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和盘托出

2015-05-01 作者: 大凉御史
第25章 和盘托出

夜幕笼罩的街巷,周围有些黑,黑得过分,伸手难以见到五指。。

一切似乎变得无力起来。

“回家了。”秦天佑低下头,轻声道,没有父亲的家,一个人的家,又算是什么家!

燕青雪看出了他的落寞,心中不知为何也低落起来,蹙眉道:“就这么放弃了?”

“那还能如何?”

“你打算怎么救你父亲?”

“我不知道……”

秦天佑一步一步走着,脚步走得很慢,他的身子仿佛很轻,风一吹便会倒下。

燕青雪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的瘦削背影,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问道:“你怎么不让我帮你?”

秦天佑的声音仿佛有些心不在焉,说道:“你会帮我吗?或者说你能怎么帮我?”

忽然之间,他想起她的父亲是一郡校尉,或许真的有一线希望,但她是她,她父亲是她父亲,先不说校尉职权不同,能不能管得着郡中政务尚未可知,再者官官之间往往相护,他上一世的思想化作一种潜意识让他并不太相信官僚。

更何况,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哼!”燕青雪在他身后看不清的夜色里撅起嘴,生气道,“我凭什么帮你!就凭你根本没想着让我帮你,我就不帮你!”

秦天佑脚步一停,猛地转过身,眼神里闪着一丝希冀。

对老城街巷弄里的贫穷人们来说,漆黑的夜晚点燃一支烛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于是两边的每一户屋子里少有灯光溢出,又没有月光,街巷里漆黑一片。

燕青雪不知道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她只是略微有点生气地继续走着,因为有点黑,所以走得很慢。

一个没有动,一个走得很慢,但再慢,他们也会相撞,况且,他们本就离得很近。

一个呼吸之后。

她触碰到了他,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一部位先碰到了他,她有些失神。

他也呆了,脑子一片空白,原本想说的话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安静,唯有微弱的风吟之声。

点点星光之下,他们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他们能够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短暂的凝滞之后,是一方的吐气如兰,是一方的气浪如焰。

他们的唇,再近一分,便会相遇。

燕青雪那弯弯的睫毛下,是一双明媚闪亮的眼眸,细细看去,眸子里似乎有着秋水荡漾,依着星光而下,视线所及,是琼玉一般的秀巧玉鼻。

秦天佑呆愣片刻之后,率先反应过来,退后两步,扰乱的心绪平复下来,轻声道:“你能救我父亲吗?”

一抹嫣红早已爬上了燕青雪的脸颊,夜色的遮掩下,她依然难复心中平静,她虽立志要成为一名女神将,将来杀妖卫国,但到底是未谙世事的及笄少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了半响,就在秦天佑以为少女不愿帮他,希冀落空之时,她终于反应过来,挥去心间让自己复杂而难明的思绪,淡淡地说道:“我可以跟我爹说一说,但我不能保证他会答应帮你。”

“谢谢。”秦天佑由衷说道。

“不用。”燕青雪声音若不可闻地低声道,心间突然放松了下来,又有莫名的一点失落。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走出老妇人家的那一刻,巷口拐角处有一个生着一双秀眉的年轻男子一直注视着他们,眼中含着浓浓的警惕之色。

……

家徒四壁的小屋子里,一个面容平静但掩饰不住眉宇间忧色的老妇人正眯着眼睛,在绣着一只浅红色的精致香囊。

她的眼睛眯得很细,借着微弱的烛光,手中一枚细小的缝衣针来回穿梭于香囊布袋的两侧,袋中隐隐有恬淡的幽梦兰香味散发而出。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在小屋外响起,老妇人的耳朵很灵,手中的细针颤动了一下,刺在了指尖,不一会儿,一滴暗红色的血珠便钻透而出。

老妇人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香囊,怔怔地凝视着从来不曾润滑如脂的苍老手掌,任由指尖血珠滑落在地,而没有放入口中含吮,她看着自己那生满厚茧甚至被岁月磨去了指纹的老手,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了一下,继而整个身子颤动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的眼神变得很平静,其间有着一丝冷意,如一方深山之中曲径通幽后的水潭,深不见底。

屋门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吱呀”一声,一个有着一对秀眉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娘,我回来了。”

男子一进门便打了一声招呼,走到桌边,喝了一口水,此前眼中的警惕早已尽去,换上了愉悦和柔和,说道:“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说着,他从自己腰间取出了一枚浅黄色的顶针,递了过去。

本以为会看到母亲宽慰的笑容,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母亲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但他自小与母亲一同生活,知道母亲脾气,心中一凛。

男子心虚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我用刚发的工钱买的。”

老妇人没有接过儿子手中那一枚顶针,眼中闪过严厉之色,沉声道:“张小全,跪下。”

唤作张小全的男子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低下头,不敢去看母亲,想起先前在巷角看到的一幕,面沉如水,咬着嘴唇。

老妇人语气平和下来,问道:“我问你,你的钱从哪来的?”

