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拔白旗成儒被下放 拒交米江海卷怒涛(3)

2018-04-15 作者: 杏园秋雨
第一十章拔白旗成儒被下放 拒交米江海卷怒涛(3)

难得的一笑,因为最愁的问题眼下至少得到了暂时的解决。小杏雨可以有点营养补充了,一家人的肚子也多少有点填补填补了。

“我走了,到县城见了成儒,我们就更有底,更不用担心了。”巧耕提起包裹,向“二英”告辞,又转身向宝祥打招呼道,“小舅舅,你在这儿住两天吧,我就不陪你了。”

“我妈妈不放心,马上我就回去了。等我姐夫回来,同到我家去坐坐,没好的吃,我买口锅冷水烧热水总可以啊!辛苦你跑腿子了,谢谢啦!”宝祥赶忙回应。

巧耕摇着手出了大门,大家目送着巧耕在风雪中渐渐远去。不一会,宝祥也在风雪中踏上了归去之路。

过了一天,雪虽停了,但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房子上、田野里也都满是的。外面的活儿是暂时干不成了,人们都蜗在家里,也许是难御寒冷,也许是难有的休息,几乎没有什么人出来,十有**的都躺在被窝里,甚至都懒得起来到食堂去打那几碗汤水。

江英倒不是这样,她仍是早早起了床。她要给孩子和海英都弄点吃的。已两天了,她就是按巧耕的办法来烧煮的。每顿,她除了把杏雨喂饱,就是明仁、杏云和海英也各盛一点,让他们都改善改善。她自己呢,总是舍不得,总是瞒着两个孩子和海英,仍然尽喝的食堂打回的粯子粥。

江英起得早,还因为她心里总惦记着成儒。巧耕还没有个消息传来,这让她很着急,很愁闷。

明仁和杏云照例吃了早饭就去上学。过几天就要考试了,他们正忙着呢。杏雨已经睡醒,江英给他穿了上衣,没给他穿裤子便把他抱到站焐子里暖和,然后盛了碗稀饭伺候着让他吃了。忙活好这些,江英拿了个鞋底便坐在孩子的旁边纳了起来,不过鞋针老是锥着手。哎——她叹了口气。她在心里埋怨着自己,为什么总这么魂不守舍。

快近中午了,海英躺不住,也起了床。

这时,忽然从门外闯进了两个人;一个是小队长魏小权,一个是食堂会计兼管理员李春才。两人一进门就在前屋东翻西找,弄得盆掉碗摔,狼籍一片。

江英和海英都在堂屋,听见前屋传来刺耳的碰撞破碎之声,吓了一跳,慌忙赶过来喝问:

“是哪个进佤家的?你叫想干什么?”

“你家私藏大米,搞特殊化,我叫平调来了,咋丫说?”队长魏小权指指李春才刚翻到的正提在手上的米袋说。

“放屁!”从来不骂人的江英见他们要抢走弟弟送来的救命米,怒不可遏,她边骂边冲过来夺着李春才手中的袋子说,“我叫咯开(这里)栽秧种稻吗?佤的大米又不是我叫咯开的,缴什么公呀?你不见我伢儿瘦成这样,伢儿他大马庄妈妈病成这样吗?”

“米是我叫托人买的,是为了保我和伢儿的命的,你叫决不能拿走!”海英怕江英夺不住米袋,又怕她说漏了嘴,连累了她娘家,就急忙过来帮江英争夺着米袋,并接过江英的话说道。

“你叫松不松手?”李春才和队长一齐吼道。

“不松手!”江英和海英也毫不示弱。

“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松手,就别怪我和队长不客气了!”李春才瞪起牛眼,拉起要打人的架势再次吼叫和恐吓道。

“别吓唬人,我叫不怕!”江英也拿出了拼命的架势说,“今天你叫要命有两条,要想把米拿走决不可能!”

“现在是**的天下,我罗海英听**的,参加军事化干活,干出了浮肿病,我就不信**不管我了。**是爱护老百姓的,你叫要是像国民党反动派一样,你叫就打吧!你叫不把我打死,你叫就不是人!”海英同样使出全身的力气,愤怒地抗争着。

小队长魏小权和食堂会计李春才绝没有想到面前的两个女人会这么厉害。真不愧为是李成儒的女人!魏、李二人都在心里服了降。要知道,他魏小权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在这公社化的运动中,他就是靠会喊口号,能吹牛,而被魏正华看中当了小队长的。李春才本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但因识些字,所以办食堂令他心想事成,当了会计还兼食堂管理员;别人吃不饱,脸都成了菜色,他却三顿不用愁,体壮面红精神旺。这二人的言行虽然已引起人的不满,但碍于他们都是大队长魏正华的红人,还不曾有谁敢与他们直接交锋和较量过。这次,他们听说李成儒家两个女人虽然丈夫被拔了“白旗”,却还敢私藏大米,垒灶烧饭,于是就决定突然袭击,拿她们个下马威;没想到碰了钉子。两人竟然在江英和海英面前理屈词穷,被“江”“海”卷起的怒涛所压倒,狼狈地败下阵来。

在江英和海英的大无畏的凛然正气面前,李春才终于收起了打人的架势,松开了抓住米袋的手;魏小权则怔在一边,好一会才还过神来说:

“好,好,你叫狠!春才,走,我叫向大队长汇报去!”

说着,便拉起了李春才,两人一道灰溜溜地离开了成儒家。

“呸!”江英和海英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余怒未消,又都忍不住啐了一口。

“妈妈!妈妈!”

