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束缚（二）

高少尘又坐下拿起报纸，却看不进去，王主任刚才说小燕，他心中以为是个年轻姑娘，没想到却是位中年少妇，领导年纪大了叫小燕合适，可让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叫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小燕，怎么都有点别扭。Www.Pinwenba.Com 吧高少尘放下报纸，想找点话说：“燕姐，咱们这办公室就两个人吗？”

高少尘开口前犹豫了一阵，到底该怎么称呼王燕，最后才决定叫燕姐，不失亲切又不会没礼貌。

王燕说：“这间办公室除了王主任和我，还有个和你一样的大学生，去年来的，不过最近啊天天往县里跑，人家可忙着呢。”

高少尘问：“乡里工作不忙吗？”

王燕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说：“我们这穷乡僻壤有啥可忙的，说是个乡，其实就是个大村子，老百姓除了种地，又没啥事可干。”

高少尘有点茫然了，以前在招商办没事干，本想着来了乡里有番作为的，怎么还是没事可干？

王燕看他不语，说：“怎么了大学生同志？嫌轻松啊？”

高少尘说：“不，不是，我以前就闲腻歪了，总想着找点事干。”

王燕呵呵一笑道：“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思想觉悟高啊，不过你肯定又要失望了，咱们这乡还真没事可干。”

高少尘不语，心想这事不会找人，可人还不会找事么？只要你想找点事做，肯定会有做不完的事，大不了帮农民种地去啊！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干点什么事出来，决不能像在招商办那样碌碌无为虚度年华。

王燕带高少尘去宿舍，宿舍楼就在乡镇府大楼的后右侧，是栋两层的小楼，看上去年久失修在风雨中矗立了不少年头，他跟着王燕上了二楼，走到最东头一间房门前，王燕说：“你就住这间吧，乡下环境不好，凑和着住吧。”

高少尘笑笑，说：“我对吃住都没要求，能遮风挡雨就行了。”

王燕把钥匙交给他，说：“下午没事，你就自己安排吧，可以收拾收拾，明天再去报道。”

高少尘说：“谢谢燕姐，您要有事就先忙去吧，对了，要买东西去哪？”

王燕说：“还是小高的嘴甜啊，一口一个燕姐的，不像那个大学生，明明比我年轻，还叫我小王。你要买东西，出了大院往西边走，不远就有条街，乡上唯一热闹的地方。”

高少尘在招商办呆了大半年，跟着小张大军他们也学了不少客套话，虽然还不够成熟圆滑，但对一个三十多岁城府不深的女人来讲，他还是有自信和把握的。他说：“我这嘴哪甜啊，只是从小到大我都羡慕别人有个姐，我家里却只有个妹，还要天天宠着她被她气，见到你觉得挺亲切，顺口就叫姐了。”

高少尘这话半真半假，王燕听着却十分受用，脸上带着微笑转身扭着屁股离去，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推门进了房间，房间不小，足有三十来平方，只是略显空荡，除了一张铁架子床和一张破旧的办公桌椅之外别无他物，这对于高少尘来说已经足够，他不是出生在富有家庭，从小对吃穿就没什么要求，山珍海味和馒头，广厦豪宅与铁床，对他来说并无分别。高少尘简单扫了扫地，把被褥铺好，便起身去街上买些生活用品。

东马乡上的那条热闹街市，无非就是几间小卖铺几家小饭店组成的，老百姓生活不富余购买力自然不强，有这么一条街已经相当不错了，高少尘经常看新闻，知道有些贫穷的地方至今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有什么饭店商场了。他在这条小街上走了一圈，可这条一百来米的街市实在经不起走，没几分钟就尽落眼底，街上人迹稀少，店家们都把他当成了贵客，当然高少尘要买的东西也有限。他提了东西回到宿舍，天色已近傍晚，乡下空气清新，天空呈现出透亮的宝蓝色，接近地平线的地方泛着桔黄色，高少尘的心中油然而生出王维描写田园的诗句，只是此时此刻自己却没有王维那般心境与洒脱。

晚上高少尘没有去食堂吃饭，自己烧开水煮了一包方便面当作晚餐，他想食堂的饭也好不到哪去，说不定食堂师傅都没做他的份。乡下的夜晚寂静万分，高少尘躺在床上，无聊将他重重笼罩，天上没有月光，窗外漆黑一片，没有人声嘈杂，没有车来车往的喧嚣，安静的有些异常，甚至有点让人抓狂。房间里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桔黄色的光芒，高少尘人生第一次如此思念自己的朋友，他想起和大军喝酒逍遥的日夜，想起和林倩甜蜜悱恻的过往，想着小张意气风发略显领导风范的派头……所有的记忆出奇的变得亲切无比。他掏出一支烟点上，相比美好的记忆，现实总是让人头疼，来到乡下，躺在这个小房间的床上，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犯人被关进了监狱，当然这里不是牢房他有相当多的自由，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像一只鸟被关进了笼子，旷野和蓝天都触手可及，但他就是冲不出去。今夜高少尘迷茫困惑依旧，原本燃起的希望之火又一点一点熄灭，也许是乡下环境的影响，他看不到一点希望，或者说他无能为力，好比笼中的鸟看得到天空，却没有办法挣脱樊笼的束缚。

前途在何方？命运如何改变？

高少尘思索着这两个严肃的人生问题，又一次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