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英雄(一)

2018-04-15 作者: 郭小三
三十九、英雄(一)

夏日强烈的阳光刺过浅蓝色的窗帘,在安静的室内变得温柔起来。Www.Pinwenba.Com 吧整个房间宛若置于摄像机的柔焦镜头之下,朦胧飘渺。高少尘吃力的试探着睁开双眼,脑子一片混沌,仿佛在宇宙黑洞之中漂浮了几个世纪。他依稀可见,衣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像天使一样站在他面前,她的面容如圣母玛丽亚一般亲祥。高少尘只觉口干舌燥,身体像被暴晒多日的干枯禾苗,他张翕着嘴唇想要水喝,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犹如一台静音的电视。白衣天使转身出去,随而进来一位女人,高少尘感觉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个女人看着他,眼泪汹涌而下,“少尘啊,你醒了,我可担心死啦。”

高少尘脑子依旧有点混乱,努力的去想像这位女人来路。那女人不等他回应,接着哭诉:“你这没良心的,我还以为你真忍心扔下我们娘俩不管呢。”

高少尘被剥夺的记忆终于回归原位,他知道这女人正是他的妻子张英。转眼间又有一批人涌进房间,高少尘一一辩认他们的面孔,感觉有点不知所措。他的左手打着点滴,古永达就握住他的右手,上句不接下句的说:“高老弟……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还想着怎么向组织交待呢。”

此时高少尘完全清醒过来,只是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道:“古书记,这是怎么了?”

古永达握着他的手不放,“高老弟,你光顾着救人,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感动啊,感动!”

高少尘暗自思量,我在拼命你却想着怎么向组织交待推卸责任,可悲可叹,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多言。他也想起了当时救人的危险场面,最后把老爷子推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东西倒塌压住了他的腿,然后高少尘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很多事情当时并不感到可怕,事后想想颇觉恐怖,高少尘想着当时的场面不寒而栗,要是当时晚了一步,此时他已化作宇宙中的一颗尘埃,永远飘荡在黑暗之中了。

医生向高少尘汇报病情,他被横梁砸中脑袋导致昏迷,右脚脚踝受伤,所幸均不严重,要注意休息,尽量不要走路。古永达听完后,问:“老弟,你看这事要不要向县委汇报?”

高少尘想了想说:“还是别汇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让组织认为我们要邀功请赏似的,别忘记我们还犯着错误呢。”

古永达沉着口气,道:“好吧,就听高老弟的意见,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在这多呆了,镇上忙着呢。”

高少尘问:“镇里没啥灾情吧。”

古永达说:“没有,这次大雨没造成一人伤亡,当然,除了高镇长之外。”

高少尘忍着疼痛笑了,古永达也笑笑,转身离去。

古永达一走,那家被高少尘救起的老人的儿子来了,他进门就下跪,农村人朴实无华,不善言辞,却总是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最真挚的感情。男儿膝下有黄金,高少尘受之不起,忙请张英把小伙子扶起来。小伙子眼泪汪汪的,说高镇长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他下辈子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高少尘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自己何德何能让别人做牛做马伺候呢,那种危险情况之下,他想任何一个有良知热血的人都会冲上前去救人,何况他是一个镇长,一名**的干部呢?

最后小伙子留下一篮子鸡蛋走了,张英在旁边笑嘻嘻说:“我听说这干部都喜欢生病,一病了就有人送礼。镇长大人,怎么你就只有一篮子鸡蛋呀?”

高少尘也强颜欢笑,“这穷地方,有一篮子鸡蛋就不错了。”但他心底还是有点酸溜,当年他当书记秘书的时候,林云峰害了一回小感冒,每天家中就门庭若市,大大小小的干部都上门关心病情。自己好歹也是一镇之长,却只有一篮鸡蛋,这就是差别。他也知道一篮鸡蛋饱含的情谊未必就比一叠人民币浅薄,可人都是庸俗的动物,谁也逃不出内心潜意识里的**桎梏。

在医院躺了三天,高少尘便嚷着要出院,乡镇卫生院的病房条件不比家里好多少,况且经常有人随便可以出入,这两日闻风前来探望的乡民很多,高少尘这间特别安排出来的病房里堆满了鸡蛋野菜萝卜腊肉,全是最土最正宗的土特产。高少尘看着这些哭笑不得,乡亲们的好意又不好推拒,他说:“张英,你还是快让我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我都能开个菜市场了。”古代第一美男潘安上街露一次脸,能拉回一车水果,高少尘躺了几天收了一屋子特产,老百姓表达爱意的方式真让他无从接受。张英是请了假的,本想多照顾几天,可镇上的条件不好,她的想法是让高少尘回县城去疗养,但高少尘执意不肯,只好把他悄悄扶回了宿舍。又在床前端茶倒水伺候了两天,眼看高少尘恢复的不错,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县城。

