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和三十八、惩恶

古良镇进入雨季，几日来雨势磅礴连绵不绝。Www.Pinwenba.Com 吧高少尘刚刚解决完老同志们的问题，心情却并未因此轻松，怎么说这事都是违返了原则，好比埋下一颗定时炸弹，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加上这几日的阴雨，愈发使人心情沉重起来。处处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风雨如晦奈何天。高少尘望着窗外雨中飘摇的树木，心里比天色还要阴沉。早上他路过一家杂货店买烟，看店的是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开口问他：“叔叔，需要什么？”高少尘愣了一下，竟然有人叫自己叔叔了，转念一想可不是么，行将中年，又置身于古良镇这么一个地方，身后无路可退，眼前四顾茫然，怎能不让人感慨呵！

老百姓的感情最真挚纯朴，谁为他们办事，他们就对谁称赞。高少尘帮老干部们解决了医疗困难，这些老同志开始四处说他好话，反正老干部们都已退休，整日闲着没事，不是喝茶象棋就是坐在一起聊天。没出几天，古水镇的群众都知道来了位高镇长，而且是真正为老百姓办事的好镇长。这话传到古永达耳朵里，他的脸色就有些难看，遇到高少尘也没了笑脸。高少尘明白原委，却也无可奈何，老百姓的嘴没长在他身上，他想管也管不住。在官场上老百姓夸你，并不一定就是件好事，往往引起的是同行们的忌妒。

还剩下四万块钱，高少尘便找到古永达，商量给几名副镇级干部补发工资的事。全镇在职的干部，包括高少尘在内，总共十人。当然他新来，也就没有工资拖欠，剩下九名干部基本上是两年都没领到过工资的。高少尘征求古永达的意见：“古书记，我有个方案，拿三万出来，给我们的干部发工资，还有一万给镇上的小学老师被发工资如何？五个老师也是一年多没拿到工资了，这一万块也只是杯水车薪，权当安慰。”

古永达点点头，道：“高镇长想的周全，就按这个方案办吧。”

高少尘又说：“九个干部，每人先发三千。古书记，你儿子今年要上大学，你多领三千吧。这事不要对其它人讲，你写个借条，我批示就行了。”

古永达没想到高少尘会如此为他着想，脸上有些动容，道：“高老弟，还是一视同仁吧。”

高少尘主意已定，说：“古书记，你不要再推辞了，孩子的教育重要，就这样办吧。”

古永达眼圈微红，脸上稍带感激，说：“谢谢老弟了，晚上去我家喝酒。”

雨势暂停，天却依旧阴沉，高少尘抓住停雨的间隙，去镇外看看情况。镇边居民的房屋都是有些年月的老房子，群众没钱修缮，近来大雨涟涟，他最担心房屋承受不住出现险情。所幸居民未雨绸缪，破的地方遮上了油布；不牢固的地方也加强了支撑。观察完情况，高少尘返回政府大院，在东街市菜却看到人群围观，他走进人群，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殴打一名老人，支离破碎的鸡蛋撒在泥泞的路面，人群中却没人上前制止。高少尘问身边的群众：“发生什么事了？”

群众认出是高镇长，道：“高镇长呀，你快管管吧，古二毛又欺负人了。”

高少尘来镇上不久，对古二毛完全陌生，又问：“这古二毛经常欺负人？”

群众答：“可不是么！古二毛就是镇里的地痞流氓，经常欺负老百姓。那个老人家是卖鸡蛋的，他没给古二毛交好处费。”

高少尘大为震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这种事情？旧社会的地方也没这般猖狂。他大喝一声：“住手！”

古二毛一看是镇长，几分犹豫，但仍是气焰嚣张，“高镇长，你别管闲事，这老东西不懂规矩，不给他几分颜色看看不行。”

高少尘热血冲涌，道：“谁是老东西？你叫你爹也这样叫吗？有什么规矩你给我讲讲，我是镇长让我也了解了解，今天给也给我点颜色看看，别拿老人耍威风。”

古二毛左右为难，但他平日横行无忌，哪受过这等侮辱，再者他今天要是示弱，以后都没法在镇上立足，只好继续强硬：“别以为你是镇长就了不起，我今天还就要教训这老东西，怎么着？”

