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
“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
杨曦儿今日穿着一身极珍贵的云锻料子，上面用苏家失传许久的双面绣绣着精致大方的紫薇花儿，不过她发间的首饰都是用红玉制成，与紫薇花搭配失了协调。
“两位妹妹也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真是懂规矩。”她轻笑着弯腰将两人搀了起来，亲切的笑容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杨曦儿看到王才人发间别着自己送的发簪，一时心情不错，拉着她得手道：“妹妹天姿国色，难怪皇上常常和本宫提起你呢。”
“娘娘抬爱了，奴才粗笨人一个，哪里比得上娘娘心细体贴，能够讨得皇上欢心。”王才人表面羸弱，也不比谢才人有几分真性情，但她很懂如何保护自己而不树敌，如今有了阮昭仪的那番话，她不得不处处留心。
显然，杨曦儿很吃这一套，她抿唇轻笑，上扬的眼角一扫这些年心中的压抑，露出几许令人不敢直视的得意：“妹妹休要妄自菲薄，皇上能看中的女子必然有她过人之处。不过既然是姐妹，那本宫便提醒你们几句，皇后娘娘入秋之后便要午休，你们可以在晚膳前过来，否则叨扰了皇后娘娘歇息，她可是会生气的。”
比起阮昭仪毫不客气的教训，杨曦儿显然更懂得笼络人心的好办法，王才人和谢才人听她这一提醒，纷纷行礼表示感激，不管是真是假，不管这杨昭仪究竟是不是表面那么温和，至少此时此刻，她们对她生不出半丝的不满和畏惧。
相反，在这宫中遇上这样的主子，应该是件好事。
目送两人离开，杨曦儿颔首轻笑，正好秋容煮了参茶回来，便陪着她一起去见皇后。
朱玉屏风上挥着牡丹花开，皇后换了件衣裳，一副明玉耳坠随着脚步摇摇晃晃，将她优雅从容的气质衬得越发令人敬佩。
她呷了口参茶，连连颔首：“秋容煮茶的功夫又有精进了，不浓不淡。从前这宫里煮茶手艺最好的便是贤妃，皇上直至如今还念叨着呢。秋容啊，你还得再好好练练才行。”
“奴婢怎敢与贤妃娘娘相提并论，只要皇后娘娘不嫌弃就行了。”秋容轻笑，神色间规规矩矩，满是尊敬之情。
皇后挑眉望向杨曦儿，对她如今的品味还是不敢苟同，于是哂笑一声，道：“说起贤妃来，当年受益最多的人便是妹妹你了。她刚刚一死，你便得了圣宠，如今在宫中一言一行也有贤妃当年的影子，本宫听秋容说，有好几个宫女太监受了你的恩惠，一直念念不忘呢。”
杨曦儿心头一紧，匆忙垂首，道：“皇后娘娘取笑了，奴才能有今日多亏了娘娘的提点。其实皇上不过是想念贤妃罢了，奴才明白，皇上心里从未真正有过奴才。”
没错，这是杨曦儿最大的不甘，明知如此，却无法因为尊严二字而舍弃皇上的疼爱。
皇后勾唇，目色望着屏风里盛开的牡丹，大朵大朵的艳丽像极了这后宫的女子，繁华一生，到头来终要落得凄惶凋谢的下场。
“你知道就好。本宫并不介意你做第二个贤妃，不过你也没有苏影那个能耐。如今，皇上的心已经被浩月那个妖女勾去，你必须要想办法留住皇上的人和心，只要那女子有半点危及本宫地位的形势，那么……怎么做，做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皇后声音渐冷，虽然一早就知道了皇后的狠辣和野心，但每每看到她那冰冷残酷的眼神时，杨曦儿还是害怕得不得了。
“是，奴才明白，只不过，她毕竟身后有浩月做依靠，听说那邀月教主是个厉害的人物，不知道娘娘有什么打算？”
这正是杨曦儿这才来的目的，她们都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那么对付这个圣女就成为她们现在联盟的唯一目的。
“浩月算什么？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国，皇上怎么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不过这个女人的来意很明确，就是要蛊惑皇上来拯救她的国家，那么，本宫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只要让皇上失去对她的兴趣，那么想要除掉她不费吹灰之力。明日她就要进宫了，得想个法子让前朝那些老臣对她不满，这样给皇上施加压力才行。”说到这儿，皇后忍不住微微蹙眉，皇上一向最忌讳后宫与前朝勾结，但有时候有些事，不得不相互维护。
杨曦儿侧首，将茶盏放在手边的案几上，挑眉小心翼翼问道：“看来，娘娘已经有安排了？”
“安排？人算不如天算，本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是你，至少在所有人眼中是这样的。那么，你就要好好利用你的柔弱善良，其实得到男人的心，有时候柔软就是女人最大的利器。”
