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做满月明仁扔狗头 过周岁杏雨笔刺喉(1)

2018-04-15 作者: 杏园秋雨
第六章做满月明仁扔狗头 过周岁杏雨笔刺喉(1)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杏雨出世已满一月。

这一个月,七姑八姨,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到成儒家来“观月子”,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这一个月,海英迎来送往,忙得脚不踮地,臀不着凳,却总是眉开眼笑,毫无倦烦。

这一个月,江英受“供”产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虽养尊处优,足不出户,却如关禁闭,度日如年。

今天,终于“满月”了。

满月,意味着江英和小杏雨都可“面世”了,这是要大大庆贺一番的。

这天,三奶奶、大俺妈,还有王家庄嫂子都早早地来帮忙活。这天,江英和海英俩的娘家人,特别是两个外婆自然也都照例来了。因剃“满月头”舅舅是主角,所以这次两家大舅、小舅的更是两个哑巴相遇——没得话说,全到。

西江外婆家准备的是衣物、食品、火筒(卧式摇篮)、坐车,还有一只羽毛上扎了张小红纸的活鸭。衣物中最为讲究的是帽子,这帽子的料子是大红缎面,绣有长藤和牡丹,还有“金玉满堂”、“长命富贵”的字样,另外还在帽子的四周沿配有银牌、铃铛等饰物,帽子的中间安了一个小朵子,整个儿看上去很像一个“红顶子”西瓜帽。

活鸭是为求平安吉祥而捉来的,因鸭子意犹“押子”,押住孩子长命百岁,一生平安,所以孩子满月,外婆家带活鸭来,用于晚上

“放生”,让它在河里——也是让“他”在人生的长河中自由自在,成长壮大。

马庄外婆家准备的同样有衣物、食品,只是帽子为初夏戴的兽头单帽,衣服则是带有虎头的披服,估计可能是两家商量了的。因“洗三”时,马庄外婆家未带金银饰物,所以这次特地配了银手镯和脚镯,还有银项圈、长命锁。另外,还带了两个“硬件”,就是木郎车(小儿坐的推拉车)和站焐子(立式摇篮)。

这样,合起两家准备之物,小杏雨的吃、穿、戴、用,基本也就一应俱全了。

此时,江英抱着杏雨正坐在堂屋,见了两家娘家人,忙起身一一招呼。大家也忙着过来看孩子,逗孩子,都说这孩子长得好福相。这当儿,前来祝贺的四乡八邻的亲朋好友可谓络绎不绝,请假回来的成儒忙不迭地递烟致谢。所好,巧耕买菜也已回来,可以帮助照应了。

说来也巧,巧耕刚买菜回来,老婆汪霞也领着两个儿子和小兰娣从家里赶来了。一踏进门,汪霞就说:

“成儒大哥,两位嫂子,你叫看,我把一家人都带来了,让你叫讨嫌了吧?”

“看佤亲家母说的什么话,请还请不来呢!”成儒忙笑着回应,“不做亲是两家,做了亲是一家,一家人就不说两家子话了,今后有事,不请你叫也要来的呵!”

“当然,当然,我叫这不是来了嘛?!”汪霞说道。

“哎哟,还是水亲家母(儿女亲双方的母亲)呀,怪不得亲家母与亲家公这么亲的哟!嘿,快让我叫看看小媳妇长得咋丫说?!”这是王家庄嫂子的声音。她是个好热闹的人,终于又“骚骚”起来,打起了趣,说得汪霞脸上还真飞起了红霞。

大家伙儿呢,也都真的来看兰娣这“小媳妇”了。

兰娣穿着格子布新棉袄,她的黄毛头发分两边各扎了两个粉红绸带;她睁着不大的略显惊恐的眼睛,盯着向她围来的人们,很是局促不安,不一会竟吓得哭了起来。

汪霞似乎有点难为情,赶快把她哄到一边去了。

为了在酒宴上给众亲友分红蛋,海英正和大俺妈及娘家的亲人用一只只红袋装红蛋,分袋包装,每袋六枚。

三奶奶是长辈,她有一个非她莫属的重要任务,就是烧给孩子剃“满月头”的水,还要注意在汤中放三到九枚鸡蛋,以便酬谢剃头师傅。现在,三奶奶把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了,可以说,万事俱备,就等剃头师傅的到来,以开始满月活动中的最重要的项目——给孩子剃“满月头”。

啪——通——

午时,鞭炮声骤然响起。伴随鞭炮声而至的则是特请的剃头师傅,只见他边迈进屋边说着节奏铿锵的“鸽辞”(吉利的顺口溜):

“一进大门步步宽,脚下踏的紫金砖;紫金砖上生莲子,莲子上面凤凰起;凤凰起,凤凰起,凤凰不落无宝地;凤凰起舞在莲子,状元出在贵府里。”

剃头师傅一到来就献上的这段“鸽辞”,立即博得了众来客的一片喝彩。

成儒更是十分高兴,忙递烟致谢;同时,吩咐江英将孩子抱来,坐到八仙桌前,准备接受“剃头”。

只见八仙桌上早已有人点起来了“状元红”蜡烛,在一对蜡烛的中间则摆放着桃、面、糕,以敬神灵,祈保吉利平安。

待江英抱着孩子,敬了香火,到八仙桌前坐定,江英的哥哥作为杏雨舅舅的代表,即拿起剃头刀在杏雨头上晃了三晃,以象征性地表明剃了三刀。

这样,给杏雨剃“满月头”的“按钮”算是正式启动了。

剃头师傅先用毛巾醮了三奶奶准备好的剃头水,给杏雨轻轻擦了擦头,然后接过杏雨大舅手上的剃头刀,一边给杏雨剃头,一边又说起了“鸽辞”:

