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送佑罐刘氏定娃亲 欢洗三道人留谶语(3)

2018-04-15 作者: 杏园秋雨
第五章送佑罐刘氏定娃亲 欢洗三道人留谶语(3)

这天一早,成儒就回来了,巧耕也陪着成儒又来到了李家。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西江的蔡家,马庄的罗家,两家做舅妈的做外婆的也都来了,还各来了个小舅舅。两家的人都很实在,都是中规中矩的庄稼人,本分人。

两个外婆一到,就直奔江英的西房,你照看孩子,她收洗尿布的忙活起来。舅舅、舅妈则赶紧解开备来的礼物,将孩子吃的穿的用的一一放到八仙桌上,接着便焚香点烛,由成儒磕头祭拜祖宗,由马庄的小舅宣布“洗三”开始。这时,外面的炮仗也放起来了,每个都是吉利的双响。那是巧耕点放的。

西房里,备着两个大火鉢,非常暖和。三奶奶和海英正在给孩子轻轻地擦洗。为什么是她们俩呢?因为一个福寿德高,一个是接生婆。三奶奶一边洗一边念:

“先洗头,做王侯;后洗腰,一代更比一代高……”

洗完之后还要梳头,打扮。海英给孩子梳着头,和三奶奶一样,也是口中念念有词:

“三梳子,两梳子,长大戴个红顶子……”

接着,又用鸡蛋滚脸,并说道:

“鸡蛋滚脸,一生无险。”

忙活了这些,就得给孩子穿衣,穿鞋,喝“三黄汤”了。特别是鞋子,一定得穿外婆家送来的精心绣制的新猫儿头鞋,也称虎头鞋。据说这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红孩儿穿的,是“南海普救大士”观世音赐于人间,保护新生儿的;当时她还写了四句话,道是“伢儿是母身上肉,三黄煎汤解胎毒,虎头鞋子赤脚穿,蛇虫百脚不敢簇”。这也正是为什么穿好猫儿头鞋,还要让孩子喝“三黄汤”的原因。

“洗三”完毕,西江的外婆忽然从身边掏出个小红布包。她眼睛不太好,就把红布包放在八仙桌上,然后颠颤着双手一层层地解开布包,展摊开来,只见光闪闪,露出了一枚足金的小耳环。

“这是我家的祖传。今天是伢儿的三朝,这伢儿是惯宝儿,就戴上它,也好避邪,保个平安!”她对成儒说。

成儒很是感动,忙说:

“妈妈这么顾念,成儒很是过意不去,只好代伢儿领情了。”

说着,便吩咐海英烧红了鞋针,给孩子穿了耳朵。只听孩子撕心裂肺地一阵哭叫,让江英心疼不已,边哄边掉眼泪。海英也吓呆一旁,惊出了一身冷汗。亲戚们似乎都同样有点发怔,弄得不知所措。

“没事,没事,大家休息一会,准备吃中饭吧!”成儒毕竟是扛过枪的男人,忙安慰着说道,“这叫从小让他长记性。”

一句话,把所有的人都逗得笑了起来。

不知何时,天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快吃中饭了,明仁也已放学回了家。他掸了掸稍微淋湿的衣服,见这么热闹,就知大家都是为妈妈生了小弟弟而来的。于是,他一一拜叫了所有认识的亲友,就拉着西江外婆的手进了他的房间。

吃饭时分,大家谈起了为小孩取名的事。成儒就说:

“孩子的衣胞是用刘家的罐子装的,我看就叫留罐吧!听说巧耕的伢儿妈妈已问过祺保瞎子,说她家兰娣和我家这伢儿的八字属相都合,可以做亲,今后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

“好,好,这可是双喜临门啊!”众人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时,巧耕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向成儒敬酒,以庆贺孩子三朝和两家结亲。喝了这杯酒,巧耕又敬了大家一杯。然后,他再次斟满酒,走到一名“贵客”——庄上小学的唐校长面前说:

“校长,伢儿的名字叫留罐固然好,但我看还得取个学名。您是大先生,给伢儿取学名就非您莫属了。所以呀,这杯酒专门敬您一下。”

“谢谢!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客气了。”唐校长先站起来干了酒,接着说,“伢儿的姐姐叫杏云,今天是伢儿三朝,则下了雨,银杏果熟三朝雨,我看呀,天赐了这伢儿一个好学名——就叫杏雨了。再说,李乡长的祖上总望后代出个有学问的才子,我叫这里是银杏之乡,这银杏之杏,虽不是孔夫子讲学的‘杏坛’之‘杏’意,但同字同音,两‘杏’可同林嘛;‘杏雨’就意味着要在杏坛培育桃李,这伢儿将来是要上大学,在大学里教书的呀!所以杏雨这名字不是我取的,是天意,天意啊!”

“是啊!说得好啊!”大家都认为唐校长毕竟是文化人,说得蛮有道理的

听大家称好,唐校长又说:

“唐朝诗人王维有诗曰:‘银杏栽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云,去做人间雨。’足见杏雨这名字不仅有意义,而且还挺有来历和真的寄托着无限希望呢!你们说是不是?”