啊,是罐儿在哭喊!似乎这时她们才真正听到了孩子的哭叫声,其实杏雨已哭喊多时了。前屋的吼叫与激烈争夺的一幕,让他幼小的心感到了惊恐,并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只是拼命地哭叫。

听到杏雨的哭喊,江英和海英都不由地奔向后屋,忙搂的搂,哄得哄,这才令小杏雨逐渐安静下来。

刚哄下杏雨,只听得有人在高声喊叫:

“两位嫂子,你叫快来看,是谁来了?!”

是巧耕的声音,巧耕回来了!不,不仅是巧耕,他的后面还有……

天哪!这不是做梦吧?竟然是成儒,是成儒回来了!陪同他回来的还有当年的张区长、王同志,在他们的身后还来了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这江、海“二英”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嘴唇嗫嚅半天,却一句也说不上来,唯有泪水如决了堤般的哗哗涌出。

“爹——”还是杏雨先喊出了声。

“儿子——”成儒忙奔过来,抱起儿子亲了又亲,忽见儿子还光着腚,又赶快把他放回到站焐子里。眼见着儿子明显地瘦了,成儒这个硬汉的泪水也止不住流了下来。他慌忙伸手到包里去掏饼干。

“你们受苦了!坚强点,困难是暂时的,党和政府会关心我们老百姓的。这不,县卫生局管防疫的王科长带医生来就是查病看病的。年终岁底,县委、县政府知道大家有困难,派我下来搞调查研究,也是让我看望大家,帮大家解决困难来的。”张翠莲副县长一手拉着江英,一手拉着海英,安慰着她俩;见成儒在忙着给儿子饼干,就又对他说,“成儒,你也别只顾儿子,忘了老婆,快跟她们说说话吧!”

成儒呵呵地笑着,江英和海英两个却像孩子似的都靠在张县长的肩上呜呜地啜泣。

“别哭了!我叫现在不都好好的吗?”成儒见两人都伏在张县长肩上哭,就说道,“有什么苦以后慢慢跟我诉吧,张县长可还有事呢!大马庄人(指海英),你过去,先让王科长带来的医生给你看一下病吧!”

“我叫都好好的?差点连命都没了!”海英让医生看病去了,江英仍很委屈和苦痛,刚才家中发生的事使她仍难平静,她对张县长说,“张县长,我不是要向你诉苦,是你说县里让你来搞调查帮大家解决困难的,你又是我和成儒最信得过的人,所以我要跟你说,食堂不能再搞了,平调呀什么的就更不能搞了,再这丫弄,就要死人了,要饿煞人、做煞人的。”

江英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又把家中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县长。

成儒和巧耕听后都吃了一惊,并气愤不已,半晌都未说一句话。

“谢谢你!你们和成儒都喜欢说实话,这是很可贵的。现在,安徽那边已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了,上面的领导已陆续下到基层调查,我想不用多久,政策就会调整的。”张县长是在沉默良久,并让自己尽量平静后,才对江英也是对在座的人说这番话的。

她停了停,继续说道:

“成儒对我讲了刘巧耕的设想,实际上基层有好多干部都有这个想法。我也向书记、县长做了请示,得到的回答是,只要不让人饿死,完全可以大胆去做。现在看来更有这个必要了,可能有的地方已偷偷搞了起来。我想,如果还不行,实在没办法,以后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解散食堂,但现在不要操之过急;慢慢来,走一步,看一步吧!成儒这次下放回来,到本村做支部书记,有了我交的这个底,就不要怕,放下包袱来大胆干吧!”

“张县长,你真是我叫老百姓的贴心人啊!”江英和一旁的巧耕都这么说道。

张翠莲县长笑了笑,她再次拉起江英的手安慰道:

“成儒吃的旧社会的苦,没能上得了学,识不了几个字,组织上为他开了五次会议,专门讨论了他的问题,最后决定还是让他回到基层工作比较适合;本来去年精简干部时就考虑到他了,因他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都很出色,又把他留了下来;现在国家正面临困难,要逐渐下放一些干部和家在农村人在城市工作的职工,以减轻国家负担,成儒就算先带个头吧。怎么样?成儒已想通了,你想得通吗?”

“如果这样说,我想得通,但说拔他的‘白旗’,我想不通!”江英说。

“不说这个了。大人不是也有错怪孩子的时候吗?”张县长毕竟是县级领导,很会做工作的。不过,她心里清楚,成儒这次下放,还是与拔他的“白旗”有一定关系的;只不过当时她也暂靠了一边,就是能替他说话也没有份量了。这一点,她当时不便跟成儒说,更不可以跟江英讲的。

“放心吧!只要不再瞎折腾,党叫我干什么都行!”成儒表态说,“我会挺起胸走路,并按照你张县长的指示去做的!江英、海英也会支持我的!”

“这个我相信,我们都是老战友,千万别谈什么指示!”张翠莲县长笑了起来,她转眼见王科长他们已为海英看好了病,就又说道,“小王啊,多留点药,把我带来的那两瓶油和几块面包也给海英留下。”

“是!”王科长仍像战争时执行命令那样对他的老领导答应道。

“谢谢了!谢谢张县长、王同志,也谢谢两位医生!”海英擦着眼泪,感动得唯有道谢,再无了言语。

“快别说客气话了。要有信心,日子会好起来的!你和江英两个多保重!我们走了。”张县长起身告辞,又跟成儒打趣道,“看来你现在还不能陪老婆,得先陪我们过回眼下农村的‘**生活’——吃食堂去。让刘巧耕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反正吃的都是不把钱的大锅饭。你们说是不是?”

张县长这最后一句风趣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不过笑声中都带有那么一点苦涩。

成儒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出了家门;他跟着张县长一路谈着走向前去。

在他们的身后,留下的是深深浅浅的脚印;也给江英和海英,包括小杏雨,留下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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