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窑坡上的野枣红艳艳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66章 窑坡上的野枣红艳艳

苇声沉闷了,食欲很不佳,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早上也不再跑步,晚上也不再拉架子,连收音机也无心听。Www.Pinwenba.Com 吧

奶奶不知根底,以为苇声生病了:“我的乖孩子,你哪里不舒服?赶紧上医院看看去!”

“奶奶,我没病。”苇声两眼呆滞无神。

“没跟他几个闹别扭吧?”奶奶注意到这几天王红卫他们再没来找苇声玩了。

苇声摇摇头,没回答。鸭子们正嘎嘎叫着大摇大摆的来家吃食,苇声走进屋子里搬出来盛糠麸的口袋到食槽那里去给鸭子们拌食。

糠麸只够鸭子们明天一天的吃食了,又该去队里拉些糠麸去了。苇声把几个口袋卷成卷,用稻草绳捆了,用手提着:“奶奶,我找队长去了。”

队长已经不干了,小道消息传出来,大队正在准备开队长的批斗会。生产队办公室里坐着侯宣传。

“鸭子没食吃了,弄几口袋稻糠、麦麸子。”苇声将口袋往地上一丢。

侯宣传看看口袋,急忙走出来:“来来来,秦卫生,先坐会聊聊。”

“我没空,我得赶紧回去,鸭子们正饿的嗷嗷叫,等着吃食呢。”苇声面无表情。

“我正要去窑坑看看去呢。听说你又是养鸭子又是养鱼,干得很不错!”侯宣传拉着苇声就往办公室走。

“侯书记,我确实没空,确实忙……”苇声往后挣着。

侯宣传不再拉,朝着磨坊里喊:“谁在磨坊里?出来——”

磨坊里静悄悄的,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高个子妇女顶着个毛巾走出来。高个子妇女看见地上的口袋卷,笑吟吟的对苇声:“兄弟,又要饭来了?”

高个子妇女是二喜子的媳妇,从赵常喜做了手扶拖拉机手之后,二喜子的媳妇就基本上接管了磨坊,和她搭伴的是民办教师王福生的媳妇。王福生的媳妇受王福生的熏染认得百十个字,能简单的记个账。

“二嫂,那个二嫂呢?”苇声问的是王福生的媳妇。

“你那个二嫂啊!在那里面呢。”二喜子媳妇指着磨坊屋山那边的篱笆子茅厕。

正说着,王福生媳妇出来了:“知道你得来,都给你准备好了,来来来,过来装吧。”

苇声挣着口袋,两个女人你一簸箕我一簸箕往口袋里装着。王福生媳妇问:“兄弟,鸭子有嬎蛋的了吗?你可要让它们吃饱喝足,让它们多嬎蛋,咱也多分个鸭蛋吃?”

王福生媳妇说鸭子快要嬎蛋了,苇声回到家就问奶奶这个事。奶奶扳着手指头:“可不?快进八月了,勤快的鸭子是该嬎蛋了。”

天扫黑的时候,鸭子们准备进圈了,奶奶堵在鸭舍门口抓鸭子,抓到一个就往鸭子的屁股上抠。

“奶奶,你要干啥?”苇声看不明白。

“我摸摸有蛋了不。”奶奶抠着一只鸭的腚门儿。

“有了吗?”苇声有了点精神。

“还没有。”奶奶抠了十来只鸭的屁股后,走回凉棚,“用不几天了,这几天多喂些食儿,催催蛋,看能早嬎两天不!”

奶奶又说:“嬎蛋的鸭子要是有活食吃就更好了,嬎下的蛋蛋黄通红通红,腌咸蛋吃蛋黄里滋儿滋儿的往外冒油,可香了。”

“奶奶,现在还有啥活食喂它们?”

“啥活食啊?小鱼小虾,鳝鱼泥鳅,蛤蟆小虫,河蚌子乌螺妞(螺蛳),鸭子都吃——各处都是蛤蟆,要不你弄个叉,没事就遛着叉蛤蟆去,喂它们吃。”

苇声摇摇头:“青蛙是益虫,可不能逮青蛙喂鸭子。”

奶奶说:“不逮就不逮,它们还能少了活食吃?泥里水里,坑沿儿上,草棵里,苇棵里,小活虫多的是……”

鸭子要嬎蛋了,苇声心里有了期待,苦瓜脸微微露出点甜意思。

喝过汤,苇声来到大柳树底下席地坐下。

风好像比傍晚的时候大了好多。是东南风,这两天一直在刮东南风。三天东南风,不用问先生。如今,苇声已经掌握了一些天气常识,一直刮东南风不是什么好消息,它预示着阴雨天的即将到来。

“老天爷,可千万不要下了连阴雨。”苇声望着黑沉沉的四野,暗暗祷告着。现在正是水稻打苞、蔫花、灌浆的关键时候,最需要光照和温度,万一来上个十天半月连绵雨,这一季恐怕就和丰收两个字说声拜拜了。

风越来越大,芦苇丛在夜黑里不住的高高低低的起伏着,树叶们窸窸窣窣的响声和芦苇们嘶嘶啦啦的叫声彼此应和着。

或许是坐的时间有些久了,或许是已经立了秋的天气,或许原野里的夜气本就清冷,苇声渐渐地由微凉渐感微冷。

“回家,看连环画书去。”苇声站起来,他留下了王作家、孟祥家的几本连环画故事书,“唉!这两天幸亏有它们陪伴左右!”

站起来拍拍屁股要走,窑坑转弯处闪过来一个人影。

“谁!”

黑影没应声,一直的走到苇声身边。

是三妮,三妮手里端着什么东西。

苇声伸手去接,是个面瓢:“什么当紧事?黑更半夜往这边跑啥?你不害怕?”

