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搭防震庵子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67章 搭防震庵子

天果然连阴了,东南风转成了偏北风。Www.Pinwenba.Com 吧接下来下了两场小雨,气温一下子降下来了。

天又阴又冷,各处都湿漉漉潮乎乎的。

“唉,老天爷,你也不睁睁眼,再不给个好天连把烧锅的干柴禾也找不到了。”奶奶烧着锅抱怨着,灶底冒出的浓烟熏出她两眼泪。

爷爷倚门坐在小木墩上抽烟。

苇声提着满满一桶水进屋来:“奶奶,你看这是啥?我在井坑边上拣的。”苇声手里晃着一枚鸭蛋。

“嗯,这是鸭子落(là)下的蛋。”

“鸭子落蛋?”

“是的。有的鸭子就是喜欢落蛋,专门在外边嬎蛋。”

“喔!还有这回事。”苇声把鸭蛋放进墙角的条筐里,“奶奶,这是第五十八个了。”

“我再到坑沿上转悠转悠去,说不定还得有。”苇声缩着肩,伸手在锅门口烤了一下。

“孩子,你冷吧?咋不多穿件衣裳?一场秋雨一场寒。”奶奶一抓苇声的手,“哎呦!还真凉。你等等……”

奶奶站起来走到床头,打开包袱:“把你爷爷的夹袄穿上。”

爷爷的黑夹袄上缀满补丁,苇声没有接,他不是嫌夹袄破烂,天冷,爷爷也得穿呢。

奶奶知道苇声心里想什么:“你爷爷身子骨硬,不怕冷。就是穿最起码也得等到八月十五往后……”

“奶奶,我身子骨更硬。你看看。”苇声双手握紧拳头,慢慢举到齐肩,用力一震,歪着头,“奶奶,你看看。”

苇声的褂子没扣纽扣,两块胸大肌激凸着,高高的鼓鼓的宛如少女依然发育到七八成饱满的**。

奶奶笑吟吟的把夹袄披在苇声身上:“我知道俺孙子身子骨硬的很……你要是到坑沿儿上去转就得给我穿上,大清早,外边忒凉。”

苇声披着夹袄走出凉棚,身后传来爷爷几声咳嗽。爷爷患有严重的老慢支,天一凉就咳嗽不止,这几天咳嗽的更厉害了。

苇声折回身,把夹袄披在爷爷身上。爷爷正咳嗽的憋了两眼泪,“哇”一声吐出一大口痰来。

“我不冷!……你穿!”爷爷吭吭的喘着,固执的把夹袄脱下来。

苇声围着窑坑转了一圈,没有再拣到鸭蛋。他回到大柳树下,黛绿色的柳树枝条在清冷的晨风里较大幅度的扭着秧歌,芦苇梢头尚未完全绽开的紫色的芦花就像无数面不规则的小旗子毫无节奏的起起伏伏着。

满天阴云,一寸蓝色也看不到,天气仍旧糟的很。

苇声的心情比天气还糟糕:队长已经撤职过了,罪名有很多——私分队里的财产,拉拢知青搞宗派,纵容发展资本主义经济,抗旱保苗时候错误决策,还有独裁、徇私、贪污、乱搞男女关系什么的。来到西庄已经一年,队长留给苇声的印象一直很好,所以,苇声不认为队长是这样的人,但他又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证明队长不是这样的人。王红卫倒是站出来了,但他不光没有救队长上岸反而把自己也填了进去,在社员大会上与队长一起受到了批判,工分会计也给撤掉了……唉!王红卫也算是一条汉子!……王红卫受到了批判还被撤了职,心里肯定很郁闷。孙合作公认的跟王红卫最铁,心里也肯定好受不了。贾高产早前几天就郁闷的了不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几个里边也就赵常喜了,他和队长向来不即不离,而且他跟二母狗的关系搞得很不错,二母狗如今又是候选队长……会不会是二母狗联合赵常喜把队长搞下去的!应该说队长对赵常喜也很不错的啊,赵常喜啊赵常喜,你怎么能……

