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石蹙眉，半晌之后，方开口道：“这是调动城中禁卫军的令牌，教主既是通晓天意与神女心思的半仙，是不是该将凡世这些权利繁华看淡一些呢？”
莫无言侧首，好奇之色纯真如月光般狡黠，萧石不得不承认，褪去那层诡秘和冷酷，他眉宇间亦有着像舒写意那样的灵气。
“萧将军似乎很懂本教主的心意。”
他没有否认，也不肯承认，这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倒让萧石突然无言以对。
莫无言接过他手中的令牌，冰冷的触感不敌他指尖的森然，他把玩着手中的令牌，挑眉望着萧石，道：“将军多虑了，燕国大军并非浩月可以抵挡，本教主这么做为得是安定民心。”
他眸光蓦地一亮，萧石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一瞬间，看着他缓缓走下台阶的背影，他不自觉后背一阵森冷。
离开王宫，莫无言将手中的令牌随意丢给身边的使徒，后者将令牌悉心收好，小心翼翼问道：“教主，您真得打算调动禁卫军吗？”
话音刚落，他便瞥见莫无言一抹如刀剑般的冷光，当即垂首咬牙：“属下该死！”
“哼，这不过只是个开始，本教主在浩月待了十几年，忽然厌倦了这个安静的地方，你说等大燕铁蹄踏进这片土地的时候，我的子民还会心甘情愿得相信我吗？”
使徒不知他为何怎么说，当下也回答不上来，只垂首紧紧跟着他离开王宫，不敢再多言。
寝宫。
舒写意服下了莫无言给的丹药，的确有助于凝聚气息调养，巫王见她脸色不错，也放心了不少。
“多谢王上。”
面对巫王的好，舒写意始终没能找到最适合的应对方法，她很想利用巫王的疼爱将浩月据为己有，但可惜巫王如今也是莫无言的傀儡，唯有控制了莫无言，才算真得得到了浩月的支持，可是莫无言的厉害她再清楚不过，想要控制他，除非下辈子吧！
巫王越发痴痴看着她，越发将全部的不如意都故意忘记，恨不得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舒写意的身上，见他这般执迷，舒写意狠下心肠，起身避开他的视线，道：“王上，写意不是您的巫后，也无法接受您的厚爱。怜星夫人虽然王上的期待，但写意对王上，只是尊敬而已。”
“寡人明白。”
比起上一次他孤注一掷的冷酷，今日的巫王似乎更理智一些，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奈何她总是不着痕迹避开：“寡人不会要求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好好陪在寡人身边，聊聊天也好，甚至一句话都不说也好，只是别再离开寡人。”
对于感情，她离开天山的那一刻便下定了决心，她不再需要，也不会再期待。待一切了结了，如果白落尘还愿意的话，她想默默陪着他。
因而，巫王此刻的期待她再明白不过，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除了静静守候和默默等待之外，还能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不会疯狂。
“正因为明白王上的一片痴心，写意才更加不能答应。”
闻言，巫王本就奔溃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连连倒退几步跌坐在软榻上，眼底的失落和自嘲蜂拥而至，让舒写意不知该怎么样安慰才好。
尴尬之际，忽有宫人来报，派去燕国的使者被挑断了脚筋送了回来，燕国派人仔细查过，出事地段根本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包括那些非常厉害的匪徒，根本无处寻觅，因而他们认定是浩月在耍无耻手段，扬言要出兵踏平整个浩月国。
那使者痛得脸色煞白，脚踝处鲜血淋漓，两条腿瘫倒在地，整个人狼狈不堪，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对巫王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莫无言说得没错，不该抱有任何的幻想，他唯一该做得只剩下保护他的国家与子民。
“王上，燕国分明存心挑衅，萧将军的伤不会假，那些死去的将士不会有假，舒姑娘的出现也不会是假，他们根本就是想要一个挥兵而下的借口罢了！”那使者痛得咬牙，颤抖着说道，“也许那匪徒根本就是燕国设计的，王上，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了！就算是灭国，就算是死，浩月也不能再做窝囊废了！”
显然，使者在燕国受了不少的屈辱，否则也不会如此愤慨激昂。
“传萧将军。”