唐校长的这几句能听懂的已不多了,但却都齐声接腔应“是”。成儒和巧耕听了,更是高兴万分,拍手赞成。

就这样,伢儿在三朝之日有了乳名,得了学名。

饭后,雨停了。成儒想让大家玩一会,便拿来了麻将和纸牌,可大家摇摇手都说不会。他又拿了副扑克和一捧水果糖放在桌上说:

“这个总会吧!还有喝茶,也会吧?!海英,给大家倒茶!”

海英应声而来,正忙着倒茶,忽然从门外传来了唱道情的渔鼓简板之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跑上门来。其人五十来岁,长衣青衫,须髯飘飘,头上绾了个髻,背上背着把油纸雨伞,左手捧渔鼓,右手执简板,走起路来脚高脚低的,没有个正步,虽颇有道风仙骨,却又似疯疯颠颠。

他就是祺保瞎子的兄弟,叫祺官,因他懂点医术和风水,又在延令县城内的延佑观入过玄真道,也算有派有门,所以方圆十多里,人们大凡婚丧嫁娶,患病打岔总想找他问问或看看。

祺官外号叫“包子”、“哈哈”,以古怪奇特而闻名乡里。他有个口头禅,只要人有事相问,他就一口一个“包”字——“包好”、“包吉包利”,之后却又念念有词,似乎这时也才归点儿正文。不过,弄明白他讲的是什么的人并不很多。他也从不解释,只是边颂念“天上有神,人间有仙,天地玄机,不悟不明,自悟自明”之语,边“哈哈”地飘然而去。由此,他便得了“祺官包子”和“哈哈道人”两个“雅号”。

这当儿,哈哈道人不待引进,已自迈入堂屋,唱了个大喏道:

“恭喜李乡长喜得贵子,恭喜乡长双喜临门,哈哈,包吉包利哟——!”

“哎呀,祺官包子!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你真是顺风耳,千里眼,怎么知道我家双喜临门的呀?来,来,抽烟,喝茶,再吃点晚日中(指中饭)怎么样?”成儒见是哈哈道人自己跑上门来,不敢得罪,只想讨个吉口,所以赶快施礼招呼。

哈哈道人边落座边说:

“云游之人,四海为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有什么贫道所不知的?中饭倒无须吃,喜烟不妨收一包。”

成儒听罢,忙让海英拿了两包飞马烟来给祺官。哈哈道人也不客气,随即收入怀中。这时,明仁去上学,从他身边走过,哈哈道人盯了良久,不言半句,只是哼哼哈哈地摇头晃脑。

“先生,你哈哈什么来?给佤(我家)宝宝测个前途,说点吉利话,唱个道情吧!”海英边给哈哈道人添茶边说。

哈哈道人眯眯眼,瞧了瞧海英,又哈哈说道:

“哈哈,包吉包利。不过今天是小公子三朝,道情当不便唱,更不敢在府上虚打妄语,请磨墨并找两张小红纸,我写几句于上分别给你乡长府上和你叫的亲家提提醒,保个平安吧!”

“行!行!”巧耕一听,甚为高兴,赶紧忙活去了。少顷,即找来了纸笔,磨好了墨。哈哈道人遂铺纸,提笔,醮墨,接着便飞龙走蛇,分别在两张红纸上一挥而就。

只见给成儒家的红纸上写道:

木下有子命中定,你来他去谁知情?皆曰群星拱北斗,明暗闪烁何时清?伸出十指有长短,其实根根连于心。梦中曾思二人一,醒时方见红烛泪。满树杏果化作雨,惟闻江水东流音。

哈哈道人将它交于一旁的海英,并嘱其压在孩子的枕头下,待满月三天后取出,藏好,等孩子长大,娶妻生子后,再交儿媳代为收藏,在孩子生母八十大寿时,由这孩子夫妇俩焚香点烛当面老母亲送于兄长。说这样方可无忧无虑,一家人都幸福平安。

那送于巧耕的红纸上面也有几句,写的是:

龙飞天兮马着地,唐僧来骑白龙驹;取得真经仔细读,不解龙驹是何意。

这张红纸,哈哈道人只叮嘱巧耕待其女儿十八岁时把它拿出来,他自己将上面写的内容读一下,然后再将它压在他女儿的箱底压七年,并告诫女儿七年之中不可翻看,等这七年后的七月初七的晚上点焚它,便能太平无事。

交待完这些,哈哈道人便打着哈哈起身告辞。成儒想再给点什么,哈哈道人说有两包香烟足矣,断不肯要,遂作揖离开了李家,又不知云游哪里去了。

只是,这哈哈道人留下的谶语,巧耕看了半天,竞不能悟明其中深意,却又隐隐感到这些话确实好像在提醒什么,而颇感哈哈道人似乎真有那么点儿神秘。

“别太相信了,也别太当回事。反正他写的,我叫又不懂,就当他没写,没来。这疯疯癫癫的,我本来只想讨个口吉,都是我大马庄人(指海英)多嘴,让你叫打牌都打不成了。”成儒说,“我马上还要回团部去,家中就拜托各位照料了,满月那天大家再来,张县长已准了我的假,到时,我会回来的。”

大家见成儒这么说,也就一边叫他放心,一边玩牌喝茶去了。不一会,成儒便到房里亲了孩子,又跟江英说了会子话;然后出来跟海英吩咐了几句,跟亲友们一一打了招呼,就领着巧耕一块急返水利工地而去。因为那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

雨,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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