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女将

2018-04-15 作者: 林溪蕴
第五十九章 女将

“将军回来了!”

“萧将军终于回来了!”

边城的将士们犹如久旱逢甘露,各个欢呼雀跃,更甚者将舒写意当做真正的月亮神女来膜拜,不过,萧石的房间多了一个人,莫无言。

舒写意看到莫无言的刹那,忍不住心生忐忑,她将萧石交给副将疗伤,自己从柜子里取出茶叶准备煮茶,不想莫无言揭开茶壶盖,醇香的茶水伴随着升腾而起的热气充斥着整个房间。

她手中动作一僵,枯竭的气力还没有得到恢复,只斜睨莫无言一眼,道:“今日我很累,你想喝血的话,改日吧。”

莫无言依旧穿着那个墨色星月长袍,只不过长发用玉簪束起,整个俊朗柔美的轮廓彰显无遗,眉梢眼角的精致绝伦犹如画师沾了月色为墨,小心翼翼为他勾勒而成,美得叫人不敢靠近。

他唇角微微一抿,长睫轻敛,呷了口茶,指间的墨玉指环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巫王亲自去神坛求我保你们一命,不过本教主相信,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永远不需要神佛保佑的女人。”

他每一次出现,每一次对她勾起一抹笑容,都让她难以揣测他的真正用意的企图,就像现在,他亲自替她倒了杯茶,让舒写意越发觉得不安。

“萧将军伤势很重,我暂时是用不了水晶的灵力,教主既然来了,就帮他一把。”舒写意轻抿一口香茶,竟是家乡盛产的茶叶,一刹那,她原本疲惫的心更加像是盛放在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开到了极致便是致命的妖艳和不顾一切。

莫无言冷冷一笑,抱臂环胸,侧首笑睨着舒写意,不咸不淡道:“入夜之后,本教主来吸血。”

言毕,不等她找借口推辞,他便起身离开,连带着背影里都掺杂着浓烈的嘲讽之意。她知道他会就萧石,虽然他从来没有将浩月当做全部,甚至冷眼旁观等待着燕国与浩月之间的纠缠,然而萧石是浩月唯一的筹码,唯一能够抵挡住敌军的将帅,若是未战先降,那么,他这个至高无上的教主终究也只能是个无用的亡国奴。

所以,就算巫王不去恳求,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这便是舒写意敢孤身一人到边城来的最大把握。

只不过,他说要吸血……

她咬牙摸了摸后劲处越来越深的牙印和疤痕,莫无言发狂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像噩梦,纠缠她生生世世的一场噩梦。

一梦转醒,朦胧中看到床前坐着一个身形宽阔的男子,她下意识用锦被将自己裹起来蜷缩着身子,呢喃道:“我还没休息好,今天能不吸血么?”

“舒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声音晴朗中带着沙哑和疲倦,是萧石!

她瞬间清醒过来,将被子一掀,果然看到萧石面色苍白,神色疲惫,但在与她对视的时候,眼底充满欢喜和释然。

“你醒了?伤还要紧吗?”舒写意细细查看了他身上的几处伤口,都经过了仔细的包扎,看他能这么快苏醒,想必是莫无言出手相助了。

萧石抿唇,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羞涩,微微垂首,道:“我真没出息,居然有要连累你,那日在山凹处,我曾有片刻的恍惚,当时林豫带着那么多人将你我包围,我是不怕死,只恨将你无辜拖入地狱,那样一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此次一战,萧石真正尝到了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凄迷,因而苏醒之后,很多之前放不下解不开的心事都统统释怀,而她,是他一个人的月亮神女,一定是。

闻言,舒写意也慢慢敛去眼底最后一抹光亮,她看到萧石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感激和欢乐,甚至这一次生死相依让他们之间有了对彼此更深的珍惜,但她这么做,是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好素素。

思忖半晌,舒写意暂时打算不告诉萧石真相,燕军虎视眈眈,他伤势才刚刚见好,若是因为素素的缘故使得他分心,便是再次害了他。

“萧石。”舒写意敛眸,莞尔轻笑,“我只是做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情,你们有家国天下在身后,万事未必能真正潇洒如愿,而我……此时此刻只是个了无牵挂的人,在我还能选择的时间里,我想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她总是将自己放在与人隔绝的位置上,她总是将心事埋在一个人的坟墓里,苦乐无言,萧石有时候恨得不是自己无法靠近她的内心,而是恨自己将带回浩月,带进了这场浩劫。

闻言,他慢慢起身,在床前单膝下跪,朝她行了浩月最盛大的礼仪,凛眸正色道:“萧石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从此以后,只要是你的吩咐,不管是生死疑惑背叛天下,萧石都誓死忠于你的意愿。”

“别……”舒写意拧眉,躬身将他搀扶起来,“只要你不会怨我就好。”

“怎会?”

