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关系（二）

上次高少尘受伤在家休息，闲暇无事写了篇小文章，是对官场所见有感而发的牢骚，题目是《感谢一条狗》，话说有位市长某日下乡视察工作，在村里被一条恶狗咬了一口，回到家中市长满脸神色，不见一点苦楚。Www.Pinwenba.Com 吧市长夫人道：“乡下被狗咬了是丢人的事，你得意什么？”市长感叹夫人不懂官场奥妙，称之妇人之见，只顾丢人，却不见背后的政治因素。市长料事如神，几日里家中挤满前来探望官员，从村到市几乎各级干部都来表示欠意，声称自己工作不力，让恶狗扰了市长。市长夫人望着家中堆积的礼品道：“还是老公你厉害呀，咱们还得感谢那只狗呢。”

由于文寓讽刺，高少尘不好以“山中驴”的笔名直接发表，就找到陈雨让她帮忙，以笔名“风客”发表在了文安日报的文艺副版。当时陈记者扮着鬼脸挖苦：“看不出高秘书还这么愤世嫉俗。”高少尘予理会，只道：“此事可别给我宣扬，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陈雨想起那篇文章，破涕为笑说：“那就扯平吧，不过还是要谢你，要不哪天你和嫂子有空，我登门拜访。”

送走陈雨，高少尘心情复杂，刚才陈雨说以身相许，他怦然心动，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对陈雨除了欣赏之外，或多或少也夹杂一些男女之间的动情，只是一个日报记者，一个县委书记秘书，如果稍有不慎，怕是又会满城风雨。他已经领教过谣言的威力，重蹈覆辙是绝不能再犯的错误。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说“人不能两次掉进同一条河里”，因此尽管高少尘心底蠢蠢欲动，也只得把这小火苗无情浇灭。

高少尘打电话给旧同事张志远说明情况，小张打了保票，说“只要对方不追究，公安局这边好说。”高少尘道声感谢，说改日一起喝酒。忐忑的心情和电话一起放下，舒一口气，公安局没问题，剩下就是学校了。高少尘想到自己这么卖力有点可笑，古人云冲冠一怒为红颜，他这想怒也怒不起来，还得赔着笑脸处处讨好，关键是不知道为了什么，陈雨是他的红颜知己吗？他摇摇头不想对此继续深究，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会隐藏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那么就让陈雨隐藏在自己心底吧。

两天之后事情有了转机，受伤的学生醒了过来，经过全面检查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便可安康，陈雨家人也和对方谈妥，赔偿四万五息事宁人。公安局方面不予追究，只剩学校的态度不好捉摸，一中校长声称要严肃处理以整校纪，不过迟迟未下决定，看来事情还有变数。高少尘曾想恳求林云峰出面给教育局长杜宪刚打个招呼，想想又觉不妥，林书记每天日理万机，这点小事不便打扰，同时他也怕吃闭门羹。林云峰为人正直，一向不违反原则，学生犯错理应受到处分，这种事怎么让他打招呼？高少尘转念想到，副县长贾子杰是分管文体的领导，也许请他出面能有几份把握。

下午抽个空闲，高少尘敲开贾县长办公室的门，贾子杰一脸热情道：“小高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坐坐了？”他是外来的干部，对政府院里的同志一向都和和气气。

高少尘客套的说：“哪里哪里。就是想问问贾县长晚上有空否。”

贾子杰放下手头的文件，说：“想请我吃饭啊？”

高少尘知道贾县长平时爱打麻将，便道：“光吃饭肯定不行，我想向贾县长学学打麻将，平常有朋友叫我去打牌，我不会打总被笑话。”

贾子杰两眼一亮来了兴趣，随即又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个嘛……年轻人好学是不错的，不过大家也知道，赌博我可是坚绝反对的，娱乐娱乐倒无所谓。”

高少尘忙附和，“贾县长教训的是，我就是想学学，要说赌博那就不对了，谁不知道贾县长打麻将从来是不打钱的？”

贾县长脸上有了笑容：“就咱两位打不成啊，还有谁去？”

高少尘说：“文安日报的美女记者陈雨，怎么样？”

贾县长说：“有美女，那我非去不可了。”

