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受暗算张县长罹难 上大学李杏雨梦灭(2)

2018-04-15 作者: 杏园秋雨
第三十六章受暗算张县长罹难 上大学李杏雨梦灭(2)

打这之后,或者说自兰娣没了,湘雪走了后,庄上的人便对杏雨的婚事议论纷纷了。有替兰娣叹气的,也有为杏雨遗憾的。有人责怪杏雨是桃花源里认不得家,满田里去跑拣瓜,拣得眼花,弄不好拣呀拣,拣到最后拣个斜头宝宝入瞎眼。也有人干脆骂杏雨是个书呆子,说他拾个老婆嫌骚气,晾死了那么忠诚他的兰娣姑娘不算,竞又把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放走了,真正是书读得“呆”掉了。

尤其是明仁,他就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骂的。他多次在江英面前说杏雨不是盏省油的灯,虽做了个教师,却是个“犯气星”,如不管管他,会让人跟着他气出病来的。不知为什么,这回大俺妈和“骚骚嫂嫂”却没多去议论这些事。大俺妈只是叹气,说是她为杏雨和明仁做的这两个媒,都做错了。谁也不太明白她说的是啥意思。

杏雨呢,他也知道人们在议论他,他哥哥在说他,在骂他。但他已没有心思管这些了,他明白得很,即使去理论这些,也是理论不清的,而且会越理论越糟。他记住了湘雪给他捎的张阿姨的话。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埋头苦干,低调做人,拿出表现,让自己从爱情的悲剧中走出来,让别人从他的苦干中淡忘掉他的过去,注重着他的现在,以便推荐他上大学,让他圆上那真正的幸福之梦。他在心里祈祷着这些风风雨雨能早一天过去,以免对他产生不利的影响,而唯愿雨后能出现七彩的长虹。

又一个寒假终于来到了。刚放完寒假,杏雨就报名参加了治水突击队,到水利工地去打突击。杏雨本可以不去的,因为民办教师在当时虽然待遇太低,但却独享着农村大忙和治水完全可以不用回生产队进行“三抢一挑”(抢收、抢插、抢种和挑挖河土)的优先照顾。唯此足以让众多在外做手艺的“匠人”羡慕煞,嫉妒煞了。他们不仅得不到这种优待,而且不管你在南疆,还是北国,哪怕是在天涯海角,只要生产队一声令下,你便都得赶回来干“三抢一挑”这一“苦役”,否则一家人是决无“好果子”吃的。所以,杏雨的到来是生产队求之不得而再受欢迎不过的了。虽然,杏雨毕竟平时在学校的时间多,而接受重体力活磨炼得少,一下子难以适应这高强度的劳动,但他还是要求队长分最重的活,最难干的活给他。仅凭这一点,他就把队长给感动了。

在治河工地上,运土多是接担的,就像田径接力赛一样。传递头担的多将土从最下的坡挑到河口上面去,如果工程已进展到快要捞河底了,那挑着重重的两畚箕土从下往上再爬十几到二十来个坡,几担下来即会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这种活多是青壮年突击队员或“铁姑娘”组的人干的,无疑也是最苦的。杏雨干的就是这传头担的活儿,几天下来,他的肩先是红了,然后是肿了,破了,担一搁到上面就火辣辣钻心地痛。他的脚上也打了许多泡,每跨一步都似乎踩着了钉子,但他咬着牙,坚持着,坚持着……他和铁姑娘们一起唱着**语录歌: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工休时,大家吃着工地食堂送来的面卷,那是杏雨妈妈江英做的,大家都夸她做的卷好吃。忽然,只听得杏雨“啊哟”一声,就见他啮牙裂嘴地瘫坐在坡上,众人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原来是魏正华的女儿魏小芳想跟杏雨闹着玩,便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不想正拍在了杏雨受伤的伤口上。大家这才知道杏雨是带着伤劳动的。小芳很是过意不去,队长也挺关心,便要他回工地住宿处去休息。杏雨说什么也不下“火线”,队长只好给他调了个工种,让他挖土。其实,挖土要手脚并用的,队长并不知道杏雨的脚上有许多血泡,也疼得很,并不好使的。

这新开河的水利工程的进展速度很快,终于到了“拿龙沟”、“捞河底”的时候了。这是工程最关键的阶段,这是最艰苦的时刻,也是各“水利营”(生产大队)及“水利连”(生产小队)争第一、夺锦旗,个人争标兵、当劳模的最紧张、最激动人心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河底活不管是挑是挖几乎全是青壮年突击队员和铁姑娘队员们干的。这个时候连、营、团的干部们几乎都战斗在第一线,指挥部的人员也都要亲临前沿阵地来视察的,《战地通讯》的记者和通讯员更是个个忙得脚不踮地,到处跑着抢新闻,抓事迹,发报道。可以说这时候的水利工地恰如同当年黄桥决战时的战场和我方的阵地,军号声声,红旗猎猎,你推我挑,人潮如涌,冲锋向前,真正是“战地黄花分外香”啊!

