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创作（一）

东马乡的四周环山，站在乡政府大院，可以看到山上盛开的山桃花娇艳烂漫，沉睡已久的春天悄无声息的挂上枝头，高少尘一度被这种清新的乡村气息感染，仿若置身世外桃源而忘却了世外纷争。Www.Pinwenba.Com 吧傍晚来临，他站在乡镇府的二楼凭栏远眺每每陷入一种古典的诗词意境，暮色苍茫闲云飞，一树桃花落晚风。可这种美好意境只是短暂的，好像天上的流星一般一闪而过辉煌过后是自我的毁灭，继而涌上心头的是无尽失落。

高少尘到东马乡将近一月，这一月每天呆在办公室屁股都快坐出茧来，名义上他是乡长助理，听上去牛逼不已，可这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乡长每天都没事干，他这助理能干什么？东马乡的政府班子情况非常特殊，就高少尘的了解，任何一位书记和县长乡长都是明合暗争多少有点敌对，但是东马乡不是，书记和乡长两人好的亲如兄弟，起初高少尘也以为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就连东马乡的老百姓都对这两位老头举手称赞，还给他们亲切的起了个绰号“饭菜组合”，有饭有菜才其乐融融嘛——东马乡的书记叫范光明，乡长叫蔡红革，两人当年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结下深厚的革命友情，一直保持至今。甚至传言组织上当时任命老范到东马乡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求，他说要求只有一个，让他的老战友蔡红革当乡长，不然他就不干。传言并不可信，但范蔡二人的确关系和谐，两个经常去对方家里喝喝小酒聊聊当年革命友谊或是下两盘象棋，看看乡政府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锦旗也能从中略知一二，全是什么最佳班子之类的奖状，这倒是受之无愧，东马乡的党政班子确实团结无比。

高少尘对“饭菜组合”的和睦相处有自己的理解，不外乎有几点原因：一是东马乡属文安县最贫困的乡镇，不管谁当一把手目前都无法有效改变这种现状，而且还要带上一顶最穷书记的帽子；二是东马乡除了有一家乡办石灰厂之外，没有什么经济项目，农民全靠种地或者外出打工谋生，这就没了经济利益冲突。既没政治前途又没经济利益，谁还会把这一把手的位置放心里呢？再者“饭菜”也都五十多的人了，在年龄上已失去了往上一步的可能，到不如和谐相处安稳度过最后的政治生涯然后退休回家安享晚年。

但高少尘发现有一个人却对一把手的位置虎视眈眈，那就是副乡长马大奎。高少尘看破他的企图和他拉笼高少尘有关，当然马副乡长想高升一步的意愿在东马乡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但高少尘这个外来和尚对此却一无所知，直到有次临下班前马副乡长对他说：“小高，晚上没事吧？”

高少尘心想这穷地方一到晚上黑灯瞎火能有啥事？便道：“马乡长有事吗？尽管吩咐我去做就行了。”

马乡长呵呵一笑，说：“没事，没事，就怕年轻人耐不住寂寞，这地方晚上可没地儿消遣啊，晚上去我家喝两杯？”

对于马乡长的邀约高少尘简直有点受宠若惊，而此时他的政治觉悟又不高，便说：“好啊，去尝尝马嫂子的手艺，天天吃食堂嘴里淡出鸟了。”

马乡长对这个大学生有自己的想法，他今年三十九，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往上走两步，恐怕就得在东马乡退休养老了，他是土生土长的乡里人，在群众眼里的威信挺高，但是这官场并不是有群众支持就能畅通无阻的，他不懂什么辩证唯物主义，只知道什么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有时候群众都说你好话未必就是好事，上级领导不是三岁孩子他们有自己的判断，既然百姓这么拥护你，那你怎么还是个副乡长？这是说上级领导有眼无珠还是你买通了几个百姓为你造势？因此马大奎心里清楚自己想高升必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帮手，再厉害的将军没有手下身先士卒也成就不了一番大业，而政府院子里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烂泥扶不上墙，高少尘在他眼里就成了一块待解的玉石，他对自己的慧眼识珠有些自信，这位年轻人绝对是上乘的好料。

李大山副县长也对此表示过担忧，有次酒后良言，他说：“老马啊，你现在根基还不牢，别急着盖楼啊，基础不牢楼盖高了，怕是容易倒的。”马大奎和李大山是同窗好友，毕业后却走上了两条不同道路，李大山平步青云，马大奎却不得志，后来他想法变通靠着这棵大树当上副乡长，近两年两人关系密切颇有称兄道弟之势。马大奎对李县长的话自是心领神会感激不尽，同时也陷入了苦恼之中，东马乡这个烂摊子里去哪寻找根基呢？

马乡长夫人的手艺的确不错，几道家常小菜整的有滋有味，一瓶文安大曲下肚，两个男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恨不能立马跪下结拜。高少尘的心中感慨到是真的，没想到在这地方还能遇到知己，可对马乡长来说，这只不过是小小手段而已，他混迹官场多年虽不得志，但营造气氛拉笼关系这套把戏还是玩的炉火纯青。有了良好的开端事情发展的相当顺利，一来二去高少尘和马乡长关系密切起来，经常一起喝喝小酒谈谈人生，颇有惺惺相惜意味，当然一个人是真，一个人是假。

没事可干的高少尘终于发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方法，那就是写小说。他上大学时就写过小说诗歌，现在重操旧业可谓轻车熟路，乡下的清静又给他创造了极好的构思灵感的环境，于是行云流水笔饱墨酣，一节节文字飘逸而出。甚至他在写作中悟出宿命感，上学的时候写诗歌，在招商办写情书，在乡下写小说，难道自己这辈子就和文字扯不清关系了？高少尘这次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用行话来说就是他的处女作，这是他从未尝试过的领域，以前都是写写短文或者诗歌，就像短跑运动员突然要长跑了，难免有点吃力，常伏案前冥思苦想抽烟喝茶，作品没写出来，作家的习性派头倒先有了，不仅习性有了而且名声也有了，东马乡就这么小的地方，消息传播速度奇快，大家都知道政府大院里出了个作家，于是认识的人见到高少尘便道：“高作家好！”弄的他哭笑不得，渐渐也淡然受之。

高少尘的小说以文安县为大背景，描述了一位小煤矿老板的光辉一生，这位小老板从小受尽磨难捡破烂乞讨为生，但他从未怨天尤人勤劳努力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业，阔达后的煤老板吃水不忘挖井人回报社会做了很多好事，最后在一次矿难中抢先救人而付出了生命。小说写完后，高少尘以“山中驴”为笔名，寄给了名河省文艺出版社，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等待，其实他的心中对处女作并不看好，因为当下这类歌功颂德式的小说不太受欢迎，人民早已看厌了，甚至对英雄人物都有点排斥怀疑，老百姓不是傻子，生活都是普普通通的过日子，哪来的这么多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