高少尘忍无可忍，冲上前去把古二毛推开，正想扶起浑身泥泞的老人，不想古二毛真敢对他下手，从背后袭击踢了他一脚。高少尘踉跄站稳，对着古二毛胸口就是一拳，然后一脚踹在他膝盖处。古二毛比高少尘低了一头，身子瘦弱像只猴，根本不是高少尘对手，只不过平日里心狠手辣，没人敢惹他罢了。今天遇到高少尘也是他倒霉，一只脚半跪在地上，胳膊被高少尘扭着动弹不得。他嘴里却恶语不断：“别他妈的以为你是镇长就了不起，走着瞧！”

高少尘不与他斗气，掏出手机打给镇派出所所长郭卫国。郭所长在电话里似有难处，说：“高镇长，我们这派出所是公安局派出机构，上面没有命令我们不好出动呀。”

高少尘火了，这种时候还给他卖关子，只好道：“我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报警行不？我被地痦流氓打了，请求你们出警！”

郭卫国讪讪的说：“好吧，我马上派人过去。”高少尘挂了手机，对郭所长的官僚态度极是厌恶，心想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治治他。

过了十多分钟，郭卫国才带着两位民警姗姗来迟。高少尘语气讥讽：“你们来的真快呀郭所长，幸亏我身体素质好，要是老百姓的话怕是早被这流氓打死了。”

一位民警掏出手铐，见地上跪着的竟然是古二毛，便不敢上前行动。高少尘抢过铐子，说：“你不敢铐他，我来铐，反正我不怕得罪人。”

那位民警低声说：“高镇长，不是我不敢，你知道他哥是谁吗？他哥古大毛可是个杀人犯！”

高少尘更为生气，说：“杀人犯怎么了？杀人犯应该怕你们才是！”

古二毛此时阴险的笑了几声，道：“你他妈的等着吧，我哥肯定会给我报仇的！”

郭所长发话了：“老实点，你哥敢露面，我第一时间铐他！”

两位民警押着古二毛走了，围观的群众一阵鼓掌，高少尘示意大家散开各忙各的去吧。然后问身边的郭所长：“怎么回事？他哥是杀人犯？”

郭卫国掏出烟给高少尘点上，说：“他哥前年在镇上和别人发生口角，失手打死了人，然后就跑路消失了，一直没在镇上出现过。”

高少尘边抽烟边往回走，说：“那古二毛你们就没管管？一直让他这样欺负百姓？”

郭卫国叹气，“能怎么管？每回关他几天就得放了，打架这种小事也判不了刑。”

高少尘道：“判不了刑也能想办法让他老实点，这样下去怎么行？”

郭卫国跟着他身后，说：“高镇长教训的是，不过……不过我也有难处啊……古二毛这家伙和古书记有点亲戚关系……”

高少尘怔了一下，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当着众人的面收拾了古二毛，高少尘在古良镇的威信又增加不少。他在群众的目光中被抬高不少，理所当然群众对他的期望就更高。他明显的感觉到了一种功高过主的危险，对于侧身官场的人来讲，这也许犯了磊忌。尽管高少尘身为一镇之长，可他上面毕竟还有镇党委书记古永达，处理好与一把手的关系，这是林云峰叮嘱又叮嘱的事。想到这些，高少尘就有些忧郁和担心，别看古书记平时笑哈哈的一脸和睦，可他还摸不清古永达的脾气，特别是那双眼睛深不可测。虽然古永达年龄上失去优势，但他仍是高少尘在古水镇最大的政治威胁。

三十八、惩恶（二）

临近下班，高少尘被雨困在办公室，外面电闪雷鸣，暴雨滂沱，好像一盆一盆的水从天上倒下来似的。回到宿舍也没事可干，除了看中央一台的节目，电视也收不到其它台。高少尘所幸坐下，拿起一本《中国古代书法概览》研究起来，抑或是受了林云峰的影响，近来无事，高少尘开始学习书法，通过一段时间的钻研琢磨，对书法的兴趣越发浓厚。他正看的入神，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高少尘抬起头，但见古永达披着雨衣像落汤鸡站在门口，他急心站起来，说：“古书记，这么晚怎么来了？”

古永达脱掉雨衣，把手中拎着的东西放桌上，说：“还没吃饭吧，知道你就在办公室，弄了两个小菜，咱们兄弟喝两杯。”

高少尘想起镇派出所所长郭卫国的话，暗道古永达不会是为了古二毛的事来的吧？他说：“窗外雨潺潺，饮上两杯倒也不失风雅，正好我也饿了呢。”