此时此刻,李杏雨和他父亲李成儒都战斗在“拿龙沟”、“捞河底”的前线阵地上。现在,杏雨家除杏雨的大妈妈海英因病留在家里外,可以说都来“挑河”了。成儒虽已虚满六十,差不多就快退休了,但他老当益壮,不肯服老,在“拿龙沟”中挥锹挖土,干劲仍不减当年。他是一个激情燃烧的人,是个“新四军”的老兵,是个“老水利”。他喜欢这样的场面,这样大规模的劳动会战。在他的眼里,这就是真正的战场,这才是他方显英雄本色的地方。因此,他置身在这样的场面中,仿佛又回到了战争年代,仿佛又回到当年他作为燕子乡水利团长带队战斗在古马干河水利工地上的岁月。这会他和杏雨一同执锹开挖“龙沟”,向“龙口”(破坝处)不断掘进,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为儿子,也为自己,更为接近目标的速度。人们望着他俩在数九寒冬都打着赤脚,只穿件背心,挥汗如雨苦干的情景,无不发自内心地赞叹着:上阵就怕父子兵呵!

胜利就在眼前,元坔营这块工地的河底已经捞平,“龙沟”也已引伸到了“龙口”。就在杏雨与老父几乎在同时将铁锹捅向“龙口”而争得第一,获得标兵,夺得锦旗的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县委常委、县革委会副主任、水利指挥部总指挥、原副县长张翠莲已来到了他们的身边。她被李家父子忘我劳动的崇高精神,被那欢呼雀跃的场景深深地感染了。她的双眼潮湿了。她为自己的老部下、老战友李成儒,更为红色革命的后代,成儒的儿子李杏雨而高兴,而自豪!是啊,他们正用自己的行动谱写着新的壮丽诗篇,并告诉着人们:老子英雄儿不孬,建设路上齐赛跑;革命重担肩上挑,豪情满怀把手招。张翠莲于是充满着敬意大踏步地走向激动的人群,走向李成儒和他的儿子李杏雨……

就这样,治河工地的大喇叭里,全县各家各户的有线广播小喇叭里都响起了李杏雨和他父亲李成儒的名字;《战地通讯》和县里、市里的报纸也都有了《将门出虎子》、《上阵父子兵》、《老师的楷模李杏雨》、《一个革命家两代治水人》等专篇报道。一时间,杏雨和他爹竟像电影明星似的真的成了“大家都晓得”的红人。

冬季水利任务胜利完成了,张翠莲又回到了县委大院。

不过,她人虽回来了,思绪却仍飞扬在那沸腾的工地上。成儒和他儿子杏雨穿着背心赤着脚在刺骨的泥水里挥锹劳动的情景不住地在她眼前晃动。成儒是一个多好的农村干部啊!几十年来,他对党忠心耿耿,不贪不腐,勤劳俭朴,真心实意为人民,一心一意搞建设,宁可自己守清贫,也要为群众谋利益;宁可自己受委屈,也要为真理与正义鼓与呼!如果我们党的干部都能这样,那该多好啊!更可喜的是他把革命的优良传统传给了儿子,那是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呵!杏雨充满了革命的朝气,他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书生,而是一个勇于锻炼,敢于吃苦,善于和群众打成一片,有着坚定的革命志向与理想的好青年!过去,李成儒是吃了没文化的苦,不能为革命事业去施展他更大的才能;今天,他儿子李杏雨已是一名高中生,一名人民教师了,这个后生年青有为,大有可为,应该让他有更好的培养机会和得到更好的培养与造就,以便去发挥他更大的作用,作出他更大的贡献才是啊!张翠莲想到这儿,似乎感到自己作为一名老同志而有了一份培养年轻人的急迫与不可推卸的责任。由此,她下意识地把这些同开河挖渠,疏浚引水联系了起来,她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治河的工地,回到了广大的民工身上。

也许是强烈的责任感使然,猛然间她想起了一九六七年的“八一五”事件,想起那晚原江都引江工程延令民工造反组织的四百余人被坏分子操纵煽动,回延令县城会同那个叫“五大总部”的造反派组织成员到延令人武部抢枪,并将县党校校长江水群殴致死的事。