巫王及时冷静下来，令巫医为使者治疗伤势，同时传唤萧石前来商议。不过，萧石在巫王的书房待了整个一个下午，似乎并没有讨论出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直到入夜，书房依旧灯火灼灼，远远看去，萧石紧蹙的眉心再未舒展过。
舒写意站在月桂树下，任凭素素落花在她素色长衫上点缀如光，她伫立在月下花前，广袖中手握成拳。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能在这场战役中脱颖而出，一则摆脱了巫王的痴缠，二则有了抵抗莫无言的一点点筹码，更甚至，能让燕国开始注意她。
“你想打仗？”
一道诧异和冰冷的声线忽然从头顶传来，她慌忙收敛心神，侧首看到莫无言修长宽阔的身影渡在墨色星月袍中，他唇角勾着淡淡的嘲讽，目光中难得一片平静。
“你……”
不等她开口，他倏忽钳住了她的手腕，足尖一点，便于夜色冷风将她带到弥月山巅。
他暴力将她丢在地上，舒写意看到他凌厉的目光时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莫无言莫名有些失笑。
“我今天不想吸血。”
“我今天也不想跳崖。”
对白如此简洁明了，对方似乎都一时想不出更适合的话来接茬，于是冷风中，他伫立山巅，随手摘下一片月桂树叶置于唇前，幽幽吹起了浅浅的曲调。
月色漫天，月桂缤纷，她狼狈靠着树身，因畏惧而蜷缩着身子，他衣袍翻飞，墨发如鹰，宽阔挺直的脊背将月光全部阻挡。
曲调浅浅，悠扬飞散在弥月山巅，她看不见他的神色，也无法想象出他此刻眸底的神采，她对他，更多得还是畏惧和忐忑。
一曲终了，指间叶片飘飞而下，他的背影渡着月光，分外威严，也分外寂寥。
她不太懂琴曲，但前生二哥精通这些，她自然听得出他曲调里一丝不为人知的迷茫和俾睨天下的孤独无趣，也有些许让她不敢想象的温暖。
他侧首望来，锋利的眸光如刀刃，死死锁住她妖娆万千的容颜：“舒写意，你来浩月究竟有什么目的？”
闻言，她反倒放松不少，从最初相识以来他都能精准看透她的内心，或者有敏锐的观察力洞穿她的心思，此刻却不再猜了，选择直截了当地问她。
舒写意妖媚一笑，微扬的眼角带出魅惑人心的娇艳：“你是无所不能的教主，却看出我的真正目的吗？”
他目光微怒，俯身死死扯住了她的衣领，咫尺间距，她清晰感觉到他眼里的杀气和愠怒，不再畏惧，反倒笑得越发迷人，越发勾人心魄：“你今日逼迫巫王将兵权教出来，但在我看来你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子民家国，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刻意想要放纵大燕和浩月之间的这场战争，甚至……让燕国大怒，也有你的暗中安排吧。”
她直视着他的眼，面上虽然神色如常，但脊背处的轻纱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她不排除这么做会惹怒他，甚至再一次他把她丢下这悬崖。
良久，久到冷风吹干了她掌心的汗，他凌厉的目光渐渐被一层诡秘的温柔所取代，他慢慢松手，像个胜利者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舒写意，你总是给本教主不断的惊喜和诧异，总是让本教主恨不得杀了你，又……不忍心这么快就杀了你。”
他边说着边抬指轻轻拂过她细腻光滑的脸颊，对舒写意而言，更像一把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经过她的肌肤，然后，他的手指停留在她后劲的伤口处，修长的手指重重一恩，原本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渗出温热的血水来，痛得她咬牙切齿。
见他神色逐渐阴翳，舒写意咬牙又道：“我与你并没有什么瓜葛，而且我也不会插手你的事情，我要去燕国，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他哂笑一声，“你也配和我谈条件？”
“不要总是这么狂妄自大，你不是还需要我的血来压制术法的反噬么，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有资格的人存在吗？”
她索性挑眉昂首，目中浮起他从未见过的坚强和决绝，仿佛，这才是真正的舒写意，与莫无言很相似的舒写意。
他侧首莞尔，对她充满了更多的期待：“好，你想要本教主怎么做？”
直到很久之后，舒写意依然不敢相信那日她竟轻易说服了莫无言，更没想到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的要求，而她猜得没错，他野心勃勃，却不为权利，也不会繁华，他只是兴之所至，将世间万物把玩在手心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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