古永达笑笑，道：“高老弟真是有才华。”说着把小菜摆开，一个凉拌卤猪耳，一个花生米，一瓶尖庄大曲。高少尘拿了两个杯子，两人坐下共饮起来。

两人碰了杯，点上烟。古永达开口道：“县委对我真是厚爱，派了高老弟你来，让我省心不少啊。”

高少尘说：“哪里哪里，我还要古书记多多指导。”

古永达说：“谦虚了不是？镇上的老百姓对你可都是竖大拇指啊。”

高少尘听出话里有些不满的意味，道：“咱们是党的干部，为人民服务这可是宗旨。”

古永达没再绕弯，直接说起来古二毛的事，“听说今天古二毛把高老弟打了？受伤没？”

高少尘打着马虎：“哪里有打，踢了一脚，一点不碍事。”

古永达说：“这个狗日的古二毛，总是惹事。”

高少尘趁机将他一军，“这个混蛋早该管管了，今天在大街上尽然对一个老人家动粗，哎，你说这是什么事？连最起码的尊老爱幼都不懂。”

古永达脸色一阵难堪，瞬间镇定自若：“古二毛从小没有爹娘，疏于管教，高老弟铐他也是应该的。”

高少尘忙说：“古书记你可别误会，我没有铐他的权力，是派出所的民警铐的。”

古永达试探道：“高老弟打算把他怎么办？”

高少尘吐着烟圈，“这个我说了不算吧，看派出所的处理。”

古永达长叹一口气：“明人不说暗语，可能老弟也听说了，古二毛和我有点亲戚关系，族里论辈份他该叫我大伯，说亲戚也够不着。”

高少尘“哦”了一声没有表态，想让古永达继续说下去，自己再想计策后发制人。古书记果然说：“这事我也不想管，可我不管村里人又会说我没良心，做人真难啊。”

高少尘不想把关系搞僵，便给古永达一个台阶下，道：“今天的事也不算大事，我猜想派出所方面最多也就管他几天。”

古永达听出有缓和的余地，便说：“还望高老弟别计较就好，这狗日的出来了，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

高少尘端起杯子说：“教训肯定是要的，别让他再惹事生非作威作福就行了。”

古永达喝了酒，笑着说：“那是那是，一定一定。”

高少尘心中却道，这次先放古二毛一把，下次要是再让他遇见，肯定要让他吃点苦头，这种人不给他来狠的，他就永远不会长记性。两人谈的愉快，心平气和的推杯换盏，一瓶白酒已然见底。窗外雨势渐弱，高少尘借机和古永达一道出了政府大院，向宿舍狂奔而去。

依着酒精的作用，高少尘昏昏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声炸雷惊醒，一道闪电使黑夜瞬间亮如白昼，恍然间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高少尘头疼欲裂，劣质白酒就这点不好，一喝就上头，他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看看床头的闹钟，五点半多，夏天的夜短，天色已蒙蒙发亮。高少尘内心隐隐担忧起来，古水镇地势高，不怕洪水暴发，唯独担心山石松动。不料他真成了预言家。

高少尘躺在床上迷糊了一会，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光着身子打开房门，周江慌慌张张的说：“高镇长不好了，村边有危险。”

大雨丝毫不懈的下了将近一个星期，雨水不断往泥土里渗透，部分岩石松软的地方禁不起浸泡，开始缓慢滑动。村边不远处，几户农家的房屋随着山体下滑，开始向下移动，最严重的一户下移了十几米远。这间房屋内一共住了五口人，老两口和小两口，还有一个孩子。老两口的儿子最先发现了险情，急忙跑到镇政府找人帮忙，高少尘早有准备，由于连日多雨，他安排了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当夜值班的是周主任，他感觉事情严重，就直接跑到了高少尘宿舍。

高少尘扯起两件衣服，一边穿一边跟随周江往村边赶，走到半路，高少尘吩咐周主任去通知古书记，他一人向村边跑去。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但由于下雨，没人早起，街上还是空无一人。高少尘焦急的赶到村边，那所移动距离最大的房屋，已拉开了几道缝隙，门窗全部变形。

这个场面让他这个没经历过灾难的大学生感觉恐怖，面对那间变形严重的房子，眼看就要垮下来了。谁进去都有可能永远出不来，而如何进去又是十分困难。但闻房子里面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绝望痛心。

高少尘心急如焚，这种情况多耽误一秒，就多一份危险。他已然顾不了那么多，朝着房子奔向前去，对着里面叫道：“你们别怕，镇政府来救你们了！”

此时古永达和周江一路小跑，远远的他看到高少尘的身影闪进危房，两手一拍大叫：“老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