江水送到人民医院是王通讯组织人抢救的,当时他紧紧抓住王通讯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有人害……害我,独立团……姚……孔……孔……是……找晓……晓……”

话没说完,手一松,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事后王通讯告诉张翠莲的。江水是张翠莲的老战友,是当年“独立团”另一个区大队的,而那时的“小王”则是翠莲身边的通讯员,由于他们都是老“独立团”的人,所以包括成儒在内彼此都很熟悉的。姚家庄县团遭敌包围,造成团政委金耿阵亡,团长张芃被俘后亦壮烈牺牲,突围幸存者寥寥的惨剧,无疑是这些突围出来的“独立团”人永久的伤痛。他们曾在心里无数次地问着:敌人的情报为什么那样准确?是怎么知道我们当夜要在姚家庄宿营的?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动计划,以至遭敌突袭包围的?谁?谁?谁啊?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呵?

悲思永远,恨痛难消。因此,他们从未停止过对这惨剧的考问与调查,从未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即使在很艰难的日子里,很混乱的形势下也没有放过。他们深深地感到,如不查明真相,就难以告慰英灵,就永远对不起那些长眠于地下的好战友,好兄弟姐妹!

此时此刻,这也正是张翠莲的心情。王通讯告诉她的江水临终的那断断续续未说完的遗言似乎正在她的耳际萦绕。“独立团……姚……孔……”——张翠莲不止一次地思索着这句话,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问自己,难道江水是说“独立团”姚家庄失利跟孔副书记有关?难道是他孔斯聪当年向敌人告的密?或者说孔斯聪本来就是国民党潜伏在**内的特务?不,不,不!这不可能!这太可怕了!她同样在心里这么不止一次地否定着。现在,她又这么地在问,这么地在否定着;这么地否定,又这么地问着。痛苦噬咬着她的心。

孔斯聪看上去对革命工作可是满腔热忱啊!他曾在县团做过文书,解放后曾先后任过县委秘书、宣传部副部长等职,现在是县革委会副主任、县委副书记,主管他熟悉的文化教育、医疗卫生、政治宣传等工作。也许是他的职业习惯,他除了官腔多点,激进一点或者说比较“左”一点,其余倒看不出他有什么。不过,也有人反映他比较阴险狡猾,喜欢见风使舵。张翠莲虽对他早就熟悉,但平时多是工作上的接触,并无深交,因此她对他看得不是很透,加致她一直对同事没有品头论足的习惯,也就没有把别人对他的评价当回事。可现在细想起来,她似乎觉得一切原不是那么简单,自己可能看人看事有点肤浅了,甚至有点过于天真单纯了。

孔斯聪是确有两手的。逢到机会他整人或投井下石是一手,风向一转他点头哈腰,悲情兮兮,文过饰非又是一手。他明里整过成儒,暗中绊过翠莲,但竟然让翠莲没有看透。翠莲现在想起五八年的事和以后的有关事情,似乎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孔斯聪当年应该是最有条件和最有可能接触到县团的核心机密的。他是文书,离首长最近,他又一贯圆滑,很会骗得领导的信任。队伍打散,他和其他幸存者一样逃了出来,这似乎说得过去,可细加分析就不行了,县团首脑机关的人为保卫首长,一个个都战死了,最后连政委也牺牲了,团长也被俘了,怎么就他一个人既没有牺牲,也没有被俘,更没有受伤,就这么安然无恙地逃出来了?这,这说不通啊!这,这看来真的是大有问题,问题严重而复杂啊!张翠莲想到这里,心头便觉压了一块巨石一样感到沉重万分。她又在想,江水说有人害他,这是否说明江水发现了孔斯聪的什么,以至于孔要杀人灭口而指使人乘乱害死江水呢?很有可能!因为不少人反映,都说“五大总部”的头头曾多次问计于孔,他虽未加入任何造反组织,却是“五总”造反组织顶礼膜拜的幕后军师。况且,江水出事的那一天,有人曾看到孔参与审问过跟江水在一起的一名历史复杂分子,后来查明此人曾是国民党的军统特务,而此人经孔审讯后不久就自尽死去了。据说这名敌特是服毒自杀的,那么毒药是从哪里来的?他又为什么要自杀?这里面可都大有文章啊!也许这名敌特自己知道或听谁说过当年我县团被围与孔有关的事,此人又把此事告诉给了江水,于是他和江水便都遭来了连环诛杀的大祸。很有可能!张翠莲再一次在心里这样认为。

她再也坐不住了,她要让自己的想法得到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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