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问世间情是何物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65章 问世间情是何物

女的住了哭,期期艾艾的:“三黑哥,你就当我死了吧,把我从你心里剜掉吧,就当从来就没有我这个人……”

男的打住她:“小莲,不要这样说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嘛,咱们还有时间……”

女的又抽泣了,断断续续的:“咱们没有可能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爹傍黑的时候答应媒婆了……过明儿(后天)就和哥哥一发去公社登记……这是人家那边要求的……收了秋就过门……”

“收了秋过门?不还有段日子吗?咱想办法……”

“你咋这么混啊你!过明儿就登记……登了记不就是人家的人了?”

男的念叨着:“过明儿……不是还有赶明儿(明天)吗?咱们再想想办法。Www.Pinwenba.Com 吧”

“没办法了,三黑哥……没办法了……我知道我爹我娘的难处……只能换亲了……我爹我娘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哥都快四十了……一直娶不上媳妇……我爹我娘愁的觉都睡不着……”

“这也忒不公平吧?你不说那家的男的也快四十的人了吗?你才多大?你才二十啊。就你,跟个半截老头做媳妇去?不行!绝对不行!我不答应,不答应!”

“唉……说啥公平不公平……我哥不也快四十的人吗……那家的闺女比我还小一岁……媒婆说,两家都不吃亏……”

“放她的屁!你哥娶个小媳妇是不亏,你不亏死了?将来你哥把人家娶家来,人家不也亏死了?”

女的不再说话,只是抽泣。男的也不再作声。

“你怎么想?就这样?”男的打破了沉闷。

“还能怎么想……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我爹恨不得现在就让我们登记去……你不知道,有个这样的机会有多不容易……听媒婆的意思,如果我爹不明确答应……说不定明天人家那边就给换走了……我哥可不打一辈子光棍……”

“你听媒婆胡扯!她就是吓唬你爹,你不想想,那边既然那么快,还能等到儿子长到四十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换亲,转亲也是这年吧两年才兴起来的……人家那家的闺女没长成……人家爹娘也是不忍心……也不够登记年龄……我爹我娘不也是这样考虑的吗……我爹我娘愁那么狠……我也不能太自私……”

男的又沉默不语了。半晌:“小莲,不是说我没有你我就不能活,你要是能嫁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能过的幸福美满,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真那样的话我还会祝福你,因为你嫁谁都会比嫁给我这个穷鬼过的好。可是,可是……这个男人……你会委屈一辈子的,我说啥都没法接受啊!”

“三黑哥,你别这么说……我心里已经够受的了……天不怨地不冤,怨就怨我家的成分高……三黑哥,为啥啊……为啥啊……为啥多少辈子的债叫我一个人还……叫我一个女人家还……”女的已经不是抽泣,几乎是放声大哭了。

男的好像在给女的擦泪:“小莲,小莲,别这样,别这样,哭有什么用,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吧……”

“没办法想了,没办法想了……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除非今天我死了……我就在这棵树上上吊死了……”

苇声心头一震:他们真的是来殉情的!

“你死我也死!要上吊咱一发上吊!”男的说的又狠又冷。

“你可不能死……三黑哥,你可不能死……你娘就你一个儿子……你家的成分又好,不会说不上媳妇的……”女的哭着抱住男的了。

“我家的成分好个屁!你不知道我家的老祖先是咱大王集的大响马头子?你没听见人家背地里骂我大马子?”

“不要胡说八道。”女的不哭了,“你心里不悦也不要作害你家的老祖宗,你家的老祖宗做大响马不是因为穷吗?要是像我们家的老祖宗家里有多少良田还能去当响马?”

“唉!我还不如学了我家的老祖宗把你抢了!”男的发着狠。

“又胡说,你要是真抢我我立马就碰死。”

苇声听爷爷奶奶说过大王集的来历。大王集在一百多年前过捻子(捻军)的时候,是捻子临时扎下的一个营寨,捻子走后,营寨没有拔完,留给了几十个伤兵养伤,后来官府派兵把养伤的捻子完全剿灭,不知怎么并没有按照惯例放火烧营寨。不久这座废营寨给一伙响马盘踞了。这伙响马很义气,响马头子喊明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光不吃窝边草还为周围的几个村子提供保护,周围的百姓也就为他们提供掩护,响马和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居然和睦相处甚至通起婚来。再到后来,这伙响马受了官府的招安,官府专门划出数百亩官地就地将他们安置,还郑重其事的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响亮且有特色的名字大王寨。大王寨后来成了集,名字渐渐演化为大王集。不少外地有实力的客商来大王集做买卖并置地造屋定居下来,大王集遂产生了为数不少的地主大户。

男的有些悲情的说:“唉!你情愿死都不愿意跟我……”

“谁说不愿意跟你了?谁说了?你说要抢走人家,你倒痛快了,称心了,人家还是个姑娘家,人家以后还见人吗?”

男的说:“人家只是说句狠话,你就当真了。人家不是不想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吗?”