“剃一刀独占鳌头,剃两刀二龙抱珠,剃三刀连中三元,剃四刀事事如意,剃五刀五子登科,剃六刀六六大顺,剃七刀七步之才,剃八刀八仙过海,剃九刀久久长命,剃十刀十全十美。”

“鸽辞”说好了,头也剃成了。只见四周的“胎毛”没了,而在“信娘子”(囱门)上则留下一片“桃子毛”,也称“孝顺毛”。这是给“惯宝儿”孩子特意留着的,以便后来成辫。据说用这小辫子吊着,鬼邪抢不去,可保孩子平安长大。辫子要留到十岁生日,再举行仪式,方可剪去。

剃头师傅将剃下的胎发用红纸包好,交于成儒;成儒给了喜钱,又将包好的胎发作为珍贵的纪念品交于江英收藏。重要的剃头程序就这样在热闹而又郑重并略显紧张的气氛中结束了。

接下来,江英还要抱着孩子在中饭前走完三道程序,这就是踩三葱,跑三桥,放三钱。顾名思义,这三道程序也许都是为了孩子聪明灵巧,前途无量吧。

却说明仁因这天是星期天而没有去上学,他目睹了家中这热闹的一切,心里很不平静。

杏雨的“满月”,使他想起了前年自己过十岁生日(虚十岁,这里生日做虚不做实)的情景。听大人讲,孩子十岁也是大事,按理是要做生日的,也得热闹热闹的,可这天就是舅舅家给做了件大衣,叔叔就知道忙他的工作,也没有回来,还是妈妈请人给做了条裤子,大妈给了一双新鞋。他不知道刚解放不久就抗美援朝,人们都还没喘过气来,自己家和舅舅家又都很穷,家底太薄,能做到这样就算不错的了。他只是弄不明白叔叔现在也很忙,为什么就可以请假回来了?家里确实很不富裕,甚至都不如巧耕叔叔家,别说有墙板、地板,就是连块地砖也没有,为什么还要来这许多讲究?还不就因为杏雨是他们的亲骨肉,而特别重视,而他明仁不是,是他妈妈改嫁带来的,是……

魏明仁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愤,甚至越想越恨自己的母亲江英。他绝然不懂妈妈的苦衷,不懂得妈妈的感情,不懂得妈妈正是为了他明仁有人扶养、培育,母子不再受人欺侮、歧视,也为了明仁父亲临终的嘱托与成儒和海英的一份挚爱挚情才改的嫁;他只知道拿自己和杏雨比,只知道伤心、气愤和恨。

正是在这种幼稚而又复杂封闭的想法支配下,明仁趁江英他们去跑三桥,亲友们都在院中边晒太阳边说笑的当儿,赶紧找了把锹,迅速从房门口刨出狗头,往手上一拎,就从后门溜出去了。

恰在这时,海英和大俺妈从前屋过来整理桌子准备上菜让亲友们吃饭,忽见明仁拎了个东西开了后门就跑,顿觉蹊跷,不知何故。

“海英,不好了,你快看!”跟在后面的大俺妈一声喊,猛地惊醒了海英的诧异。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海英瞧见房门口刨的坑,不由七窍生烟,如五雷轰顶。她跌跌撞撞到院里,结结巴巴大声喊叫成儒,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是大俺妈告诉成儒,说是巧耕夫妇送来埋在房门口去邪的狗头被明仁刨出拎往后门外去了。众人这才忙着去追。但晚了,明仁已把它扔到三百米开外的东北上的卵子河里去了。

明仁像个罪犯被大家“押”回来了。成儒正在气头上,一见明仁,更是火冒三丈,立即吼叫起来:

“你个畜生,看老子揍不死你!”

成儒边骂边操起靠在门框旁的棒槌就要来打明仁。两家的舅舅慌忙拉住,一个劲地劝成儒息怒。

明仁耷拉着脑袋,不说一句,似乎是任凭成儒处置。

“你个祸害,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成儒余怒未消,仍在吼叫,说了些气上的过火话。

明仁两眼含泪,抬起低垂的头,伤心、屈辱、愤然似乎写满了他的脸。

江英抱着孩子回来了,得知情况,不由得悲伤痛哭。三奶奶忙过来劝慰她,说是不着哭(哭不吉利)。江英这才住了哭。

“算了,就当养狗养猫的吧。命上八个字,别做关卜三,该怎样怎样。吃饭!吃饭!”成儒确实是个治事的男人,他见大家都聚在这儿,气氛又是这样,就赶紧自我解嘲,招呼大家吃饭。

这顿饭虽是“满月酒”,但气氛已不像先前那样热闹了。

饭后,客去主人安。江英则带着孩子随娘家的人一起回她的娘家去了,她要和孩子在那里小住段日子。这是这里的规矩。当夜幕降临时,成儒、巧耕他们也不得不再次返回那正“万马战犹酣”的治河工地去,留下来的是他们身后将枕着夜梦的那平静而又不平静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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