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希望(一)

2018-04-15 作者: 郭小三
五、希望(一)

高少尘跟在父亲后面,手里提着一瓶茅台和两条红塔山,在拖拉机厂奉献了一生的父亲,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大的世面,可显然对于人情世故还是了解的,一瓶酒两条烟在老战友眼中也许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父子俩却都明白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是有点忍痛割爱的。Www.Pinwenba.Com 吧张伯的家位于一栋家属楼的三楼,这片小区里居住的大多数政府公务人员,建筑风格与文安百姓的四合院迥然而异,小区里长满了高大的梧桐,青幽厚重的树叶之间夹杂着知了的鸣叫,展示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幽静与严肃。午后的阳光变得柔和而缓慢,高少尘跟着父亲进了张伯的家门,家里收拾的干净利落,没有奢华却显庄严,墙上挂着一幅“宁静致远”的字画,张伯母热情好客,让座倒茶,张伯伯的声音哄亮深沉:“老高,有半个月没见了吧。”然后他打量了一眼高少尘,说:“老高你这是客气什么,来家里还带什么东西?这就是少尘吧,有些年没见了,都长这么高了!”

高父憨笑:“一点心意,少尘,叫伯伯。”

高少尘把手中拎着的东西放在地上,问了声:“张伯伯好!”

高少尘和父亲都是不善言辞的男人,高父是生性憨厚老实口角木讷,高少尘则是初入社会不谙世事,三个男人坐在一起,就有点尴尬与不知所措,所幸彼此也都明白各自的目的,于是寒喧几句之后,张伯伯就心照不宣的把话题引入正轨。

“老高,你放心吧,我在文安就你这么一个老战友,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孩子的工作我在所不辞。”张伯伯道。

高父感激地说:“老张,我……这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在文安除了认识你这个人物外,我实在是想不出啥办法。”

张伯伯抽着烟,问:“少尘,你在大学是学什么专业的?”

高少尘回答:“上大学我学的是文学系,写写文章材料肯定没问题,在学校里我写诗和小说都还得过奖。”

张伯伯点头赞许:“不错,不错,本来工作都有着落了,谁料中途起了变数,我在尽力试试,放心吧,你是大学生又有才华,不难。”

高少尘不会说好听的话,只道:“谢谢张伯伯。”

高父起身告辞,张伯极力挽留他们吃晚饭,高父感激谢绝退出屋门。高少尘无语跟着父亲下了楼道,心乱如麻,不知道此行对于他的命运能有多大帮助,但事已至此,只好听天由命了。

客厅里的张伯吐着烟圈,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那根烟,烟灰已有三厘米长,眼看快要燃烧贻尽,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目光忧郁的望着地上的烟酒,陷入深思。

张伯伯的话让高少尘看到了希望之光,但这种喜悦的心情是短暂的,三天之后他又陷入了失落之中,这让他更加难受,比如有人说要给你一块金子,可第二天又说不给你了,虽然从物理上来讲你并没得到或者失去任何东西,但精神上或多或少都会增加一点沮丧。

高少尘一边等待张伯的消息,一边漫目无的地上街闲逛,因为他不想在家中无所事事的呆着,他明白父母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一个大男人天天坐在家中,父母的心情肯定不会好受。而他走到街上又无处可去,只能去街心公园看老人们下象棋。

接连一个星期,高少尘每天都去看老人下棋,两位经常对弈的老伯对都他都熟悉了,便道:“小伙子,又来看了,怎么年纪轻轻也不找个工作?”

高少尘不好意思地说:“刚毕业,正在等安排工作呢。”

长的清瘦的老伯就说:“现在的好工作,不好找啊,都得走后门。”

高少尘讪笑,说:“可不是么,所以我只好等了。”

那位胖点的老人不乐意了,嘴里叫道:“和年轻人罗索什么,下棋下棋!”

高少尘不再说话,站在一旁认真的观看棋局。两位老人经常为了一步棋而斗嘴,有时候还吵的不可开交,高少尘就在一旁忍不住偷笑,觉得这人越老,越像儿童,有时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而两位老人根本就不把高少尘放在眼里,他们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也不管大家笑不笑,该吵还吵该争还争。

有天下午,高少尘走到街心公园,却发现只有胖老头一人坐在长椅上发呆,他走上前去打个招呼:“大爷,怎么今天没下棋?”

胖老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向他招招手说:“年轻人,来坐下么丢会儿?”(文安方言,意思是坐下聊一会)

高少尘在长椅上坐下,他的心情有些忧郁,已经过去两周了,张伯伯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他开口问道:“大爷,你退休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胖大爷说:“当个小官儿而已。”

高少尘肃然起敬,说:“我的理解也是能当位领导,当领导多好,要什么有什么!”

胖大爷看着高少尘良久才说:“你要真是这种想法,我看还是不当官的好,就是当上了领导,也是个坏官。”

高少尘说:“其实我就是随便想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随便有份工作就好了。”

胖大爷拍拍高少尘的肩,说:“你还年轻,又是大学生,有的是机会。”

高少尘笑笑不置可否,身边的人谁都这么说,可他自己怎么也弄不明白,机会到底在哪里?这人生的机遇就像和他捉迷藏,而且藏的地方很隐蔽,他费尽全力了仍然找不到机会。后来胖大爷走了,高少尘独自在长椅上发呆了一下午,快傍晚的时候他走到公园门口,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高少尘转过头,盯着叫他的人想了几秒钟,惊讶的说:“大……大军,你怎么会在这儿?”

