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关系(一)

2018-04-15 作者: 郭小三
三十一、关系(一)

文安官场人都知道,林云峰的书法堪绝,还是县书法协会的名誉主席,但他的字从来不送人,只是写来练笔或者挂在家中自己欣赏,也不肯给任何人题字。Www.Pinwenba.Com 吧总有一些不死心的人千方百计求他给公司或酒店赐字。他总是一一拒绝并开玩笑说:“我不是大书法家,只是一个小小书记,他日我退休了,我写的那些招牌就要换下来,岂不是给你们企业增加开支?”来者吃了闭门羹,慢慢的也就没人上门讨字。高少尘有次故意问他:“书记您的书法这么好,给他们题个字也无妨啊。”林云峰就感叹:“他们看中的不是书法,而是书记,日后我退体了,我们县以后还会有张书记王书记,何必让世人取笑?”

对于林云峰的胸怀高少尘自是敬佩,而他的书法也的确绝妙,在林云峰办公室的墙上就挂着一副自己的书法作品,字字遒劲有力,句句行云流水: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水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中文专业出身的高少尘对这首《菩萨蛮》略知一二,当年辛弃疾任江西提点刑狱,登台远眺,抚今追昔,感慨万千,即在壁上写了这道词,此词虽短短八句,却隐含作者多种感情,沉痛激愤向往忧愁,起伏跌宕胜似长调,梁启超曾赞赏“菩萨蛮如此大声堂堂,未曾有也。”高少尘的解析让林云峰颇为欣赏,半是夸奖说:“还是中文系的大学生厉害啊。”

自那以后,闲来没事的时候,林云峰就会同高少尘说起诗词书法。书记没了一把手的架子,高少尘更加谦虚。有时候谈至浓处,林云峰就会招手叫他过来坐到一起,边喝茶边聊,这就更不像书记和秘书,反倒像两位书法同行切磋探讨。林云峰的书法知识深厚,对各个流派了如指掌,而且对书法也加入了自己的哲学认识,比如他有次谈到“一个字就像一个社会,我们就是那一笔一划,如果我们那一笔没有写好,那么就会影响整个字的美观。”高少尘除却敬仰,还有感动,老百姓眼中的县委书记是威严冷面的,但林书记却如此亲切平凡。当然高少尘对诗词有些研究,但对书法还是尚属浅薄,于是他便找来关于书法的书籍学习,这样他和林云峰谈起来就更得心应手。

大军这小子和赵普阳的煤矿真的办起来了。起初大军来找高少尘,让他出面给相关部门打个招呼办手续时,他还有点犯难,担心那些部门不给面子,谁想却是出奇顺利。营业执照、税务登记、开采证、安全生产许可证等等,涉及的相关部门挺给面子,第一时间予以办理。高少尘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一位秘书的优越感与成就感,怪不得都要抢着给书记当秘书呢。当了秘书,身边围着转的人多了起来,有下级部门的领导,有企业的老板,三教九流应有尽有。那些人缠着你求着你哄着你,其实心里不一定就把你当回事。譬如高少尘去矿管局办理煤矿开采证的时候,一位科长热情接待并交待下属尽快办好,那位办事员小姑娘就小声嘀咕:“现在的人呀就会打着领导的名头在外面办自己的事儿。”高少尘一阵害臊,有话只得闷在心里,万事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看来这秘书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秘书当然不好干,所幸林云峰是个好书记,要是遇上混蛋领导,每天两眼所见尽是龌龊勾当,一不小心还把自己卷了进去狼狈为奸,美国总统里根就曾说过“相信一个政治家的道德,那是可笑的。”高少尘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道德完美的英雄,有的只是小人奸人。不可否认的是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迷信崇拜,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威严与权力掩盖了他身上的缺点,使普通群众只看到他身上的光环,而忽略了他的瑕疵。就拿林书记来讲,他的书法绝妙无伦,同时这也会成为别人进攻他的软肋。

