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烈日如火，厮杀如烟。
那一日，剑光如雪，气势如虹。
那一日，琴声潇潇，倩影婆娑。
原本烽烟四起的沙场，因着他们两人的对峙而变得格外安静，他长剑如雪，她长发随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错来往，双剑插出剑光如璀璨烟花。
林豫知道她没什么内力，因而也适当控制了自己的内力，只将功夫花在剑招之上，而舒写意出自白落尘门下，即便白落尘没有悉心教授她剑**夫，但凭着独一无二的轻功步法，以及天山自成一派的招式，她恍若蝴蝶，游弋在他的剑花之间，像一条柔软而迷人的丝带，随风飞扬，发丝扫过他脸颊的那一刻，像有柳絮拂过他的心房。
百招下来，他引以为傲的林家剑法却并不能在她轻灵巧妙的身法中得到半点儿好处，倒是让两军将士一饱眼福，因为她的招式步伐远远看去像舞一曲惊艳绝伦的舞蹈，伴随着楼阁处传来令人心神迷惑的琴曲，宛如陷入一个不能自持的**阵里，饶是林豫再血性，也很难抵挡。
修容看得心急火燎，忍不住扬声道：“将军，你咋地这么扭扭捏捏的！这妖女分明就是想耗尽你的体力，现在是两军交战，您这么怜香惜玉的是想干嘛！”
修容一向心直口快，此话一出，顿时惹得两军将士失笑不已，而林豫则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他只是好奇她的武功招数，这是习武之人共同的毛病，再者，她是个女子，他林豫虽然要保家卫国，但从未对老弱妇孺出手，哪怕是个会些功夫的女人，女人到底是女人。
闻言，舒写意勾唇邪魅一笑，几个旋身便到了修容的眼前，她眼底的笑容仿佛是一朵妖娆万千的蔷薇花，顺着她灼亮的眸光一点点绽放，伴随着清风而来，似乎还有令人心旷神怡的芬芳，修容一时不慎，被舒写意的长剑挑去手中钢刀，紧接着，阁楼琴声出，一道如闪电般快速的幽蓝色冷光乍现，他顿觉喉咙一痛，回神之际，发觉已被那道森然霸道的剑气点了哑穴。
不过一招，所有人几乎看不清阁楼上那黑袍男子的面容，只隐约可见偏飞的长发，和气若神闲的淡漠，以及那一声声如被施加了魔法般的琴音。
真正的高手在那里！
林豫心头一骇，当即将一般内力灌注于长剑中，破开那些叫人头昏眼花的唯美，直逼舒写意的脖颈，下一秒，舒写意屈指瞄准他的剑锋轻轻一弹，便有一道恍若开天辟地般难以抵抗的力量将他的长剑与手臂一同推开，变转了方向。
林豫连连倒退几步，瞠目望向舒写意，但见她唇角笑容如花，漆黑眸光沾了雨水的葡萄，滴溜溜蛊惑人心：“你骗我？那日在山凹处，你明明没有内力的。”
此刻林豫眼底的惊讶和不甘，丝毫没有杀气与愠怒，更像个孩子一般用那置气而倔强的眸光将舒写意死死锁住，令后者心情大好。
“那日生死逼迫，我不过是堵林将军的侠义心肠，今日事关数万名将士的生死，写意不得不得罪将军了。”
言毕，她还像模像样抱拳道歉，神色严谨丝毫没有不敬之色，将林豫的骨子里的侠义和风韵间的正直死死拿捏在掌心，反倒是让林豫不知所措。
修容气得脸色铁青，奈何被点了哑穴不能发声，否则他必定要将林豫大骂一顿，这个傻小子，总是被那妖女玩弄于鼓掌之间。
“你……”林豫微微蹙眉，故意不去看她晴朗的眉目神采，强迫自己压制住心头的一丝火气，咬牙挥臂：“收兵！”
虽然有舒写意挡住了林豫，但萧石的兵马还是损失严重，本就是伤患之兵，王宫迟迟不肯派援军而来，也迟迟没有新得旨意下达到边城，那么萧石即便是死，也要守住这里。
舒写意随萧石回到城中，阁楼上的琴音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城中百姓因为萧石打了胜仗而欢呼雀跃，可萧石等人心头的忧虑却更加凝重了。
“此战虽然避免了大规模的死伤，但以我军目前的状况来看，只要林豫再一次强力攻击，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萧石垂眸，巫医重新替他包扎了伤口，换下来的绷带都是鲜血染红，此刻他还在与几位得力的副将商讨军情，连片刻的歇息都没有时间了。
“萧将军，王宫要是再不来援兵的话……咱们只能赶紧安排城内的百姓先撤离。”
闻言，萧石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清城就等于失败，人心惶惶之下，浩月威严必定要一败涂地。”
“将军，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舒写意细细凝视着萧石的侧脸，战袍上沾满了血迹，风尘仆仆沧桑了这个少年的容颜和心志。
“萧石，我会帮你，也会想办法让莫无言帮你。”
“写意。”
萧石侧首往过去，她消瘦而精致的脸颊像月亮一般皓白皎洁，目中的坚定在这一刻给了他最大的勇气和鼓励，哪怕前路凶险，哪怕失败不过是预料之中的早晚，这一刻有她这一句话，就能让他莫名感到心安。