三妮仍不应声,手也没有放开。

苇声把手伸进瓢里,惊喜道:“是枣哇!好三姐,你还想着我。”

三妮的声音有些生冷:“谁是你三姐?我是送给二爷、二奶奶吃的。”

苇声将一颗枣填进嘴里,咯啰咯啰的嚼着:“嗯,真甜,真脆!好三姐,你真好,还想着我。你真好……”苇声都不明白今天自己为什么如此感激三妮并如此动情的直呼三妮为三姐。

可是,三妮好像并没有受宠若惊,声音依然生冷:“谁想着你了?我是送给……”

苇声有点动情:“三姐,你就别装了。爷爷奶奶根本就吃不动……”

“好。就是给你的。你拿好。”三妮将面瓢往苇声手里一送,转身就走。

苇声一把抓住三妮的胳臂:“看你,慌啥嘞……等等,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三妮甩开胳臂,头也不回。

苇声手里捧着瓢,紧跟上去。

“你跟着我干啥?你快点回去!”三妮站住不走了。

“我送你!路上有小鬼!”苇声吓唬三妮。

“我才不怕小鬼小判!”三妮的声音一直生冷,“你害怕就回去吧,我不怕,现在,我王三妮还有啥怕的!”

三妮坚持不让苇声送:“不叫你送你就不要送,猫哭耗子——充啥相近的?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死,跳窑坑里淹死!不信你就试试!”

“瓢,这瓢呢?赶明儿我给你送去?”

“不要送了!你留着用吧!”

苇声愣神了:三妮今天如此之“怪”,太莫名其妙了吧。我秦卫生没冒犯她啊!如果冒犯了她,她还给我送枣吃吗?但是,看今天三妮如此情状,心里肯定不痛快,三妮为什么……

三妮送来的枣好像是个个精心挑拣出来的:个头儿大,模样儿俊,红润甜脆……不过,苇声并没有吃几颗,坐在灯下,他一直在猜测三妮今天一反常态的原因。

废窑坡上生长着几棵野枣树,野枣树都手指头粗细,一米来高。每棵野枣树上都缀着几颗野枣,野枣大如煮熟的大黄豆粒子。

半上午的时候,侯宣传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二母狗。侯宣传和二母狗围着窑坑转了一圈,侯宣传指着窑坑里的鸭子说:“这么大窑坑,才养了这几只鸭子啊!可以多养一些嘛!”

苇声并不在场,苇声不知道侯宣传和二母狗来,当时他正在修缮鸭舍。苇声担心下了连阴雨鸭舍淋漏了雨或者淋塌了就麻烦了,还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吧。

苇声看到侯宣传和二母狗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来到凉棚底下了。苇声向他两个打了声招呼,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工作。

二母狗走上来拍了一下苇声的肩膀:“歇会吧,歇会吧。”

侯宣传在前头走,二母狗和苇声跟在后边,三个上了废窑。

“嗯,挺甜的,不错不错。”侯宣传顺手摘了一颗野枣放进嘴里,接着又摘,“秦卫生,在这里生活的蛮不错嘛,空气又新鲜,还有野果子吃。”

“这也能吃?不酸吧?”野枣红艳艳的煞是可爱,苇声也跟着摘了一颗,扔进嘴里,“还真不错!”

从野枣树开花一直到现在,苇声不是没关注过它们,但苇声却从不认为野枣能吃。

侯宣传哈哈就笑,看着二母狗:“看见没?这就是标准的书呆子,天天见天天看,这东西能吃竟然不知道!”

侯宣传又转向苇声:“让你们这些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真是太有必要了,要不然麦苗韭菜都分不清,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可怜的社会寄生虫?”

苇声听得有些反感,想分辩几句,但还是忍住了。

侯宣传话比较多,嘴一直不停,忽然他指着一个地方问:“诶,那是种的啥菜?”

侯宣传指的是那一小片烟草。

“还有你不认得的?”苇声的话音里有些讥讽的味道。

“我也不认识。”二母狗摇摇头,“苇声,那是啥菜?”

“那不是菜。”苇声并没有回答。

“不是菜?走,过去看看是啥。”侯宣传走在前头,二母狗和苇声跟在后边下了废窑。

“来,抽支烟吧。”二母狗掏出一包烟,递给侯宣传一支,侯宣传接过去,又递向苇声,苇声摇摇手没有接。

侯宣传点着烟,抽了一口,蹲下来用手抚抚烟草的叶子,反反正正的看了看,皱皱眉头:“这玩意,还真没见过。”

苇声说:“还说没见过?你天天跟它们打交道,怎么说没见过?”

侯宣传看看苇声,不明所以。

苇声问:“你手里是什么?”

侯宣传看看手里的香烟:“我手里?烟啊——你种的这是……烟叶?”

“烟叶是这样的啊!”二母狗也蹲下来,“嗯,像,像。”

“秦卫生,这样可不大好。”侯宣传脸阴下来,“这里可不是你家的自留田……是自留田你种这玩意也不合适,国家可是有政策的,烟草不能随便种。”

“我是种着玩……种几棵给爷爷抽的。”苇声不以为然。

“种几棵也不行。烟叶属经济作物,私种烟叶就是发展资本主义私营经济。如果社员们都向你学习打着种着玩的旗号你也种他也种,资本主义经济可不沉渣泛起了?秦卫生,今天我好心提醒你,赶紧处理了,万一给上级抓了典型,受了批判,你做出的所有成绩就都一笔勾销了。”侯宣传说的严肃而认真。

苇声给侯宣传唬住了,点着头:“好好好,过几天我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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