高少尘猛然想起关于贾县长下半身的传闻，强忍住笑容：“还差一位，想请贾县长叫上教育局的杜局长行不？我有个亲戚的孩子想进一中上学，您看……”

贾县长嘿嘿一笑，“高秘书，你这是项庄舞剑啊……”

高少尘谦虚笑着：“还是贾县长您火眼金睛，一眼就把我看穿了。”

贾县长道：“那行吧，平时老杜和我关系还不赖。”

高少尘掏出烟给贾县长点上，说：“那先谢过贾县长了，我先去安排，晚上见。”

高少尘告辞退出，心想晚上又得破费一番，贾县长虽说打麻将从来不算钱，可有求于人，“干打”肯定说不过去。大军和赵老板的煤矿开了一年多，这小子没有食言如约给他送来七万分红，高少尘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五万，说那两万算了，就当感谢当初大军经常请他喝酒吃饭的情谊。晚上的吃饭打牌肯定不能让陈雨出钱，她家刚遭遇如此劫难，再拿出无异雪上加霜，所幸高少尘手头丰裕，他知道凭陈雨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他破费，但他已想好对策，就说这钱是他先垫着，日后再还。

晚宴设在枫林酒家，菜肴看似简单，实则费尽心思，菜是山里地地道道的野菜，鱼是乡村小河里抓来的一种文安“白银”，这种鱼在文安产量稀少，味道鲜美，相当珍贵。白酒必不可少，上了两瓶茅台。席间贾县长和杜局长非要陈雨喝酒，高少尘有些担忧，差点冲动替她挡酒，庆幸陈记者的酒量不错，喝了六小杯白酒，面不改色，高少尘暗叹自作多情。今日饭局是他主张的，他不能太低调沉默，端起酒杯先敬县长，再敬局长，等他敬陈记者时，杜局长突然叫停，迷着眼睛不怀好意的说道：“我看这两位年轻人郎才女貌，贾县长，让他们喝个交杯酒如何？”

贾县长拍手称好，高少尘哭笑不得，但又不能拂了领导面子，端起酒杯道：“那我今天就沾沾两位领导的光，和大美女喝上一杯。”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你们可不能向我老婆告密啊。”惹得县长局长哄堂大笑，陈雨此时的脸却红了，越发楚楚动人，举起酒杯有模有样的和高少尘喝了交杯酒，只是却不敢正眼相看，眼神躲闪，暗含羞怯。

贾县长上洗手间的时候，高少尘借机掏出两个信封，一个塞给陈雨，一个塞给了杜局长，又道：“今天是我组织的牌局，肯定不能让二位出钱，一点小意思。”

陈雨在台面上不好多言，默然收下，心底暗暗感激高少尘的周到。杜局长有些推辞：“这不太好吧，吃饭都让高秘书破费了，再者咱贾县长也不打钱的嘛。”其实他内心清楚这不打钱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多少的问题，俗话说大赌伤身小赌怡情，五块十块的还是可以娱乐娱乐。

高少尘说：“杜局长您就别客气了，咱们也不是赌博，三块五块的小玩一下，但这点小钱我也不能让你们出是不，传出去让别人骂我小气呢。”高少尘说着把信封塞进了杜局长口袋，杜局长哈哈笑道：“来，老哥和你干一杯。”

官场人士之间的牌局一向不以手气定输赢，赢的一定是级别高的。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由于心知肚明，所以晚上杜局长和高少尘陈雨一人输了一百块，的确不算大赌，不过高少尘仍有一些心疼，三百块差不多抵的上一个普通工人一月的工资。但输的人还得陪着笑脸，直夸领导手气好。牌局间陈雨借机把弟弟的事给杜局长说了，杜局长没有表态，只是乐呵呵的说这事好办，好办。一边出牌，一边观望贾县长的脸色。

贾县长摸起一张牌，用手摸了半天，然后往桌上一拍：“真不好意思，又胡了。”三人赶忙掏钱，贾县长掏出一支烟点上，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这事嘛，老杜说好办，那肯定好办，陈大美女你就不用担心了。”

贾县长已发话，高少尘知道事情有了眉目，他望望陈雨，她眼里除却感激之外，亦掺杂着一丝莫可名状的东西。高少尘想要继续探究那丝眼神的时候，陈雨却已把眼睛转向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