜眼一翻:“你说呢?你一不打稻子,二不加夜班,当然是吹喇叭的排队——挨不上号。”

“要是跟着加夜班呢?”王福生问了一句。

“加夜班?能啊,工分照发。”赵常喜转向王福生,“你想加夜班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问题是,白天上课,晚上加班,你能受得了吗?”

王福生照胸脯上一拍:“二哥我的身子骨硬的很!”

“我也报名,加夜班。”贾高产举举手。

“先说下啊,这可是你们自愿报名,到时候得个顶个的干,累趴窝了可不要怨我。”赵常喜半开玩笑的说。

贾高产也照胸脯上一拍:“咱这身板,只要有大杠吃,绝对趴不了窝!”

贾高产说的吃大杠是这么回事:

根据惯例,每年打稻子都是两班倒,中午和半夜交接班。中午交接班一律在家里吃饭,半夜交接班队里则统一管饭。晚上的这顿夜餐属于犒赏性质,标准较高,基本上都是炒猪肉粉条子,吃大杠。

所谓大杠就是用一部分小麦面、一部分大豆面、一部分大米面掺合在一起蒸的大发卷。大发卷属三联装(三个连在一起),胳膊粗细,状如杠子,俗称大杠。

社员们对大杠可是情有独钟的,主要的原因是大杠属于白面馍,又掺入了少量大豆面,不光压饿还散发着诱人的豆香。

因为有猪肉粉条子吃,还因为有大杠吃,所以每年秋季的打稻子尽管万分辛苦却成了社员们最最期待的节日,这种期待甚至超过了过年。

孩子们对大杠的期待更是远远地超过了他们的爹妈。在社员们的眼里,大杠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他们无论如何是不肯自己享用的,他们每天都从家里带来电光窝窝头(薯干面窝窝)或是黄面饼子(玉米面饼),把大杠全部省下来天明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因而孩子才是大杠的真正享用者。

孩子们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吃上又热又香的大杠和猪肉粉条子,每天晚上都跟了大人们到场里去。大人们忙,顾不上他们,也根本没人管他们,孩子们就在麦秸垛、稻草垛各处钻,一钻就是半夜,钻的不亦乐乎,困了倦了随处扒个草窝就睡觉,只等吃饭的时候大人们来将他们叫醒。

也有极少数专门加夜班的情况,像王福生、贾高产,还有种麦的那些男劳力,如果不怕累,也可以来加夜班。他们加夜班来挣工分倒不是主要的,来吃猪肉粉条加大杠才是人尽皆知的最终目的。

要打稻子了,要上夜班了,要吃大杠了,苇声当然很激动、很期待。

苇声、王红卫、孙合作都给分在了前半夜,也就是从午饭后开始到半夜交接班结束,工作是在脱谷机的前场用木锨往外翻倒粮食。

一台套脱谷机有两个工作单元,每个工作单元能挤站五个人。电灯泡挑在柴油机旁竖着的细竹竿上,不停地晃悠着。

站在脱谷机后边脱谷的十个女社员,全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王三妮就在其中。姑娘们的身后整齐的码着一米多高的稻个子。

姑娘们头上顶着花毛巾,嘴上也围着毛巾,她们都争强好胜干活生怕落了后,说话也抢,唯恐比别人说的少了吃了亏,所以,伴随着机器的轰响,姑娘们的说笑声没有一刻停止过。

苇声、王红卫、孙合作三个在前场倒粮堆也都顶着花毛巾。

该是阴历九月十三,太阳刚刚落下去,圆月已经高高的升起。

天晴的很好,月亮格外显的亮。电灯泡这时点亮了。苇声他们在前场正巧面对着灯泡,而姑娘们则相反,这样,苇声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姑娘们眼底,他们却看不清楚对面。

这很有点不公平,这一不公平在王福生、贾高产来上夜班之后更加凸显了出来。

王福生、贾高产也给分到了前场翻倒粮堆,他两个一到场,苇声三个找地方歇着去了。

贾高产顶着花毛巾上场了,正脱谷的姑娘们齐刷刷看着他哈哈哈哈的笑起来。贾高产知道姑娘们笑的是他,头一直不敢抬,只是一木锨一木锨使劲的往外翻粮食。

王福生要给贾高产解围,指着姑娘们大嚷:“不要你们疯——看你们疯疯癫癫的样子,将来都让你们说不上婆婆家(指嫁不出去)!”

里面不知谁接了一句:“二哥,我们都说不上婆婆家就找你,让你给说——对啦,三妮的婆家就是你说的吧——不给我们说个还不行呢!是吧,姐们——”

姑娘们齐声笑答:“是——”接着又是一阵笑,这回笑的更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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