女的又哭起来:“三黑哥,我知道你的心……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心疼我……三黑哥,这辈子我是没法报答你了……没法报答你的好了……今天,今天我想好了……我现在就把身子交给你……”

女的好像在脱衣裳。

“你,你,你疯了!穿上衣裳,穿上,穿上……你,你还脱……再脱我就走了。”男人很窘迫的意思。

“你怕什么?怕什么?我还没怕……你就怕了……可见你也不是真心对我好!”

“不是,不是,不……小莲,你身上好凉,啊,好凉……你好软啊,好软啊……”

接下来就是一阵吱吱咋咋亲嘴的声音。

苇声听的热血沸腾。

“三黑哥,抱紧我,抱紧我,你身上好热,好热……三黑哥,我感觉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就死在你的怀里……呜呜呜呜……”

女人不只是在笑还是在哭,含含混混的听的不是太清楚。

“我不能这样,小莲,莲妹。”男人好像冷静下来了,“我知道你的心了,莲妹。你把心交给了我我心满意足了,我没有白疼你。但是,我不能,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将来你会后悔的,我可能也会后悔的。莲妹,坐好吧,把衣裳穿好。咱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肯定有办法的。”

“你不想要我吗?三黑哥。你觉得我这样做不要脸吗?”

“不是,莲妹,我不想占你的便宜,我不能毁了你的名誉,那样的话,你嫁过去会受一辈子气的。”

“别说了,你不是个男人。”女的好像很生气,“离我远点,我穿衣裳,不能往我这边看。”

女的站起身,苇声影影绰绰的看见女人在穿衣裳。

“小莲,你也不要恼,明天我就找我爹,咱三家转,我就要你。”男的也站起来,一跺脚。

“你胡来!”女的厉声说,“你要是敢这样,我一辈子不见你!你拿什么转?就你妹妹?她才多大?你有人心吗?你就这么自私?我看错你了!”

男的一把抱住女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我心里痛啊,我舍不得你啊!”

女的捶着男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爷爷他是个地主?为什么他就不能是个贫下中农?我……我为什么就是个女的?”女的哭得撕心裂肺。

“咱死吧。三黑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这辈子没希望,到阴间里做夫妻去吧。”女的说的又冷又沉静。

“我带绳子来了。”男的说的也很沉静。

“哪来的绳子啊?你不是空着手来的……你,要干啥?你脱裤子干啥?”女的很急促、很惊惶的声音。

“这不是现成的绳子吗?”苇声听见嗤啦嗤啦撕布的声音。

“好好的裤子你撕了,还怎么穿?”

男的惨然一笑:“唉——咱命都不要了,要裤子干啥?光着腚来光着腚走,无牵无挂。”

女的也是惨然一笑:“是的,无牵无挂……三黑哥,回来你把我的也撕了……咱两个绑在一起……咱们抱一会吧,三黑哥,我有点冷,抱我一会。”

“好,抱一会。”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

太感人了,苇声唏嘘了一阵,差点哭出来了:“果然要殉情……我得再等等,不能看着他们死啊。”

两个相拥了好久好久。

苇声想起来一个好办法,他悄没声息的离开小坟丘来到了小路上。

有人高声唱起歌来:“高楼万丈呀平地起——盘龙卧虎呀高山顶——边区的太阳红又红——边区的太阳红又红——来了咱领袖**呀**……天上星光呀日夜醒——地上五谷呀万物生——来了咱领袖**——来了咱领袖**——挖断了苦根翻了身呀翻了身……”

歌声划破夜空,飘荡在芦苇梢头,芦苇在夜风的吹拂下也发出簌簌的和鸣。

歌是苇声唱的,他几乎是用足了平生的力气唱出了从未有过的最高音。歌声惊飞了无名树上栖息的归鸟,也惊散了无名树下那对心伤欲绝的情侣。苇声依稀看到,无名树下站着的两个人影急匆匆的奔向大王集了。苇声鬼鬼的笑了。

苇声自认为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心里甚是欣慰,但他笼在心头的阴影总去不掉:明天还要到管区进一步接受讯问,明天的天空将会是怎样的呢?是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还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第二天,苇声从管区回到家的时候接近正午,苇声心里糟糕极了,他受到了严厉的批评,特别在队长的作风问题上,管区主任直言他思想立场都有问题,不光不能站出来检举揭发坏分子更不能坚决的跟坏分子作斗争,还试图包庇……

苇声在大柳树底下席地坐着,他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微波粼粼的水面,其实,他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看见。管区主任冷峻的目光比水面反射过来的阳光还要刺眼百倍,管区主任浓密的络腮胡子简直比刺猬还令人感到畏惧,还有管区主任那片乱糟糟的胸毛……哎呀!苇声满眼都是管区主任的形象,满耳朵都是管区主任的声音,满脑子都是隐瞒、包庇、投机倒把等字眼。

苇声感到头皮发麻、身体发冷,他抱紧双臂,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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