林云峰和高少尘经常谈诗论画,有些人便从中看出些门道,说高少尘是书记赏识的秘书,说他的前程无量。高少尘笑笑不语,当秘书的这两年已见过太多风浪,早已学会了处事从容的心态。领导和秘书走的近,有人说闲话正常不过,亲兄弟还会嫌父母偏心,何况领导与秘书之间呢?有次在政府大院碰到党史办主任王爱民,他无不讨好的问:“高科长,林书记见了我总是一副冷淡,怎么对你就那么和蔼可亲呢?”高少尘对这话极尽反感,也许王主任对调任党史办的事还耿耿于怀,故意讽刺罢了,可这话是一位老干部应该说的话么?高少尘只好解释,“我和书记天天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自己老婆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人非草木,日久生情吧。”王爱民仪仗自己资历老,又将退休,便有些放肆,鼻子哼出一道冷气:“哎,像我这种不会拍马屁的人啊,就是天天和书记睡一张床,恐怕也讨不到个好脸。”说罢悻悻而去,高少尘胸口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张英生了个胖小子,高少尘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一边是工作繁琐,一边是初为人父的欣喜。《文安日报》的记者陈雨打电话约他两次,都没时间见面,陈大记者一生气直接跑到他办公室当面发泄:“秘书大人,你可真是难请呀?”

高少尘忙赔不是,说:“最近真的太忙了,白天要准备各种材料,晚上还得回家陪老婆,真恨不得我能有个三头六臂呢。”

陈雨是采访林云峰和高少尘认识的,在文安她是有名才女,文字老练波辣,思想大胆,写的稿子经常被主编枪毙,她开始还和主编吵闹,慢慢乖了,但写起文章来照样不屈不挠,主编拿她没有办法,叹气到:“别人是越磨越光滑,小陈你可是越磨越尖锐呀。”高少尘暗自佩服陈雨雷厉风行的风格,常夸她是巾帼胜过须眉,再者两人皆是对文学有共同爱好的年轻人,接触下来就有了几份惺惺相惜的意味。

陈雨酸溜溜地说:“哎哟,没看出我们高大秘书还是个好男人,懂得心疼老婆呀?”

高少尘扮副苦相,开着玩笑:“第一次有女人夸我,你要不嫌弃,我跟你走吧?”

陈雨径直坐到沙发里,“得了,我可不想被人五马分尸,怎么样,晚上有空没,请你大秘书吃饭。”

高少尘抱拳作揖:“佳人请客,我岂有不去之理?不过我可不想回去跪搓板。”

陈雨嗔道:“刚想再夸你两句,原来是个妻管炎,算了算了。”

高少尘正经问道:“大驾光临,不会只是请吃饭吧,有事直说啊。”

陈雨叹口气,“还不是为我那混蛋弟弟的事,他在县一中上学,天天不学好,总和社会上的人鬼混,这不前几天把一学生打伤了,现在还在公安局呢,进去了还嘴硬讲义气,说是他一人打的,责任他一人承担,你说这孩子……”

高少尘明白了陈雨的来意,问:“那学生受伤严重吗?”

陈雨脸色暗淡下来,“脑震荡,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高少尘泡杯热茶递过去安慰,“别想太多了,年轻人谁没冲劝犯过错呀。伤者家属有什么要求?”

陈雨眼圈发红说:“除了要求赔偿,还天天在学校和公安局门口抗议,要求严惩凶手,我们一家人都为这事伤心透啦。”

高少尘感叹:“赔偿是难免的,如果伤者严重,恐怕你弟弟多少都要负刑事责任,我帮你问问吧。”

陈雨握着茶杯道:“伤者家属要求赔偿八万,现在伤情还未明朗,赔偿金还可以再谈。我弟弟才上高二,要是坐牢,他这一辈子就完了,就算不坐牢,怕是学校也要开除他。”

高少尘说:“我以前在招商办的同事张志远,他父亲是公安局的,我可以从中周旋,至于学校,教育局的杜局长虽然不熟,但可以做做工作试试。”

陈雨感激万分,忍不住眼泪滑落,梨花带雨显露出女人柔弱的一面,她说:“高秘书,真的太谢谢你了。”

高少尘呵呵一笑,“平时还夸你巾帼英雄呢,原来你也会哭啊。”

陈雨擦掉眼泪恢复本色:“去你的,这不是一激动失态了嘛。反正就得感谢你,要不我以身相许?”

高少尘心里闪过一道“邪恶”的想法,嘴上却道:“美女记者我可无福消受,再说我不是还欠你一个人情嘛,这下就算抵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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