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声系紧大头鞋的鞋带,拉过黄大衣往身上一披,迈步就走。Www.Pinwenba.Com 吧
路上又碰到两三波去给爷爷奶奶拜年的年轻人。
到了村口,三妮果然等着了,路边柳树上倚着一辆自行车。
"苇声,你穿这么阔!是对相(相看媳妇)去吧!"三妮给苇声开玩笑。
苇声笑了笑,径直走到柳树下牵自行车。
苇声拍打了两下车座子,又捏了捏车胎:"呦!大金鹿啊!"
"甭捏了,俺打过气来的!"
苇声骑上就走。
"哎哎哎唉!"三妮急得直叫。
"你上啊!"苇声骑的很慢。
"我不会上!"三妮追上来。
苇声停下来,一只脚支着地:"看你笨的!你不会上咋办?"
"笨就是笨!我先上去。"三妮说着就坐上后座。
"你可骑慢点,我这是新媳妇坐轿--头一回!"
"骑慢点?我从来就不会骑慢--都是飞快!"苇声故意这么唬她。
"那可不行!你颠下我来,我可饶不了你!"
苇声故意骑快,土路本就坎坷,又天寒地冻,车子在路上直蹦。
三妮吓的直叫:"骑慢点你能死啊!"
苇声只是不听,蹬的更快。
"慢点,慢点行不!祖老爷!"
苇声仍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再骑恁快我就骂啦!哎呦哎呦……你媳妇的X!"三妮真的骂起来。
苇声猛一刹闸,车子"嘎"的停下来,三妮没注意,惯性让她一下撞在了苇声身上。
苇声扭回头看着她,笑道:"这可慢了不!"
三妮拿拳头捶了苇声两三下:"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你竟这么玄(捣蛋)!"
苇声笑笑:"你看看几点了,再不赶就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你不能骑恁快了,吓死我了!"
"好好,我慢点。"苇声答应着。
三妮平静下来:"苇声,骑车子好学不?有空教教我?"
"你家有车子吗?"
"没有。"
"这怎么教?还能借人家的车子学习?"
三妮不吱声了。
过了一小会,三妮又说话了:"我真没用,车子牵都牵不走,是二哥把车子送到路口的呢!"
前方二三十步远有道悬河,过桥要爬一个小坡。
"过桥了,我得骑快点,你坐稳当。"苇声提醒三妮,三妮紧紧地攥住苇声的大衣。
车子摇摇晃晃上了桥。
"下坡了,坐结实啊!"苇声又提醒三妮。
一语未了,车子 "呱唧"倒了,苇声、三妮两个摔做一处。
苇声在天津骑飞鸽车子习惯的,飞鸽车子的后轮是小轮盘,可以倒回来,并不妨碍车子前进。但大金鹿不同,大金鹿车子后轮是大轮盘,强行倒回来车子立马就停,再加上大金鹿车子是加重车,又是独特的羊角把设计,本就不容易控制的。
苇声尽管也了解一些大金鹿的特性,毕竟没有操作过,又赶上是下坡,下坡快要下到底的时候,习惯性一倒车链子,车子骤然停下来,苇声心里没准备,失了平衡,栽了。
三妮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不漏味了?演砸了不?"
苇声早爬起来,羞红着脸扶起车子。
车把摔歪了,苇声矫正了一下。
旁边围上来四五个人看,有个女孩还捂着嘴笑。
三妮的脸也绯红起来,推着苇声:"快点走吧,快点走吧。"
苇声推车子疾走了十几步,回过头招呼三妮上车子,三妮麻利的坐上去,苇声一口气蹬了几十圈,直到腿弯微微发酸才慢下来。
车子比刚才颠簸的还厉害,但三妮再没叫一声。
苇声感觉有冷风嗖嗖的直往裆里钻,低头一看,裤裆开了搾把长的裂缝。
因为裤腿短了二指,苇声从家出来走到大柳树底下的时候特意解开腰带将裤子往下放了一放,这一来,裤脚倒是触到鞋口了但裤裆也低了许多,刚才一跤摔下,裤裆焉能不开裂?
裤裆开了,苇声很尴尬,一路再没说一句话。
苇声、三妮赶到公社礼堂恰恰八点。
礼堂紧靠公社大院,有两个侧门和大院相通。苇声把自行车推到公社院里锁好,带着三妮从后边的侧门进了礼堂。
主席台正中位置并排两张桌子,桌子侧后方斜插着八面红旗。有几位工作人员在主席台上东一头西一头的忙着。
扩音器里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
会堂里稀稀拉拉坐着一些人,苇声大致数了一下,也就七八十个。
苇声心想:真让队长说对了,八点肯定开不了会!
三妮没出过远门,更没经过这样的阵仗,拘束的很,一步不离的跟在苇声身后。
在走道上站了一阵子,三妮怯怯的问苇声:"咱坐哪里啊?"
坐哪里?苇声也很茫然,开这样的会苇声也是第一次。但他毕竟见过一些世面:"同一个大队来的应该坐在一起。这样的会大队支书肯定得来。看看,大队支书在哪里坐着?"
西庄生产队属于大王集大队,两个瞪大眼睛找了一阵子,没看见大队支书的影子。
"可能还没来到……先随便坐吧,等会肯定要点名,到时候咱就知道他们坐哪里了。"苇声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三妮紧挨着苇声坐了。
"同志,你哪里的?"前边坐着的小青年扭头问苇声。
"大王集的。你呢?"苇声一答一问。
"绛侯大队--你是知青?"
