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彷徨(二)

2018-04-15 作者: 郭小三
四、彷徨(二)

奇怪的梦境让高少尘愈发难以入睡,他从床上爬起慑手慑脚走到院中,他看到父亲消瘦佝偻的背影沉浸在幽亮的月色之中,表达着一种难以言诉的伤感与孤独。Www.Pinwenba.Com 吧父亲十年前戒了烟,此刻他却看到烟头一明一灭,映着父亲沧桑的脸。高少尘走到父亲身边,与父亲并肩在台阶上坐下。

“爸,怎么还不睡?”高少尘问。

父亲拿出一支烟,递给他,说:“试试?”

在此之前,由于父亲戒烟的原因,全家人一致教诲高少尘不许学会抽烟,而此刻父亲却亲自递烟给他,这让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父亲的内心是多么忧愁。

高少尘接过父亲的烟点上,抽了一口,感觉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呛人。父亲开口道:“少尘,爸对不起你啊。”

话语有些伤感,在高少尘的心里,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依靠父母过上理想生活,他明白也相当认同**的那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安慰道:“爸,您这是说什么呢?”

父亲说:“本来我那老战友说给你安排了个工作在民政局,前两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说吹了,局长把自己亲戚的孩子安排了进去。”

高少尘艰难的笑笑,表示深切的理解和无所谓,说:“爸,这有什么的,工作多的是,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工作。”

父亲抽着烟,说:“有自信是好的,可我活到现在才明白,自信在现实面前,是多么的脆弱。不过你也别担心,老战友让我等等,他还在忙着张罗,明天我再买两瓶好酒去他家走走。”

高少尘学着父亲的模样吐烟圈,说:“我明天也出去转转,联系联系老同学,看看有没有啥希望,咱们分头行动,机会更大。”

父亲拍拍他的肩膀:“也许我也帮不上你什么了,但我希望不管以后你干什么,都不要背叛自己的良心。”

高少尘陷入沉默,之所以不开口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承诺是毫无作用的,如同他和林倩之间曾经的海誓山盟,在毕业与工作面前瞬间支离破碎。想到林倩,他的内心隐隐作痛,那种哀伤难以言表,三年的光阴虽说没有达到相濡以沫的程度,但至少有点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境界。院子里的丝瓜笼葱缠绕,在寂静的夜色中悄然生长,假以时日便会开花结果,当然这其中还要经历风吹雨打,能否结出果实还是未知数,不论如何,它的生命长度只有一个夏天,在万物苏醒的春天发芽,在丰收喜悦的秋天死去,而感情的长度能维持多久呢,一段感情可以经受春天般的暧昧,夏天般的火热,秋天般的喜悦,但它能否抵御住寒冬的冰雪而后涅盘重生呢?

由于晚上和父亲聊天睡的较晚,第二天早上高少尘八点多才醒,文安是座小县城,普通百姓几乎没有什么夜生活,一般晚上九点左右大街上都已冷冷清清寥无人烟,尤其是到了冬天,六点一过街上基本都看不到人影。因此文安人都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八点起床对于大都市的人来讲也许是理所当然,但在文安却会被人看成懒汉。高少尘躺在床上睁开双眼不想起床,因为起来也是无所事事,厨房里传来母亲和小妹的争吵,大意是老妈想让小妹洗碗,小妹以去补习为由不想洗,或许是母亲的年龄到了严重更年期的地步,话语越来越多,脾气也越来越差,小妹刚顶了两句,她就提高嗓门:“你们都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天天让我一个老婆子忙死忙活。”高少尘听的出母亲还在对昨天的事耿耿于怀,小妹不懂得忍让,嘴里叫着:“我还要去上课呀老妈,天天都是你洗碗,今天干吗让我洗啊?”

高少玉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委屈,母亲却不依不挠:“洗个碗怎么了?能浪费你几分钟时间?会误了你上课?你还知道我天天洗碗啊,你这么大个姑娘了,帮妈做点事就不行?”

高少玉今天是铁了心不想劳动,说:“让我哥洗去,他比我还大呢,现在还在睡懒觉,你怎么不说他?从小你就是心疼他,重男轻女!”

两个女人在一起,尽管是母女,也注定会暴发一场战争,高少尘心里隐约有点怪小妹不懂事,洗碗而已,竟然能上升到封建思想重男轻女的话题,这岂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么?想起小妹口口声声的重男轻女,高少尘心里恍忽一动,从小到大母亲的确是对他好一点,有好吃的会偷偷留给他,过年买衣服会给他买好的,等等这些小事一直让小玉觉得委屈,因此她也动不动就会把重男轻女这四个字挂在嘴边。在文安这样的小县城,男孩子确实比女孩子宝贵,也许全中国都是如此,高少尘不知道天下父母的这种偏心是出于什么心理,难道只是因为传统的封建思想?

高少尘起身下床走进厨房,他不想让战火继续蔓延,更不想让家人把他看成无所事事的失败男人。他对母亲说:“妈,我来洗吧,让小妹快去补习吧。”

母亲和小妹出了厨房,高少尘盛起一碗剩粥填进肚子算是吃了早餐,然后把碗洗了,和母亲打过招呼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县城昨天的那股新奇感在困惑的现实面前早已荡然无存,街上的人皆是行色匆匆,高少尘想不明白这些人都忙着去干什么,是上班?还是约会?突然之间的无聊时光让他无所适从,他走到县城的街心公园,专心的看起两位老人下象棋,就这样打发了一个上午的时光。

中午高少尘回家吃饭,父母都没有问他去干了什么,他暗自庆幸他们没问,不然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难道说看了一上午别人下棋?临吃完饭的时候,父亲开口说:“下午和我一起去趟张伯伯家。”

高少尘点头答应,这位张伯伯就是父亲的老战友,他们在东北有过五年的部队时光,在那激情燃烧的五年里两位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转业后彼此却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父亲回到县城的国营拖拉机厂当了一名工人,张伯伯家中有些背景,分配到县政府给领导开小车,从此走上了仕途。父亲在拖拉机厂里潮起潮落的时候,张伯伯却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从司机到科长主任一直当上文化局的局长,之后的二十年里,他先后出任过劳动局局长,民政局局长,最好的职位是财政局局长,总之在各局之间轮流坐阵,当时他很被看好,民间传言文安的一把手非他莫属,却事与愿违迟迟在局长的位置上没有再升半步。去年张伯伯从老干局退居二线,过起了轻闲安逸的晚年生活。虽然张伯这么多年来身居高位,父亲却从来没有求他办过什么事,所以当父亲腼腆的提出为高少尘安排个工作时,张伯一口答应下来,他以为凭自己几十年在文安的关系和影响,安排一个大学生就业不是易如反掌,至少也不是什么难事,谁料世道多变,抑或是退居二线的原因,高少尘的工作竟然一直尘埃未定,这让他心中不免有点愧疚以及失落,于是他铁了心要为老战友的儿子谋到一份差事,是对这份峥嵘友情的交待,同时也算是自己多年仕途余威的最后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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