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驱不走的忧郁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79章 驱不走的忧郁

苇声青着脸出来大队院子,赶集的人已经摩肩接踵你拥我挤,小摊更是一个挨一个,街道本就狭窄,几乎无路可走了。Www.Pinwenba.Com 吧苇声发泄一般的一直摇车铃,可人们根本就没地方让,苇声就生气的不走,自行车横在了路中央。有几个熟识的高声向苇声打招呼,这在平时,苇声肯定会高兴地答应着并回敬人家一声的,但现在不,现在苇声正生气、恼火、郁闷、愤怒,他只当没听见,并无回应。

“让一让,让一让,我过去。”有人在拍车座子。

苇声动都没动:“往哪里让?我还想过去呢!”一回头,是支书。

“秦卫生,是你啊,我正要找你。”支书说。

“我就是来找你的。”苇声说,“你不是开会去了吗?”

支书说:“是啊,开会回来了。”

苇声说:“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没骑车子?”

“要骑车子就回不来这么快了。”支书指着满街的人,又拍拍车座子,“集头上有寄车子的,就一分钱,你咋不寄?走不动了吧?”

苇声笑笑:“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我咋没想到!”

苇声跟着支书回到了大队部。

侯宣传急忙站起来向支书打了声招呼,接着对苇声说:“支书回来了,你说吧。”

支书往椅子上一坐:“渴了,你先给我倒杯开水。”

侯宣传倒来开水,毕恭毕敬的送到支书跟前:“割尾巴的事,他有情绪。”

支书说:“宣传,这个事呢,是你办的差,还是你向秦卫生同志好好的说说吧。”

侯宣传说:“说过了,没说好,差一点崩了。”

支书招呼苇声:“先坐下,先坐下。说说,哪里想不通?”

苇声没坐,不依不饶,直指侯宣传:“我种的那几棵烟叶,就算是你们说的资本主义尾巴,就算是你们说的我损公肥私,好,割了扔了我没啥意见,为啥他拿来抽了?他有啥权利?说我是损公肥私,他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损公肥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侯宣传倏地站起来。

支书示意侯宣传坐下,微微一笑:“秦卫生同志,先不要感情用事。这个割尾巴的事呢,开始大队还真没要割的意思。我也知道,秦卫生同志是个好同志,好青年,有觉悟,又做过那么多好人好事,为我们大王集大队增过光,做出过贡献,种几棵烟叶也未必就是有意损公肥私真心搞资本主义。但是有人举报啊,有人举报大队能没动作吗?话说回来,你就是在集体的土地上违规私种烟草嘛,是犯了严重错误的,这个你应该能认识到?”

苇声不表态。

支书喝了口开水,侯宣传接过话来说:“也不是你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回事。有个问题你没想通,这个尾巴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按政策应该充公、销毁,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你真这样想,脑子里还真有严重的资产阶级思想了。”

苇声斜了一眼侯宣传:“你怎么不销毁,反而据为己有?”

侯宣传给这句问的一时很尴尬,无法答对。

支书解围说:“这个事也不是你认为的这样。宣传同志回来跟我说了,开始原本要就地销毁点一把火烧了的,你们的新队长不是二母狗吗?他说这东西是好东西,毁了怪可惜,就派人送大队来了。宣传喜欢这一口,就给他抽了。”

苇声思忖,果然是二母狗这狗日的多事,不然,就是给割了尾巴,只要给留下,爷爷照样能抽的。

“他抽?就不是损公肥私?”苇声揪住这点不放手。

支书咳了两声,向侯宣传使个眼色:“宣传,你也不是白抽的吧?”

侯宣传心领神会:“怎么会呢?我可是党员、干部,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我是花钱买的,按市价买的,钱都交会计了。”

苇声看穿了支书和侯宣传两个是在演双簧,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侯宣传将被割掉的所谓“尾巴”据为己有,明明是贪污行为,而自己一向尊重到崇拜的支书居然会包庇、袒护侯宣传这个贪污犯!

“没啥话说了,官官相护。”苇声摇摇头,失望的闭上眼睛。

侯宣传艮艮的笑起来:“秦卫生,这个割尾巴的事呢,大队的意思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尽量减小影响,也尽量给你提供保护,就不往管区报了。虽说刚才支书不在的时候你态度恶劣言语冒犯……”

支书摇摇手制止侯宣传:“秦卫生同志年轻,年轻气盛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秦卫生同志,现在想通了?”

苇声赌气似的说:“都想通了。”

支书笑了笑:“想通了就好。年轻人嘛,犯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不说吗?一个人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犯了错误能够改正也是好同志嘛。回去好好的再反思反思,写个深刻的检查,真心改正,这事就算过了——反面典型嘛,不树你秦卫生了。”

侯宣传又掏出一支粗烟卷,让了让支书:“你也尝一口吧,来劲的很。”

支书一摇手:“这个,我更不爱。”

侯宣传打着火机,点着烟卷:“这两天我可费了心思了,整烟叶还不如碎烟叶好卷,怎么都卷不紧,试验了再试验,总算成功了。一抽,还真来劲!”

