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多余的人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73章 多余的人

看着三妮急慌急忙的远去的背影,苇声的心底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醋意来:贾高产这小子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三妮这么好的姑娘如此死心的爱他,他凭什么?

转眼来到窑坑,苇声径直的走向已经搭好的防震庵子,苫在庵子上的野苇草在晨风里轻轻抖动着并发出簌簌的轻响。Www.Pinwenba.Com 吧

苇声将双手攀住庵子脊上伸出来约半米长的檩条,一用力来了个引体向上,庵子耐不住重力吱吱的叫了好几声,苇声赶紧松开手,歪着头围着庵子转了两圈看究竟。

奶奶看见了苇声:“苇声,来吃饭吧孩子!饭都等凉了!”

苇声答应一声小跑着过去。

“今天跑步跑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奶奶不知道苇声打贾高产的事。

“奶奶,我没跑步,我去公社了,才回来。”苇声不打算瞒着奶奶。

“上公社了?这么快就回来了?上公社干啥了?”奶奶盛着饭。

“我把贾高产打了,打伤了,送他去公社医院了。”苇声低着头。

“你这孩子!”奶奶停下盛饭,“你们那么好,还打架!啥时候的事?”

“我……”苇声想向奶奶说明原因,但话到嘴边又停下,他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说起。

苇声的心里骤然乱起来:唉,你他妈秦卫生真是多事!人家悲人家喜人家死人家活人家愿意,有你秦卫生狗屁事?你硬是搅合在里面做啥?吃饱撑的?你没听人家三妮说?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这纯粹是六枝手挠痒痒——多他妈一道子!

想到这里,苇声不由一声短叹,真想照脸上扇一耳刮子。

奶奶正端了饭碗放在案板上,她不知道苇声的心思:“你别愁,乖孩子,打就打了,咱包护养伤就是了。花多少钱咱给,没有我去借。这事,咱不应孬。”

苇声感激地仰脸看看奶奶:“奶奶,钱的事不用您操心,我想办法——就是借也用不着您出面,我想我还是有面子借到钱的。就是……贾高产一个人在医院里……”

“你去陪他吧。”奶奶坐在苇声对面,“家里没事,不就喂喂鸭子拾拾鸭蛋这些事?我跟你爷爷都能干,累不着的……喔,对了,咱家现放着这么多鸭蛋,要不煮几个你带过去给他营养营养?”

苇声摇摇手:“不行奶奶,鸭蛋是队里的。”

奶奶笑道:“是队里的咋了?咱拿钱买,反正比上集方便吧。”

苇声仍旧摇摇头:“上集买也不动家里的,奶奶。咱煮了家里的鸭蛋,到时候说不清啊,再说了,也不一定非得买鸭蛋啊,是不是奶奶?”

“是,是。”奶奶答应着,“甭管买啥,你可不能忘了。”

苇声转着头看了好几回,没看见爷爷:“爷爷没在家?我去找他。”

“他吃罢饭了,走了,上集了。”奶奶摇了一下手里的筷子,“买烟叶去了,烟叶抽完了。”

“爷爷再买这一回,往后就不要买了。”苇声喝着糊糊,“过几天我把种的烟叶收了,晒干了,可不够爷爷抽半年几个月?”

苇声吃了饭,来到自己小屋里。他把箱子打开,从箱底拿出装钱的信封,掏出钱来数了数,总共四十几块钱,连同信封一并装进腰包。

还得去骑贾高产的自行车,苇声从界河绕到干渠来到小学校。

学校已经放早学,贾高产的自行车给锁进了办公室。去找看校的绝后老头,老头说他没办公室的钥匙,要不等等吧,过不多大会就有吃饭早的老师来上班的,老师都有钥匙。

苇声只好等,左等右等等不来。

“这都啥时候了?还没人来?”苇声又去问老头。

“得会子。”老头看看天,“最起码还得两袋烟工夫,你要是等不得,要不就到庄里找他们要钥匙去?”

去要钥匙可能更耽误时间,还是等吧。

苇声站在路口眼巴巴的往庄里的方向看,过了几分钟,总算看见救星了:王福生晃悠晃悠的过来了。

“二哥!快点过来!”苇声朝王福生大声喊。

王福生朝苇声这边看了看:“好,好,等一会。”说着蹩进了他近旁的一个篱笆茅厕。

“唉!拜托!他老先生可千万不要在里面蹲半小时再出来!”苇声默念着。

还好,王福生没在茅厕里蹲坑,稍停就扣着裤门从里面走出来。

王福生指着苇声笑道:“贾老师的车子没气了……你是咋骑来的?”

“没气了?我咋不知道!”苇声一脸失望,“我正要再骑呢!”

“没事,咱能补。”王福生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补车胎用的工具及用品,笑着,“看看,咱这里要啥家伙有啥家伙,全套的,开个修车铺都行。”

差不多又过了半小时,老师差不多来齐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向苇声询问贾高产的情况。苇声很尴尬,感觉说什么都不好,等王福生把车子补好了二话不说骑了就走。

贾高产正躺在病床上打吊水,他的病床底下放着个小竹篮子,篮子里躺着半篮子鸡蛋。

“这是谁送来的?行动好快!”苇声赞了一句。

“三妮带来的……你告诉她的?”