他还不知道素素已死,她还不晓得要怎么跟他解释清楚,面对他的赤诚正义,她更加觉得难以启齿。

三日后,林豫率兵前来攻城。

舒写意不顾萧石和众位将士的阻拦,兀自换了一身武衣随萧石一起走向沙场,莫无言在城楼上煮了一壶茶,案几上摆着一张凤来琴,此琴乃是上古神器,想要驾驭它,必定要付诸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不过对于无所不能的邀月教主而言,好像拥有整个天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罢。

使徒站在他身后,看他挑指沉腕,顿时清泠苍茫的古色古香的琴声便缭绕在了整个边城的天空,像一曲沉寂在历史洪流中的低诉,又像是一首回荡在山间古刹的歌谣,伴随着莫无言冷峻浅漠的神色,叫人无故被迷惑了心魂。

“教主,那舒写意与萧将军一起去迎敌,岂非是自寻死路?”

莫无言挑眉,手指不停,琴音如流水,潺潺而温婉,他眯眼望着舒写意在马上的背影,笔挺如青松翠柏,甚至成为军队中最耀眼的那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在说起她的时候,眼中少了一份寂冷,声线间多了一份轻然:“她的意志很怕人,何况有白落尘保护她,就算整个天下人都不肯放过她,也还有白落尘能护她在身后。”

“可是……白落尘早已不问世事,天山的规矩便是不能插手人间事。”

“呵,他连自己用心血养成的水晶石都给了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插手的。”莫无言说到这里,手指的力量加重,因而曲调忽然沉重如泰山压顶,一如他此刻忽然阴霾密布的心情,“你去告诉王宫里的诸位大人,务必要让巫王下定决定抵抗,千万不能下令鸣金收兵。”

“是,属下这就去办。”使徒虽然不懂莫无言的真正用意,但与他们而言,只要有足够的忠诚就可以了。

莫无言放眼望去,烽烟四起,战火连天。

那瘦弱的身影,步伐空灵唯美,手中长剑如开满血色之花的天路,每一招挥下都必定带出鲜血如注,每一个叠腰转身都必然会留下身后一连串的惨叫惊呼。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那是她第一次认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场,她不单单是为了要帮萧石,她是想一步步让自己的心冷硬起来,待真正做到杀人不眨眼的时候,重回大燕才会变得没有任何弱点。

温热濡湿的感觉让她几近呕吐,汗水沾湿了衣衫,整个人快要虚脱,可面对蜂拥而来的敌军只能不停地挥动手里的长剑,只能不停地去杀人,再杀人!

每一张年轻的面孔因为杀戮而变得狰狞不堪,每一个年轻的身躯因为厮杀而变得像枯萎得树叶般奄奄一息,她看到萧石负伤杀敌,脊背处鲜血将战衣染红,他的盔甲在风中猎猎飞舞,他拧眉咬牙的坚强覆盖了他真正的率真与嬉笑,舒写意忽然心痛,忽然承受不了战争和厮杀带来的残忍现实。

“将军!是那个女人!”

修容的声音在厮杀声整天的战场上依然粗狂清晰,舒写意挑眉望去,正对上马背上林豫望过来的目光。

他着白色战袍,长剑别在腰间,铠甲上绣着大燕国花,清秀俊雅的面容在这血腥与屠戮间竟成了唯一耀眼的色彩。

你瞧,他当真该是荣光万丈的男子,只是万丈荣光下,再没有属于她的倒映。

他勾唇轻笑:“女将。”

舒写意莞尔,能得他赞赏,是她的荣幸,就像前生能得他短暂的真心与呵护,亦是她生生世世都难忘的一段温暖。

而后,林豫翻身下马,拔除长剑,含笑朝她走来,他想与她痛痛快快地过几招,舒写意抬手拭去脸颊被溅湿的鲜血,炽烈光晕中,那妖娆璀璨的容颜分外摄人心魂。

“本将只听说过前朝有女将风氏,敌军闻其名而退避三舍,原以为不过是传言,今日见你在沙场毫不含糊,眸底的煞气和凌厉丝毫不输萧石。”林豫在离她五步外站定,眸光一亮,极为严肃道:“在下燕国林豫,请赐教。”

舒写意忽然心头一亮,当即挥剑而起:“天山舒写意,恭候将军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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