老妇人从来不会发怒,从来不会大声训斥,但张小全最怕的就是母亲这种说话语气,因为这代表着他有地方做得让母亲极为不满,那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平静,让他发自内心地不敢抗拒,更何况他是一个极为孝顺的儿子,不想有一点忤逆母亲,只是希望母亲的生活可以过得好一些,他便心满意足了。

张小全心中疑惑,脸上浮现一丝犹豫,低声道:“是我挣来的。”

“如何挣来的?”老妇人接着问道。

张小全那低着头的脸上犹豫之色更浓,脑海之中似在激烈挣扎,他多次想要脱口而出,又吞咽了回去,他不想欺骗母亲,他也只是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想起方才看着被自己威胁过的秦家小子从家里走出,他的心头惊骇同时也是升起一抹狠厉。

他当然并不知道这只是一场巧合,他要赌一把,毕竟他本就在进行一场豪赌,沉吟半响之后,他回道:“李员外家招短工,干一些杂活,都是当日结的工钱,娘若不信,打听一下便知。”

老妇人无动于衷,只是口气更为冷了一些:“到底是长大了,你爹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张小全沉声道,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阳光很烈,稍微曝晒一会就能流下豆大的汗来,但当年只有十岁的他看着父亲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干涸,然后与尘土混合、飞扬,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的心如同严冬般寒冷。

他不知道母亲为何会在此刻提起父亲的死。

“记得就好,那你发过的誓呢?”老妇人索性放下手中活计,站了起来,厉声道,“你爹当年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去跟着那一群酒肉朋友混帮派,要讲义气,可最后呢,他混到了什么?他就这么狠心地丢下咱们娘俩自己先走了,你难道还要步他的后尘,再把我一个人丢下吗?”

张小全如遭雷击,额头冒出了细汗,他嗫嚅道:“娘,你听我说,是不是刚才来的几个人胡乱说了什么,您不要相信他们。”

“小全,你真的让我很失望。”老妇人一手捂在心口,她真的有些痛心,儿子终究长大了,不服管了,不但学会了说谎,还走了他父亲的那条老路,再加上今天受到的屈辱,她的情绪似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今天若不是那两个孩子帮我,今天你都见不到我了!”

说完,她感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黑。

张小全见状,心中大惊,急忙站起扶住了母亲,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许久之后,老妇人这才又平静下来。

但张小全的心中却是再也不能平静,这一片地方是开山帮的地盘,按理自己也是开山帮的一员,不可能会有人欺负到自家头上来,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可疑的人来。

老妇人很少发脾气,她本就是比较老实本分之人,不会骂人,甚至很少说儿子的重话,自从丈夫去了以后,她的笑容都少了很多,今天因为儿子,她难得地动了一次气。

坐在椅子上,老妇人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张小全听罢,他知道那个壮汉的来历,那是四爷的手下,四爷手底下十几号人,与死了的刀疤平起平坐,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存在,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为了不让母亲再次伤心,他也承认了在开山帮做事的事实,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显然老妇人并不是昏庸之人,想起今天欺辱她的壮汉和帮助她的少年的话,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便问道:“小全,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杀人了?”

张小全急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人!”

只不过他的眼神有些闪烁,老妇人到底是将他拉扯大的人,他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只听老妇人叹了一口气道:“你走吧,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张小全这下是真的慌了,只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真相全都说了出来,母亲从未骂过他,却也从未说过如此重的话,他知道,母亲对他真的很失望。

但他真的只是想要母亲过得好一点而已,这难道也有错吗?

老妇人听完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久久未语。

破陋的小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张小全能够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捱,他的后背早已湿透,冷汗浸透的衣衫贴在他的后背上让他更加难受。

但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等着母亲的发落。

他甚至不知道母亲何时从那把椅子上离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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