皇后的目光中充满复杂而令她畏惧的神色，杨曦儿忽然觉得后背直冒冷汗。皇后的狠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对付贤妃，她可以隐忍蛰伏那么多年，但如今……她不会再用那么长的时间再对付一个新的贤妃。所以，她如今所做的一切，恐怕都不会再那么简单，万一……
然而，杨曦儿没有选择。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
离开永寿宫，天色将晚，深秋的夜风很刺骨，杨曦儿望着天边一轮淡淡的弦月，忽觉浑身发冷。
侍婢将披风替她罩在肩头，低声道：“娘娘，快回宫吧，今儿个天气不太好。”
“阿云，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秋天特别冷呢。”杨曦儿忽然想起当年自己初进宫时，也是这样一个深秋因为做错了事而被罚站，那时的天也像今天这样冷，可是贤妃将自己的披风给了她，如今想来，已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呢。
“娘娘，今年的确是冷得厉害，您还是赶紧回宫吧。”
“阿云，我想去景阳宫看看。”
景阳宫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改变，房间的物什一层不染，安公公每隔几日便会派人来打扫，可见在皇上心里，苏影的死让她永生永世铭刻在了皇上的心里。
单单是这份独一无二的恩宠就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阿云有些忌惮这里的阴森森的气氛，听说贤妃是含冤而死，死一般的沉寂让她忍不住心头充满畏惧：“娘娘，咱们还是回宫吧，这儿……这儿不干净！”
杨曦儿闻言轻笑出声，她在茶几前慢慢坐下来，上面精致的煮茶铜壶还是当年的模样，仿佛待会儿那纱幔后就会走出那个倾城绝色，优雅温柔的女子来：“不干净？这后宫又哪有干净的地儿，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哪个不是勾心斗角，踏着别人的肩膀上位。”
杨曦儿痛恨这生活，可那又能怎样？她不该说这些的，既要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真是可笑。
阿云瑟瑟望着四周，深夜中的精致成了击打心房的锤子，一下一下操控她的心思：“娘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听说……贤妃娘娘其实是……是冤死的！这是她生前住过的屋子，奴婢担心、担心……”
“担心她会化作厉鬼回来找害她的人报仇？”杨曦儿今日不知何故，尤其是坐在这里，平日里的小心翼翼全部化为烟云，心头只剩下一片浓浓的疲惫。
阿云忐忑不安，听到她这么说，越发浑身发颤，连连颔首。
然而，杨曦儿眼底却浮起淡淡的温柔，一字一句道：“皇上那么喜欢她，她有这世上所有女子都不能比拟的大度和慈悲。就算是枉死，我想她宁愿早日入轮回，重新开始干净而安静的生命，她才不会做个厉鬼再与我们纠缠。”
“啪。”
话音刚落，纱幔后传来一阵轻响，像是茶盏跌倒的动静，阿云惊叫一声，匆忙抱着脑袋蹲下来连连求饶祷告，见她这般，杨曦儿也顿时心慌意乱，她原本想着过去看看，但月光照不到那个角落，黑暗带给她无边无际未知的黑暗，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娘娘，赶紧走吧，娘娘……”
不等杨曦儿开口，阿云拉着她匆匆逃离景阳宫，她匆忙中回首，仿佛看到那黑暗的纱幔后走出一个萧索消瘦的身影，一刹，心跳停滞。
等她们离开后，那人慢慢走到茶几前，将被杨曦儿弄乱的茶壶茶盏慢慢收拾好，月光穿过窗户照亮他的面容，正是当年随苏影一起进宫，见证她那优雅而悲哀一生的苏息。他站在死寂冰冷的景仰宫，看着当年她的身影走过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唇角微扬，眼底却是一片翻天覆地的哀伤和思念。
“阿影，她说得对，你大抵早就投生了，放下这一切才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他凝眉望着手中的茶盏，上面绘着几株墨兰，像极了她眉宇间的淡雅，越发刺痛他伤痕累累的心脏，“可是，我放不下。”
我做不到。
十月初二，林豫终于带来了皇帝的圣旨，三日后进宫面圣。
深夜，舒写意沐浴过后倚着窗前望月，弦月的光辉隔着云雾越发单薄，像极了她模糊不清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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