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离母校杏雨步杏坛 忍出嫁杏云泣别家(4)

2018-04-15 作者: 杏园秋雨
第二十七章离母校杏雨步杏坛 忍出嫁杏云泣别家(4)

小周虽然相信缘分,但他总对自己这婚事的最终结果没有把握,总觉得心里没有底,而踏实不下来。所以,他隔三差五就要写封信给杏云,字虽写得不好,用本地人的话说就是要用箍桶匠箍,而且错别字也不少,不过他还是要写,为的就是要表明自己的一颗爱心。不仅如此,逢到节日,他还总给她寄点小礼物,到年回来,不是给她买点毛线,就是给她带个他亲自做的樟木箱,目的就一个,让杏云高兴,赢得她的芳心。他真的真的太怕失掉自己的真情真爱,失掉自己真心爱着的这个人了。

现在,井坔这边小周家已请过两次媒人了,明确表态要迎娶杏云,把喜事办了。只是两次杏云都没有应允,一再要求推迟婚期,这委实让小周很是不安,不知道杏云究竟为何原因而不肯答应。

杏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不是不懂得小周的心,他不肯答应,既不是嫌弃他,更不是想悔婚,她只是心里很纠结着。她原本确有一个所喜欢的人的,那是她的初恋,是与她青梅竹马,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是刘巧耕的大儿刘定边。结果初中毕业,刘定边真的到他的一个远房亲戚那儿——新疆建设兵团定边去了。临走时,刘定边希望杏云能跟他一块去,然而杏云却十分为难,她离不了这个家,因为这个家需要她。当时她的哥嫂已经离开这个家了,弟弟还小,还正上学,她的爹爹又整天忙于工作,顾不了家,而大妈妈一直有病,一旦病发作,总要弄得人事不省,让一家人惊慌万分,既要守着,又要请医抓药,前后几天,忙活不停。所以,杏云为了给妈妈江英做个帮衬,为了能让弟弟安心上学,为了对大妈妈海英有个照应,她只能留在这个家,守望住这个家;她只能忍痛割爱拒绝了刘定边的要求,跟他友好地说了声“再见”!

女儿的心事,怎能瞒得过妈妈?江英不是不知道她跟定边好,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捅破。她也知道杏云没有跟定边走,完全是为了这个家。女儿太懂事了,女儿舍不得妈妈,疼爱妈妈;她又何尝舍得女儿,不疼爱女儿呢?母女俩只能是抱头大哭,又互相揩泪安慰。这样的终于杏云和定边天各一方,杏云也就重新有了对象,也就是小周木匠师傅。

杏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与刘定边别后一年,忽然传来了消息,说定边在一次筑渠测量时不幸被滚落的山石击中而遇难了。当时杏云一家人都去了巧耕家,对巧耕夫妇百般安慰,杏云自己则哭得如同泪人一般。杏云觉得十分内疚,她甚至对定边有一种负罪感。定边对她情深义重,是一个热血男儿,同时又深明大义,他在临走时听了杏云的哭诉后,没有责怪她,没有强求她,而是认为杏云是一位善良的好姑娘,他说他理解她,他心里永远会有她的。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位好青年竟永远地去了呢?杏云想到她,又怎能不肝肠欲断呀?

杏云和定边本是相知相爱的,结果却造成了这样的悲剧;但这种爱情的牺牲谁又能说错在哪里呢?!

现在,小周师傅家又在请媒人了。这第三次媒人上门,按照习俗,女方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是不好再拒绝男方娶人的要求的。

妈妈江英在家待了媒人,便和海英来作商议,海英认为不能再回绝了,不然人家要有说法的,还是把杏云叫来应允了好。江英转身去叫了杏云。杏云来到两位妈妈跟前,还没等她们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反而先把话说了:

“佤两个妈妈,不是女儿不出门(嫁人),实在是女儿不忍心两位妈妈受苦,无人照应。你们也知道,我之所以不去远处嫁近处,就是考虑有个事,一喊就能到。若是女儿真的出了门,田里的活计就要靠西江妈妈一人忙,家里的事就要靠有病的大马庄妈妈一人担,有个病呀痛的,就要靠我的弟弟一人转。本想等我的弟弟娶了亲,我再出门,谁想到弟弟心中装的不是她兰娣这个人,谁想到兰娣个矮多病也是个吃不了苦的人。如果弟弟这门亲要做不成,佤愧对刘家难做人;如果强让弟弟把这门亲事硬做成,也是害了弟弟苦了兰娣这个人。我的两个妈妈呀,我杏云左想右想难出门……”杏云越说越难过,越说泪越多,说得两个妈妈心如刀割,哭得两个妈妈六神无主。

“杏云乖乖,你不要想得太多!”海英妈妈搂着杏云说,“你要再哭,妈妈就要晕倒了。”

“妈妈,我不哭,你叫也不要哭,我听你叫的就是了。”杏云揩了泪说道。

“这就好,乖乖,你听我说,你不要总挂念我叫,你弟弟也大了,又没有出去工作,平时有个事他自然会照应到,再说你就嫁在邻庄,有个事就像你说的,一喊就到了。你弟弟的事,先放一放,等我以后再好好问问他,实在不行,妈妈陪个老脸打招呼就是了。”江英才揩了泪,说到这里,不觉泪又涌了出来,她忙抓起衣襟揩了揩继续说,“你苦到现在,本要七车八拉的陪点嫁妆,才对得起你这伢儿,可家里底子薄,硬器家伙只能陪个橱。我跟你爹说说,能不能凑凑,再给你买台缝纫机。其余的就是床上垫的盖的了,这个无论如何,再穷我也要上规矩给你弄个四垫八盖的体体面面上人家。只是到了人家,端了人家的碗,就得受人家的管,确实比不上在妈妈身边了,你要小心做人处事,千万不要失了礼数啊!还有饿了、冷了的,你要自己注意哦!”