今日在战场，她奋勇杀敌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救人之际她可以不要性命，杀人之际她也可以像个嗜血的修罗在烽烟中绽放自己的绝美，像一种剧毒，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迷恋上了她，从此就像跌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怔愣间，有将士来报，王宫终于送来了消息！
带来消息的不是旁人，真是在朝堂上与萧石持反对意见的丞相，他此刻面带焦虑，神色不安，见到浑身是伤的萧石，顿觉心头不安，加之房间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他几不可察轻轻蹙眉，躬身道：“萧将军，王上已经下定决定，请将军务必要将燕军阻挡在边城之外，即便是……死，也绝不能降！”
“王上当真这样说？”萧石有些惊讶，惊讶中带着满腔热血的期待和担忧。
老丞相唇角微敛：“假传圣旨是死罪啊。”
“不过，本将军麾下五万精兵损失惨重，请丞相转告巫王，尽早派援兵赶到才好。”萧石扯痛了伤口，忍不住咬牙，却见丞相面露尴尬之色，精芒赫赫的眼底浮起片片冷意。
“将军，这……恐怕不行。浩月兵力不足，若是将精兵全都放在这里，那月亮城便失去了守备，倘若领国趁机而入，便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丞相声线苍老，但面对诸多将士，犹自底气十足。
“这……”萧石犹豫了。
“丞相，燕国七万大军，又由林豫率兵而来，林家军的厉害相信丞相也有所耳闻，若是不能加派援兵，我等就算是死，也难以完成王上的吩咐！”
说话者是那日舒写意赶来边城时见到的那位副将，此刻他神色激动万分，言辞凛然，令场面更加尴尬不已。
“束尔，别为难丞相。”萧石拧眉阻止了副将束尔，“丞相说得不无道理，眼下是浩月一场劫难，现下就算投降，燕国也未必能放过我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丞相躬身：“那就拜托萧将军了。”
“卑职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石说这话时，眼里的坚定像玄铁般执着，舒写意心想，他该是打了必死的主意要与燕军功归于尽吧。
从大厅出来，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而无比舒适。
杀敌虽然痛快，与林豫一场较量也分外令人舒心，但直至现在，她握剑的那只手仍然不自觉得轻轻颤抖，浑身血与汗相融，十分难受，她打算回房间沐浴洗漱一番，不过一推开房门就看到莫无言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坐在对面的软榻上饮着一壶半凉的茶水，神色格外清闲。
阴魂不散！
舒写意心中暗骂一句，不料莫无言竟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懒懒开口道：“本教主不是阴魂，更何况世间所有的阴魂见到你额头的那块水晶石都会化为虚无。”
被他这么一呛，舒写意脊背一冷，当下咽了咽口水：“咳咳，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
“是他太吵了，吵到本教主抚琴的雅兴。”
言下之意，舒写意你太多情自恋了！他这般冷心无情的男人，又何时会出手相助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舒写意这一刻恨不能自绝经脉。
“今日丞相带来了巫王的旨意，务必让萧石守住这边城，可眼下的情景你也看得出来，我既然帮了，就不能现在撒手，我打算和萧石共进退。”
不知何故，虽然是敌非友，虽然他时时刻刻觊觎着她的鲜血，她也分分秒秒防备着他的狠辣手段，但此时此刻，除了他，她也再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萧石虽然待她极好，可那日他若知道自己没能救下素素，想必也会恨她一生的吧，既然已是无法挽回的局面，那就尽量不要在成为彼此的依赖吧。
莫无言微微眯眼，眼底笑意冰冷，他摩挲着墨玉指环，意味深长道：“浩月终究是敌不过大燕的，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为萧石所做的一切，来日都将会成为浩月百姓唾骂的根源。”
“怎么可能？”
“因为你，从来不了解这个软弱的国家。”
Copyright 2021 乐阅读www.27k.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