大军原名叫李爱军,是高少尘的小学同学,五年级的时候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大军退学了,从此高少尘上初中高中直到大学,十多年时间里一直未曾见过大军,但他对这位老同学的印象一直留在脑海里,因为大军当年和他是同桌。

大军也有些激动:“少尘,真的是你?刚才我就在公园里看到你了,感觉很像,又不敢认,看你起身要走,我就试试吧,没想到真的是你!”

久未谋面的同窗相遇,高少尘当然也十分高兴,他说:“我也没想到啊,十多年没见了,竟然会在这遇到你,你小子长胖不少啊,记得当年你那瘦样,像猴一样。”

大军哈哈大笑,说:“这十多年脑子没长,就长肉了,要是再不胖点,岂不是一无所有啊!”

高少尘问:“你怎么会在这,当年你走后,我还向同学们打听你呢。”

大军一声叹息:“这一言难尽啊,今天我请客,咱们好好叙叙旧,对了,我在这是等我女朋友,我们约好在这见面的,女人嘛,天生就爱迟到。”说着,大军的脸上还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恋爱中的男女都是幸福的,就是迟到的等候也充满无尽的甜蜜。

高少尘拍拍大军的肩,说:“你小子行啊,女朋友都交上了,记得当年你可连和女生说话都不敢的啊,什么时候给我也介绍一个?”

大军哈哈一笑,说:“没问题,没问题,你的终生大事包在我身上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

一提这事高少尘就有种难言的忧伤。“刚大学毕业,还没安排好工作,每天没事干,就来街心公园看老头下象棋。”

大军掏出支烟递过来,高少尘接过一看是红塔山,心想这小子混的不错啊,都抽上这么好的烟了。大军给高少尘点上,问:“有啥打算没?”

高少尘说:“能有啥打算?家里正有托人找路子,等吧,哎……”

大军看着高少尘抽烟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说:“你这哪里是抽烟啊,简直是浪费。不过少尘啊,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啊,想进政府单位都得有过硬的关系,要不就是有钱,你当初怎么非上大学呢?中专好歹还分配工作。”

关于上大学的事,高少尘的父母当时也是反对的,如果上中专又是城镇户口,毕业了管分配工作。可上大学就要全靠自己了,虽说大学的学历听上去是比中专强,可在现实的生活面前,一谈工作的事就让高少尘觉得自己连个中专生都不如。当时高少尘有自己的打算,他认为上大学的人那么少,大学毕业后找个工作肯定不难,谁知他的想法太天真,学历再高有什么用?没有过硬的关系和金钱,就算你是博士也未必好使。

高少尘脸色有点难堪,说:“这不刚学着抽烟嘛,我现在也为了工作的事发愁呢,一不认识人,二家里又没钱……”

大军突然说:“来了,我女朋友,给你介绍下。”

高少尘抬头一看,一位身材修长皮肤白净长相俊美的姑娘正朝他们走来,心想大军这小子行啊,几年没见混的人模狗样还找了这么俊的女友,自叹弗如啊。高少尘偷偷说:“大军,你小子艳福不浅,哈哈。”

说着姑娘已走到面前,大军开口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王妙虹;这是我小学同学高少尘,十多年没见了,今天我做东,不醉不归。”

王妙虹朝高少尘微微一笑点头道:“你好。”

高少尘却像个大姑娘似的不好意思,轻轻回了句:“你好。”

看大军的模样,高少尘愈发失落,他又不想在老同学面前丢了面子,虽然手头拮据,走到路边,他还是伸手拦出租车,文安县城的出租车都是天津大发面包车,所幸的是便宜,五块钱可以坐遍全城。

大军说:“坐什么出租啊,兄弟有车,但车不好啊,老同学别见外。”

高少尘心中一惊,大军竟然都买车了?看来这小子果真发达了。他说:“我看你小子见外了,一口一个老同学,你比我大两岁吧,叫我老弟就行了。你小子混的不错,车都有了。”高少尘的话是发自内心的羡慕。

大军说:“对对,老弟老弟,以后叫我军哥,哈哈。”

大军领着两人走到一辆八成新的天津大发面包车前,拉开车门,先把女友请进,然后对高少尘说:“老弟上车。”

在车上高少尘忍不住好奇问:“军哥,看你现在的模样发达了啊,做哪门事呢?也带带兄弟啊。”

大军认真开着车,说:“混口饭车,跟着我叔弄点钢铁生意。”

高少尘又是一惊,说:“能做钢铁生意的都是大投资,看来大军真的发了”。

大军谦虚说:“哪里啊,我叔生意做的不小,我只不过是沾点人家的光,我叔开了家炼钢厂,我往他厂里贩点生铁而已。”

高少尘心思全在工作上面,听大军如此一说,心想实在找不到工作,托大军的关系先去钢厂上班也不错,但他没有立马说出来,等两天张伯那边还没消息,再从长计议不迟。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