支书说:“**不是说嘛,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真是一句顶一万句。”

侯宣传抽口烟:“我这钻劲,相信也能把卫星送上天。”

苇声轻哼了一声,心说:“就你这水平,把卫星吹上天还差不多。”

侯宣传抽了两口烟,站起来走进苇声:“来,秦卫生,你也抽一口,品品我自制的雪茄……”

苇声身子半转,没搭理他。

侯宣传跟着转到苇声对面,笑嘻嘻的:“不是说都想通了吗?想通了还生气?来,抽抽,抽抽,这可是雪茄!这可是你种的烟叶……”一直将烟卷送到了苇声嘴边。

苇声一把打开,几乎是吼:“不稀罕!我受用不了!”

侯宣传最后一句对苇声刺激太大,苇声感到自己简直是受了侮辱:这小子不是友好举动,绝对不是,这分明是在戏弄,是猫戏耗子式的戏弄,是一个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侮辱和戏弄。

这令苇声受不了,他想发作。

支书向侯宣传一摆手:“你先回避一下,我和秦卫生同志再谈点别的。”

支书说的别的就是贾高产的事。

支书一脸严肃:“这个事有点难办,实在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今天我去管区就专门又问了你这个事。这事怪我,当初不向管区汇报就好办了,谁知道管区为借老师上课的事报到公社教革会去了,教革会又报告了公社革委会,影响越来越大了。公社革委会批示要严肃处理……我是想盖也盖不住了。”

苇声心口咚咚的跳:“咋处理?没说吧?”

支书喝口水:“意思是要大会批评、大会检查。当然,现在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这事也可能会有转机。一个是你的检查写的很好,有诚意,认识也深刻,也表达了悔改的决心。再一个,贾老师也写了个检查,完完全全是为你开脱,把责任揽过去不少,也很好。这个事呢,这几天我也调查了,你不是没责任,但也确实情有可原。情有可原是情有可原,法不容情的,你说是不是?”

苇声听得很认真,点点头。

支书接着说:“我最没想到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贾老师。你把他打伤了,他不光一点不记恨你,回来后又写了一个长篇报告,把自己与王三妮的事,你救三妮的事,以及因为三妮打他的事前前后后都写出来了,一点都没保留。在这个报告里,他说起因全在他,你犯错误也是因为他的错误才犯的。还是为你开脱。”

苇声说:“贾高产这不是憨了吗?”

支书说:“这不是憨,是两肋插刀,是勇于承担责任,是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这篇报告送到公社,我想可能起作用了——本来公社要树立贾老师带伤上课这个典型的不再树立了。”

苇声一跺脚:“这个贾高产!”

支书接着说:“你可能也有好消息,我在管区打听你这个事,可能也不再开你的会了。不过,你心里还是要有个准备,会可以不开你的,在广播上做检查可能跑不掉的。你就等候通知吧。这事你可得好好的谢谢贾贾高产,是他舍命保的你。”

苇声重重的点点头:“谢谢您,您在我这事上也没少费心。”

支书微一摇头:“要谢就谢贾高产——我可没帮上你的忙。”

支书越是这样说,苇声越是对支书心存感激,刚才对支书的一点芥蒂灰飞烟灭了。

傍晚,太阳刚刚落下去,圆月就从东方升了上来。

天晴的不是太好,有几块薄云聚拢在月亮周围并不急着飘走,月亮显得特朦胧。

这倒也是一种情调:皓月当空、月光如水是一种情调,烘云托月、月影朦胧当然也是一种情调。

苇声的心情也像薄云笼罩着的月亮的影子,迷蒙略带些忧郁。苇声并不想忧郁,他也知道是什么导致他忧郁,但他怎么也驱赶不走心上的忧郁。

苇声已经忧郁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日落这忧郁都没有丝毫减轻。现在,月亮升上来了,苇声只好带着忧郁上路了,他要去和王红卫他们举行中秋聚会。

苇声忧郁着走到大柳树底下,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脚步声轻巧而急促,回头看,是梅燕在追他。

“哥,你可不要再喝晕了。”梅燕很关切的语气,“我看你今天状态不好。”

“哦?你会相面?”苇声一笑,笑的有些生硬。

梅燕把一个纸包交到苇声手里:“拿着吧,省的花钱再买。”

苇声拍拍口袋:“知道,我装着呢。”

苇声和梅燕相视一笑,梅燕把纸包又拿过去:“你不早说,害的我跑这一趟。”

苇声口袋里装的是炒花生,梅燕纸包里装的也是炒花生,舅姥爷让苇声给奶奶带来的十几斤炒花生,没承想两个都偷偷地打上了主意。

苇声继续忧郁着走,梅燕没有马上回去,苇声走到窑坑转弯的地方,回头看见梅燕站在原地:“你咋还不走?窑坑里可有水鬼!”

梅燕轻轻的说:“哥,哥,千万甭喝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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