张英前脚离去,陈雨后脚就到,她是带着采访任务来的。乡村之间事情传播速度本来就快,又不乏有好事者奔走相告,不知道这事怎么就传到了《文安日报》记者陈雨的耳朵里,当然她是带着双重目的而来,一是这事迹确有新闻价值,值得宣扬;二是她担心高少尘的身体状况,假公济私掩人耳目。可当她到了古水镇才发现,第二条理由有点作贼心虚的借口,这里的百姓纯朴善良,只会把你大记者高高捧起,哪会想到男女之事?当然作贼心虚本来说的就是贼,如果不是“贼”怎么会心虚呢?

陈雨由周江带着进了高少尘的宿舍,她打量着乱七八糟的房间,不由得一阵厌恶与心疼。厌恶的是这房间破旧杂乱,好歹也是堂堂镇长就住这样的房间,太有失体面,心疼当然不用多说,动情的男女都心知肚明。高少尘看到陈雨来了,就坐床上坐起,周主任忙上前搀扶,高少尘开玩笑道:“周主任,我这腿脚没那么娇气,是不是你想让我多躺几天啊?”众所周知,周江在古水镇当了五年办公室主任,一直想再进一步,可到头来连个副镇长都没混上,本来这次郭镇长退了他以为幸运女神该照顾下他了,可惜半路杀出个高少尘,只好把一肚子怨气憋着藏着。

高少尘看出周主任的尴尬,便笑着解围:“我开玩笑呢,我到古水镇这段时间,周主任工作不错。”周江这才笑笑,倒了茶水,说了声不打扰记者采访,退了出去。

陈雨在高少尘对面的木椅上坐下,她眸子里饱含的关切比张英还要浓厚,房间里压抑闷热,一台老旧吊扇在头顶吱吱转着,两个人突然之间有种无话可说的尴尬,最后还是陈雨没有来头的说出一句:“你还好吧。”

这句问候太过广泛,高少尘无从回答,脸上给出一个微笑道:“挺好的。”

陈雨看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说:“你这是强颜欢笑,是不是不欢迎我呀?”

高少尘放松下来问:“这也算采访内容么?”

陈雨故作严肃起来,说:“高少尘镇长,下面谈谈你救人的经过吧。”

高少尘简单讲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况以及他救人的经过,陈雨不知不觉间已被感动了,她说:“当时你就没有犹豫?”

高少尘也想过这个问题,其实当时根本没有什么崇高的想法,就是想着屋里的人有生命危险,他必须挺身而出。于是他就把这些回答给陈雨。陈雨取笑:“没想到你还真是做好事不想留名,活雷锋啊。”

高少尘说哪里啊,雷锋好歹还写进日记里去,我可连日记都没写。陈雨一边飞速在笔记本上记录,一边接着问:“你怎么会先救小孩子,再救老人呢?”

高少尘又笑了,说:“看来今天得给你上上课了,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进行过急救知识培训。国际上的惯例,在有险情的时候,都是先救儿童妇女,再救男人老人。年轻人是希望嘛。”

陈雨暗自佩服,又随机性的问了很多问题,高少尘都一一回答。采访完毕,已接近中午,高少尘说走吧,我请你去外面吃饭。古水镇没有什么好馆子,两人就随便找了家小饭店填饱肚子。饭后结账,店家坚决不收高少尘的钱,还说高镇长来这吃饭是我的荣幸,只好作罢。出了饭店陈雨说你这镇长当的不错嘛,吃饭都不用掏钱。

高少尘说你要羡慕,那你来当镇长吧。两人边说笑边往村边散步,一个美女记者与一个镇长,在乡民们的目光下总是不自在,只好往田野上走走。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午后的田野一片寂静,充足雨水滋润后的庄稼疯狂成长,杨树上的知了扯着噪子欢唱。若是诗佛王维徜徉于此,也许历史上又会凭添一首田园诗词。阳光燥热,两人头上都冒出细细的汗珠,高少尘朝着一颗大榆树走去。田间路途不平,高少尘由于腿脚不便,一不小心被杂草丛中的石头绊了一下,不想却被一条柔软的手臂扶住,一阵淡淡的清香朴面而来,陈雨扶着他问:“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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