苇声摇摇头:“三妮?她人呢?”

“出去买东西了——我不让她买,她非得出去买——刚刚来到没几分钟。”

“贾高产,你小子真幸福,有人疼!”苇声有点羡慕嫉妒恨。

贾高产一皱眉头:“甭说了!你来了就好了,我让她回去,这是哪一出?人家知道了不笑话!”

三妮回来了,两手空空。

“你不是买东西去了吗?买的东西呢?”苇声笑着问。

三妮脸一红:“啥也没买——我没找到供销社。”

“没找到供销社——大门口不挂着牌子了吗?”苇声话刚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三妮不是不识字嘛,但他接着就笑话三妮,“不知道哪是供销社就不会问问?鼻子底下是啥!”

三妮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俺不敢问——俺怕人家笑话。来的时候问医院俺就吓的了不得!”

贾高产摇着头直笑:“找不到还不快点回来?在街上溜达这么半天?”

“谁溜达半天了?俺不是回来了吗?”三妮反驳一句,接着说,“俺要不是记着这个院子里有这几棵大树,兴许真摸不回来了。一个街上都是这样的大院子,钢筋大铁门。”

“你跑这么快,比我骑车子的来的还快!早饭肯定没少吃——有劲儿。”苇声跟三妮开了个玩笑。

“谁吃早饭了?俺可没吃。”三妮一本正经地说。

三妮看见床头柜子上的两盒点心,看着苇声:“这是你买的?这是啥?”

“上面有字,你不能看看。”苇声故意这么说。

“你媳妇的逼,俺要是认的字还问你?拽啥?”三妮骂苇声一句。

苇声给三妮骂的一笑,摸起一包点心指着上面的几个字给三妮看:“蜜——制——蜂——糕。可是咱们这儿的土特产。”

三妮一拍手:“这就是蜂糕!我光听说过可没见过。还是你会买啥(买东西)!给我拿着钱也不知道买啥好!”

病房里还有一张破木床,另有一张破竹连椅,没住别的病人。

破竹连椅上放着一个破了的花瓷盆,瓷盆里有条旧毛巾。

“这是俺从家带来的,我去压水井上端盆水去。”三妮端起瓷盆往外走。

“朱院长怎么说?严重不严重?”苇声瞅着吊着的瓶子。

“严重不严重能听医生说?他们除了会吓唬人。”贾高产很平静。

“你不听医生的还能听谁的?难道你要听我的?”

“我倒真想听你的,马上回去。”贾高产一欠身子。

苇声摁住他,笑道:“真听我的?那就先住一个月吧。”

贾高产也是一笑:“看起来你是跟朱院长串通好的,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是最少也得住一个月。乖乖,一个月!谁有这么大的耐心烦?”

“这可不是耐心不耐心的问题,这是病情需要。”

贾高产固执的说:“我不管什么需要不需要,最多一星期,死活得出院。人家一个班几十个小学生在那里晾着,我在这里躺着享福,像话吗?”

“行了行了,你就甭高调了行不?地球离了你贾高产就不转了?人家正忙着借老师上课呢,你就省省心吧。”苇声指点着贾高产,“你贾老师要真为小学生着想那就更应该在这里安心住院养伤,没有个好身体,怎么能干好人民的教育事业?”

贾高产仰天一叹:“我这个人命贱又命硬,死不了——真要连你那一皮锤(拳头)都架不住,我还活个屁意思!”

三妮端水进来:“苇声,洗洗手脸吧,洗干净了,好快点回去。”

“你回去吧——秦卫生在这里就行。”贾高产说。

“我才不要他在这里。”三妮将毛巾在水盆里湿了,拧拧水,坐在贾高产床侧,“要再打起来,你不吃亏更大!”

苇声听出了三妮语气里的心疼和关切。

“你在这里影响不好,等咱们那个……啥了之后,现在名不正言不顺……”贾高产劝着三妮。

“我才不管啥影响,我就只想伺候你,要你快点好起来。”三妮将湿了的毛巾擦着贾高产的脸。

贾高产感受到了三妮言谈举止之间透出的恩爱,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

苇声突然之间感觉此时的自己就是普希金笔下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一个不折不扣的多余人。他有些不自然,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些悲哀,莫名的悲哀。他不知道自己悲从何来,他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正有两滴泪从心脏的最深层,不,好像是脚底下的地层深处汩的一声渗出来,即刻就要从眼眶中渗出来。

“我……我,我还是走吧。”苇声像似自言自语,又像似在说给贾高产和三妮两个人听。

“要不,你就走吧,既然三妮来了,就让她在这里吧。”贾高产坐起身子,“走了你就不要再来了——我本来就没啥,你又那么忙。”

苇声不自禁一笑,他笑的有些苦:看贾高产这熊样,我可真是顶着孝帽子上坟——硬充相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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