苇声点点头。
"我也是。"小青年看看三妮,"你们都是?"
苇声摇摇头。
"她是你对象(女朋友)?"
"不不不不不……"苇声说了一串不,手摇了好几下。
三妮低头咬唇,一言不发。
小青年不好意思笑了笑。
"你是绛侯的?五里三诸侯,父子两相国……"
"是的是的,就是我们绛侯大队。"
"你们那里是旱田?"
"是。你们靠湖近,有条件旱改水,绛侯不行,地高亢的很,又是沙土窝,不保水,只能种旱庄稼。"
"你是搞农技还是……"可能看见苇声口袋上别着钢笔,小青年才如此问。
"我养鱼护鱼。"苇声答的很干脆。
"哦--那可不错!我是技术员,种烟烤烟的技术员。我们没别的副业搞,种了一些烟叶。"
"你们不该坐这边,这边是西南管区的,你们东北管区该坐那边。"小青年说着半站起身来指了指。
"喔!谢谢,谢谢!"苇声点着头道谢。
苇声站起来,三妮也紧跟着站起来。
"有空到绛侯找我玩!"小青年发出友好的邀请。
"也欢迎你到我们大王集。"苇声也发出自己的邀请。
苇声前边走,三妮紧随着。
"喂!喂!"走了四五步,苇声听见小青年又在喊,忙扭回头。
"我叫位笙。座位的位,笙箫的笙,就是那个吹的乐器那个笙。"小青年边说边把双手放在嘴上做吹笙状。
苇声一乐:"我也叫卫生,秦卫生。秦始皇的秦,讲究卫生那两个字。"
再走,三妮走到了前边去了。
他们来到东北管区的地盘,东北管区离公社最远,来到的人更少。
三妮坐下,苇声挨着三妮也坐下,三妮往里挪了一挪,不让苇声挨着。
苇声看看三妮,三妮低着头,撅着嘴,一脸气色。
"咦?谁冒犯你了?"苇声感到奇怪,轻轻地问。
"你。"三妮眼皮也没翻。
"我?"苇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你这个人忒不可靠,全是瞎话篓子!"三妮嘴撅的更高了。
"谁说瞎话啦?"
"敢说刚才你没说瞎话?"
"刚才?刚才我也没说瞎话啊!"
"那好,我问你。"三妮冷着脸,"你家在哪里?你叫啥?"
"家在哪里?我叫啥?你说的哪是哪啊?"
"你明明是西庄的,为啥骗人家说是大王集的?你明明叫苇声,为啥偏说自己叫秦卫生?你咋是这样的人!"
"就为这?"
"就为这!有这还不行啊!没一句实话!"
苇声笑起来。
"你还笑!好意思笑!要不是给你留面子,我当场就揭你!"
"好好好!你给我留恁大面子,我该咋谢你?王三妮同志。"
"你甭叫我,往后再不搭理你。"
"谁叫你了?"
"你这人咋回事?你不刚刚叫我?"
苇声笑道:"我没叫你啊,我叫的是王三妮同志……"
"那不就是叫我!"三妮气呼呼的。
"你不是叫三妮吗?怎么又说是叫王三妮同志?"
三妮一怔:"你这人……"
"你三妮能叫王三妮,我苇声就不能叫秦卫生?你真不讲理--还说我瞎话篓子!"
三妮明白了苇声的话,眼皮一翻,嗔道:"你才不讲理!"
三妮又坐回来,小着声:"你姓秦啊!俺还知不道嘞!"
"这知道了?"苇声偏过脸故意逗她一句。
"知不道!"三妮朝他一嚷,嘴差点咬到苇声的鼻子。
表彰会将近九点时开始,一直开到十二点半才结束。
牵着车子刚走出公社大院,三妮再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打开卷着的奖状拿到苇声脸前头:"苇声,给我念念,上边写的啥?"
苇声看看,笑了:"写的啥?我不认的。"
"放屁!又说瞎话。"
苇声指指奖状:"谁说瞎话?你拿颠倒了,我怎么认?"
三妮忙颠倒过来:"念,快点念。"
苇声一字一句的读起来:"奖状……秦卫生同志被评为上山下乡……"
"这是你的啊!"三妮将底下的那张放在上边,"再念,念这个。"
"好好好!"苇声站住不再往前走。
"奖状,王三妮同志在生产劳动中表现突出,被评为先进劳动者……"
"慢点慢点,被评为什么?再念一遍。"
"先进劳动者!"苇声大着声。
"不是先进社员啊!"三妮瞪着眼看奖状。
"走吧走吧,看八遍也看不饱,赶紧回家,吃饭去!"
走了百十步到了十字街口,人已经不再拥挤。但毕竟过大年,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车子仍然没法骑。
"苇声,咱甭走了,我还没来过,你领着我转转吧。"
苇声指指太阳:"我肚子饿了,领你转,你管饭不?"
三妮说:"我一分钱都没有,咋管你饭?你有钱不?先借你的。"
苇声笑着说:"把你的花茶缸给我,我管你饭。"
苇声说的花茶缸是三妮领到的奖品。
"你想的美!"三妮把花茶缸往怀里一抱,"我情愿饿三天也不给你。"
"我可不愿意跟着你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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