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苇声提了水桶要去窑坑，奶奶劈手把水桶夺过去："不行，不行！啥活都不能干，在家好好的给我养伤！"
奶奶把水桶放在一边，叨唠着："日头这么毒，在日头底下晒半天，伤口晒的发了炎你可就有罪受了。Www.Pinwenba.Com 吧"
苇声苦笑着："奶奶，人家挖河的不都在太阳底下晒着吗？人家都干活，就我一个蹲在家里享清福，说不过去啊！"
奶奶只是不依："咱这是享清福吗？咱不是受伤了吗？你不愿意在家里蹲着也行，搬个板凳到大柳树底下凉快去，或者拉个小席铺到柳树底下睡觉去--就是不能干活儿！"
苇声没办法，拿起个马扎子："好好好，我到柳树底下凉快去。"
苇声坐不住，他决定再去清龙沟的现场"视察"一下。
王红卫正从西边走过来，他手里拿着笔记本，一边走着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字，他是来记工的。
"秦卫生，好些了？"王红卫老远就打招呼。
"我的铁锨呢？"苇声问。
"铁锨？喔，对了，赵常喜拿去了。"
"赵常喜？他拿铁锨干什么？"
"清龙沟啊！现在清龙沟可是最当紧的，凡是能来的人都动员来了。"
"他在哪里？我得去找他。"
"他就在那边，有百十米，你去吧。"王红卫往西一指，"你可不要靠太近，他们从底下扔上来的稀泥可是不长眼的。你看看，我的鞋……"王红卫抬起一只脚，鞋上全是泥巴。
苇声看见了赵常喜，笑道："赵常喜，你小子真不够哥们，就你没来看我了！"
赵常喜正埋头挖泥，抬起头笑道："我就知道你咒我了，天还不明耳朵就热的烫手了。"
"你耳朵热也不是我咒的，是你自己心里不安吧。"
"还真给你说对了--我倒是想去看看你，空着手不是那么回事吧？两块钱吧又刚刚买了一条子烟……囊中羞涩啊！"
"这么说，你还挺讲究。"
"当然讲究……喂，对了，头不疼了？"
"你小子，等你想起来问黄花菜都凉了……不疼了，本来就没啥事的！"
"没啥事还缠着那块纱布……装病啊？下来下来……"
"我就是来找你小子要铁锨的……就这一把铁锨，你霸占着，我咋干？"
"这铁锨是你的啊！我还不知道呢！"赵常喜故作惊讶。
"你小子就甭装了！上来，我干！"苇声向赵常喜招着手。
"你干？找凉快地方养伤去吧……你现在的身份可是伤病员。要不，各处转悠着视察去或是监工去吧。"说着，铁锨一扬，"嗖--"扔上来一块河泥。
苇声急忙闪开，河泥正落在苇声跟前四五步远的地方，有个东西咕咕噜噜一直蹦到苇声脚下，是个拳头大小的河蚌。
"喂，赵常喜，里边河蚌很多吧？"
"多的是啊！不光河蚌，还有螺蛳。多了去了。"
"好啊！"苇声叫了声好，他想起奶奶曾经说的鸭子最喜欢吃河蚌肉和螺蛳肉了，还说吃河蚌肉和螺蛳肉长大的鸭子下的蛋蛋黄都油汪汪的、通红通红的。
"赵常喜，帮个忙行不行，再见到河蚌、螺蛳拾了放一堆儿，回来我挎畚箕去，挎回家砸了喂鸭子。"
"喂鸭子？好啊！去吧。"
苇声急急地回到家，转着圈子找畚箕，没找到，问奶奶，奶奶说是爷爷挎着割鸭菜去了。
爷爷一直到正午的时候才回来。
爷爷挎回来满满一畚箕河蚌、螺蛳："这下子鸭子有的活食吃了。"
爷爷将畚箕放在凉棚底下："拿秤砣去，砸，喂鸭子。"
奶奶家有一杆大杆秤，一直挂在门后边墙上的，偌大的秤砣就在门后头扔着。
苇声去拿秤砣，奶奶敲着陶盆呼唤鸭子："鸭，鸭，鸭……鸭，鸭，鸭……"
正在觅食或是栖息的鸭子听见呼唤，从四面八方摇摇摆摆的跑过来，跑着叫着，争先恐后。
爷爷拿来剁鸭菜的那块板头，从苇声手里接过秤砣，蹲下来，鸭子就团团围在爷爷身边不安分的喧闹着。
"不行，得剁碎，甭把鸭子噎死了。"爷爷吩咐苇声去拿菜刀。
苇声和爷爷两个分工合作密切配合，不大一会，河蚌、螺蛳全砸了喂鸭子了。鸭子们意犹未尽，伸长脖子瞪着眼睛巴望着，半步不愿意离开。
半下午，苇声挎了畚箕去找赵常喜，赵常喜那里已经堆了好多河蚌和螺蛳。苇声将畚箕递给赵常喜，居然没有装完。
"你还得再来一趟。"赵常喜说。
"再来八趟我也来啊！我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苇声高兴的说。
苇声很快就返回来了，赵常喜正在摸鱼，与赵常喜相邻的几个社员也在摸鱼，河里相当热闹。
龙沟里的水不深，刚没膝盖而已。
"赵常喜，你磨洋工啊！"苇声打趣他。
"一条大火头（黑鱼），这么长。"赵常喜直起身，比量着。
"过去了，过去了！"有个社员手指着向赵常喜高喊，一边喊着铁锨跟着铲了过去。苇声往水里一看，正看到一条鱼泛着大水花往赵常喜这边冲。
"给我扔下来！"赵常喜喊道。
"扔什么？"苇声问。
"笨蛋！畚箕啊！快点！"赵常喜快要跳起来。