苇声脑子有点乱,这是他几天来一直想了又想的事,而每次想到这个地方头就痛起来脑子就乱起来,再也想不下去。

“唉!不想了,永远不想这事了。”苇声摇摇头,来到窑坑的西北角上,“要不,就在这里搭庵子吧。”

突然盛传这样一条消息:根据李四光的地质力学与地震成因理论,西庄正处在四大地震带中的一条地震带上而且这条地震带近期很可能产生五级以上的大地震。因为刚刚唐山大地震死了二十多万人,为了吸取教训以防不测,上级要求社员们在近期内家家户户都要搭防震庵子。

苇声没有看错,窑坑西北角地势高而平坦,也很开阔,又没有芦苇,与大柳树还保有一定距离,应该是搭防震庵子的最理想的地方。

苇声步量了一下,心里有了点谱气,接着又遗憾起来:就是没法给鸭子们搭防震庵子了。但他很快又释然了:就让它们在水里过夜,我在庵子里陪着它们。

吃过早饭,苇声来到自己的房子里。苇声拿出纸笔,他是真有意思,就一个普通的防震庵子,竟要先进行图上作业。

苇声几笔就画了个草图。

草图画好了,苇声咬着笔杆陷入沉思了:防震庵子门朝哪?朝着窑坑?朝着大柳树?朝着小路?首先绝对不能朝着大柳树,大柳树给社员们传的那么邪乎,万一半夜里抬头看见大柳树上吊着什么还不把人吓死?朝着窑坑也不行,窑坑里淹死过不少人……那就朝着小路,朝着小路也不好,风水先生说房门冲路不吉利……他妈的!大麻烦了,庵子门朝哪成了大问题了!

苇声把笔一甩,站起来:你秦卫生今天怎么了?堂堂下乡知识青年就堕落成这个样子了吗?又信神,又怕鬼,怕这怕那,防震庵子就不要搭了,住在这小屋里等着砸死得了,或者你干脆提着眼睫毛上吊得了!

苇声重新坐下:庵子的门哪里都不朝,就朝窑坑。就把庵子搭在窑坑边边上,出来门再往窑坑里搭造几米栈桥,在栈桥柱子上揽住小船……到了夏天,再在栈桥上搭建一座凉亭……哇!这窑坑可不就是我的世外桃源了!

苇声想象着,画着:防震庵子,栈桥,凉亭,小船,再勾勒出窑坑的轮廓,还有大柳树,芦苇丛,水面上再画鸭子……最后,再在草图上题上四个大字——世外桃源。

大功告成。

不缺少木料,建鸭舍时候砍来的檩条剩了好几根一直堆放在屋子后边,还有堤上的那个凉棚,也能拆下几根木棍来,还有凉棚上的现成的苇把子。

就是缺少苫草,不过苫草的事并不难办,河滩里多的是野芦苇、高高的茅草,割了来,晒干都是好苫草。

可惜天一直阴着,要看见一丝阳光都难。

没有好天等好天,但不能无所事事的坐等,先去准备芦苇、茅草,等到了好天再晒吧。苇声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将做苫草用的芦苇、茅草准备齐备了。接着,苇声去把河堤上的凉棚拆掉了,拆下的木棍和苇把子直接扛到了大柳树底下。苇声又把屋后堆着的“檩条”倒腾出来。忙乎了整整两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家里除了一把锈蚀严重的破斧头再无别的下料的工具,但有把破斧头总比什么都没有强。爷爷在磨刀石上把破斧头磨了半天总算磨出了一点点斧刃来,苇声拿来在木棍上砍了一下,树皮崩掉了一小块。没办法,就凑和着用吧。

洋槐木质坚硬。“梆!梆!”苇声砍了半天才截下一段料来,虎口早已震得发麻。

“不行!用这把破斧头,将来砸不死累也给它累死了!”苇声把破斧头往地上一丢,回到家来拿菜刀。

“苇声,拿菜刀干啥?”奶奶看见问。

“砍木头。”