“妈妈,你就放心吧,只是你们不要太考虑嫁妆的事,不要争这个面子,我和小周在这方面都不会在乎的,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吃多少苦,你不是说过‘荒年成饿不煞手艺人’嘛?”

“私家的姑娘私家晓得,佤姑娘这样贤惠,到哪里找得到啊?!伢儿她妈,人家还在那里等回复呢,你就去把个话人家吧!”海英忙打断她们的话说。

“人家定在年底结婚,已看好日子了。杏云,那就答应下来怎样?”

“妈妈去吧!”杏云点点头说。

杏云的事情总算应承了下来,于是大家便忙着准备,只等杏云出嫁那一天了。

自前年拉了杆子通了电,社员老百姓就不用再推石磨磨面,再踏椎舂舂米了,大牲口也都上了社,家里的粮食只要拉到电灌站往面粉机或碾米机上一倒,马上米呀面的就成了,应该说生活上方便多了。否则,像杏云家要办这样的大喜事,距年底的正日也就个把月的时间,不说别的,单这磨面碾米的事就得把人累坏的。

日子过起来真快,这天说到就到,到了腊月二十六,便是杏云出嫁的正日了。

这天一早,庄上的人就按着习俗来闹“扣媒人”了。男男女女的等着媒人,一男一女的媒人也终于等着了,人们便将他俩扣(绑)在成儒家门口的银杏树上,拖拖拉拉、嘻嘻哈哈地要喜糖、喜烟,直到成儒出来分了糖烟,才算解了媒人的围。

这天,杏云躺在床上按风俗晾嫁(待嫁)。先是由大俺妈和王家庄嫂子等给她“开脸”,也就是用青线或红线绞除脸上的汗毛,然后就等着“上头”打扮了。三奶奶这回没来,她身体不好。两个外婆奶奶在杏雨上高中那年都先后“驾鹤西去”了,遗憾的是她们没能等到目睹自己外孙女出嫁的这一天。因此,这些待字细活习俗也就只能靠大俺妈跟王家庄嫂子来拿章程(主意)和张罗了。

杏云瞧着房间里妈妈为她准备的花被和绣花的帐帘、枕头等,不由一阵酸楚。这时弟弟杏雨进来看她。她拉着弟弟的手说:

“罐子呀,姐姐出了门,你可要听爹娘的话呀,千万不要惹他叫生气。今后姐姐不能在家推车挑担帮家里挣工分了,每天水缸里煮饭喂猪用的水也不能帮妈妈挑了;妈妈年纪也不小了,又裹过脚,今后你要吃苦了,你要每天挑水,千万不能让她挑,摔个跟头不得了的。”

“知道,姐姐,你放心吧!”

“兰娣今天也来了,你要好好地待她,即便亲做不成,也要把她当姐姐待,我们不能忘了人家对咱家的好处啊!更何况我已有负人家了呢!”杏云停了停又说,“姐姐没有远嫁,那可有一半是为了你啊!我怕家里没有人照应,怕你离不了这个家不去考大学,现在你在家里工作,我当然放心;要是以后还有大学考,或调到外面哪个学校去,爹妈年纪大了怎么办?我顾得了你叫一时,顾不了你叫一世,顾得了一事,顾不了事事啊,所以即便你不娶兰娣了,你也得找一个吃得了苦,能到佤这个种田户人家会治家过日子的人。弟弟呀,只有这样,姐姐才能放心啊,你能答应姐姐吗?”

杏雨含着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明仁也走了进来。他从身边掏出五十元钱给杏云,他说他没买什么,只想表一点哥哥的心意。杏云忙给他挡了回去,拒绝着说道:

“哥哥的心意我领了,你的负担也不轻,已四个伢儿了,所以你就收着吧。我出了门,不能再帮你照应伢儿了,我大妈妈有病,我妈妈这么大年龄了还要上社干活挣工分,怕是对你们照应不过来,所以不周到的地方你要多担当些。我弟弟虽这么大,还是伢儿脾气,又是个惯宝宝,才出了书房门,社会上的经验少,你要多指点指点。俗语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我出门后,家中的一切就拜托哥哥你多帮衬,多关照了……”

杏云说着,便泣不成声,杏雨也流下了眼泪。

明仁见状,忙说:

“这是应该的,我就只怕是手长衣袖短——顾不到哦!不过,你放心,私家的妈妈,我总不见得自己吃饭,让她去讨饭啥。再说,现在日子不总往好处过呗?何况我叔叔还是个老干部,弟弟也工作了,所以妹妹你就不要多想了,你就放宽心吧!”

明仁这么说,杏云便也就没了言语。

这会儿,王家庄嫂子领着钱四香过来了;她们是来捧嫁妆,然后给杏云“上头”的。杏雨、明仁见她们进来了,便让开退出房去。下晚,杏云一切都梳妆打扮好了,江英、海英便都既按“规矩”,又不舍地哭了起来。杏云自然也就又哭了。

新郎终于来了。“移风易俗”,现在迎亲已不是钱四香那个时候坐的大花轿了;而今迎亲的队伍就像武工队,大花轿改成了一溜的钢丝车(自行车)。新郎和伴郎们都是骑着钢丝车来接亲的。杏云就这样哭哭啼啼地上了车,在爆竹声中,在一家人泪眼的目送中被小周师傅用钢丝车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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