"好！给你！"苇声将畚箕扔下去，正扔在赵常喜身边，畚箕溅起的污水迸了赵常喜一身。
赵常喜顾不得许多，举起畚箕向黑鱼追去，看看就要追上，将畚箕往水里一罩："看你还跑不跑！哈哈！逮到了，逮到了！"
赵常喜将畚箕提出水面，大黑鱼一蹦老高又从畚箕里窜了出去，刚好落在岸边的泥窝里。赵常喜扔了畚箕就去摁黑鱼，黑鱼奋力挣扎着，赵常喜努力了好几次居然抓不住。
"掐它的脖儿颈（脖子），狠掐！"追上来的两个社员在旁边给赵常喜使着劲。
赵常喜几乎费尽了吃奶的劲，总算把大黑鱼制住了。
"乖乖！无怪这么大劲！不得五六斤啊！"旁边的几个社员围上来，羡慕者、赞叹着。
赵常喜一脸胜利的笑容一步一滑的往岸上走，他双手死死的卡住大黑鱼，一丝一毫不敢放松，大黑鱼仍在顽强的抗争着，尾巴猛摇猛甩，赵常喜胳膊上、前胸、头上脸上全是泥。
"该着我赵常喜不丢人！"赵常喜上到河滩里，把大黑鱼往地上一扔，看着苇声，"这条鱼送给你，回去炖了吃，大补的！--不比贾高产的两斤红糖差吧？"
"你小子啥意思？给我送礼啊！"苇声望着活蹦乱跳的大黑鱼，大黑鱼至少有一尺半长。
"是啊！你不早就怪我不去看你吗？这下好了，有见面礼了，可以看你去了。"赵常喜甩甩头。
"我是说着玩，你还当真啊！"苇声笑道，"你还是带回去吧，一锅炖了，再弄二斤烧酒，还不够你们四个晕一场的？"
"看看，说是送给你了，我还带回去干吗？这样吧，你先送回家去，不是有畚箕吗？我再接着逮，看还能再逮几个不。再能逮几个，干脆，给奶奶早早的送去，炖上，放了工喊上红卫、高产、合作，都到你家喝汤去！"
"这样好！你接着逮吧，我先送走。"苇声掐了一棵小指粗细的芦苇，穿了黑鱼的腮，提了就走。黑鱼早已没了火性，一路都老老实实跟死了的一般。
"西庄的兄弟爷们！快来！快来……"苇声刚要下河堤往家走，猛听见有人扯破喉咙喊，后边喊什么，苇声没听清楚。
苇声循声望去，喊声来自东北方向，北岸河堤上一个年轻人正跑着喊着。
"兄弟爷们，上啊--"不知是谁发了声喊，河底的人都嗷嗷叫着扛起铁锨往北岸河堤上爬。
苇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急急地跑到家里："奶奶，把鱼杀了，炖上，回来他几个来喝汤。"
"谁来喝汤？"奶奶看看鱼，"这么大的火头鱼啊！"
"赵常喜、孙合作……"苇声没说完，人已经过了废窑了。
这才一转眼的功夫，河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苇声知道都到河那边去了，他想去看热闹，毫不犹豫的涉过了河，爬上河堤一望，东北方向不远处正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人，人声鼎沸着，场面很混乱的样子。
苇声一直的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
有十几个人正围在一处说着什么，地上躺着一个人。
苇声凑上去，躺着的正是李家宝，从耳根到脖子血迹模糊。
苇声挤进去，红着眼睛，嗓子有点直："谁打的？"
李家宝看看苇声："你来干啥？"
"你等着，我去给你报仇！"苇声已经将李家宝视作亲兄弟，看见李家宝给人打伤了比昨天自己挨了一杈子心里还难过。
"不要胡来。"李家宝一把抓住苇声，"好好的在这里呆着。"
苇声看见李家宝半边耳朵耷拉着，血还在顺着耳根往外淌，他一把扯下头上缠着的纱布，不由分说就往李家宝头上缠："下手这么重啊！耳朵都给薅下来了！"
"走，赶紧上医院。"苇声说着就要背李家宝，他想起了昨天李家宝背着他没命的往医院跑的情形。
"先扶我起来！"李家宝说。
"揍！狠揍！"那边传来怒吼声，紧跟着就是惨叫声和求饶声
"告诉他们，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李家宝很着急，不顾一切的往人群里边挤。
苇声紧紧跟着。
人群核心有四个人正扯着一个人的手脚抬着走，另外两三个人跟着用鞋底往被抬着的人身上乱揍，揍着骂着。
"放下！赶紧放下！"李家宝大喊。
没有人听他的话，几个人继续抬着那人往前走。
"扔他棺材里，埋了个狗日的！"
"对！活埋了！活埋他个逼养的！"
一阵乱骂。
"不要惹事！不要乱来！"李家宝冲过去。
恰在这时，外边有人喊："义和庄来人啦！打啊--上啊--"
"上啊--"一呼百应，人们高高举着铁锨狂喊着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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