“砍树?可不行!把它砍哑巴了,切菜都切不动了。”奶奶把菜刀要回去,“要不,你到木匠家借把锯子去,再借把快些的斧头。”

“这家什是人家木匠的宝贝,人家舍得外借吗?”苇声知道木匠人有点怪特别难说话。

“你去试试啊。给人家多说两句好话,说不准就借来了。用完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就是了。”奶奶交待着,“记着,木匠你要称呼大叔的。”

苇声换上靴子准备去木匠家走一趟。

村子里到处泥泞,胡同里很少有人走,更没有打席的女人。

木匠的媳妇正在神仙过当(院门)底下纳鞋底,苇声客客气气的招呼一声:“大婶,大叔在家吗?”

“哎呦!苇声啊!稀罕稀罕,来家玩,来家玩。”木匠的媳妇很热情,把苇声让进院子里,“你大叔不在家,找你大叔有啥事?”

木匠家的防震庵子已经搭起来了,就搭在院子中央。苇声围着庵子转了一圈,笑道:“来学习学习。学习搭庵子。”

“这有啥学习的?回来让你大叔帮着搭个就是了。”木匠媳妇笑嘻嘻的。

“大叔忙,我就不麻烦他了。我想借点东西用一下……”苇声心里惴惴的,不知木匠媳妇怎么答复。

“家里只要有,拿了用去就是,什么借不借的?”

木匠媳妇说话如此干脆利索,苇声不再局促,直言相告:“我要搭个庵子,想借把锯子和斧头用一下。”

“行,行。锯子在门后头,斧头在工具箱子里,你进来拿。”木匠媳妇进了屋子,苇声也跟进来。

已经到了傍晚,又天阴,屋子里光线很暗。

苇声弯腰到工具箱里拿斧头,正要起来,木匠媳妇一只手搭在了苇声肩上。

苇声吓了一跳:“大婶!你——”

“看你吓的!我就是看看你,真是一表人才。”木匠媳妇嘻嘻笑着,“苇声,我给你说个媒你看行不?”

“大婶,我还不想找对象。”苇声脸红着。

“不是别人,就是我娘家的侄女儿,可是个好闺女!我看你们两个很般配……”木匠媳妇几乎和苇声脸对着脸,目光灼灼的,“你好好的看看大婶,我侄女儿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可俊了!”

“喔,喔!长得俊,俊。”苇声很慌乱,不知说什么好。

“我就说嘛!你大婶我就是咱西庄最漂亮的女人——还有人不相信!”木匠媳妇一脸兴奋,脸微仰着,口中呼出的热气直扑苇声的鼻孔,“记着,今天我给你说的事儿,往后多往大婶这里跑几回,有空就来,啊?大婶可是一心想吃你的大鲤鱼(风俗:媒婆说媒成功,男方要买大鲤鱼相送以表谢意)。”

苇声赶紧逃出屋子,木匠媳妇也紧跟着出来:“你这孩子,慌啥?再给大婶看看,看看……”

恰巧木匠进到院子里来,木匠看了苇声一眼,面无表情:“这些家什……我赶明儿就得用。”

“哦,大叔,明天……啥时候用?”苇声心里紧张,感觉做了小偷似的不敢看木匠。

“赶明儿一早,大王集,给人家做活去。”木匠的话干巴巴的。

“哦!那……我就不借了。”苇声把锯子放下,斧头也要放下。

木匠媳妇抢上来:“你听他瞎说!拿着拿着——什么大王集、二王集?我咋没听你说过!”木匠媳妇瞪着眼对着木匠嚷。

苇声尴尬的站在当地,手里的家什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你拿走吧——别忘了赶明儿一早给我送回来,不要误了我的事。”木匠瓮声瓮气,背着手,头不回,一直往屋子里走。

“这都天快黑了,人家还能摸黑干?你这人真是的!”木匠媳妇对着木匠的背影嚷了一句,又转向苇声,换了一副笑脸,“拿走吧,拿走吧。天黑路滑,路上不要磕着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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