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害怕

2018-04-15 作者: 林溪蕴
第四十九章 害怕

整个浩月国,真正的主宰者是邀月教主莫无言。

想起那日他诡异桀骜的神色,杀招中带着戏虐与玩笑,舒写意忍不住有些畏惧,如果再对上莫无言,她究竟该有什么样的心情和姿态去对付他?

他是算尽人心的魔鬼,而她即将成为泯灭人心的魔鬼……想到此,舒写意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像莫无言那样,被世人畏惧,无人肯靠近,而自己也活得没有丝毫乐趣。

怕吗?当然害怕,可她是苏写月,带着血海深仇而来的苏写月,她没有退路,一步都没有!

巫王紧紧攥着她的手,察觉到她手心的力道突然加重,微沉的眸子里流泻出一抹破釜沉舟般的倔强,他越发生气,一把拂掉面前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再度低吼道:“滚!都给寡人滚出去!”

一众大臣被他的怒气吓到,纷纷相视一眼,默然退出了大殿,只剩下萧石一人一剑,固执地望着舒写意和巫王。

“萧石,你也像那些人一样要阻止寡人?”对于萧石,巫王除了君臣间的威严,似乎还有更多的情谊在,至少,他现在的眸光在舒写意看来,是很希望得到萧石的支持。

萧石闻言,拧眉思忖半晌,终究还是昂首对上巫王的双目,抿唇道:“王上,舒姑娘不是王后,也不会像王后那样专心不二地待您,她有她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决定的路,微臣大胆,认为如果王上真得喜欢舒姑娘,就该尊重她自己的选择。”

巫王咬牙,竟一脚踹开了萧石,可后者依然爬起来做出最尊敬的叩拜,他这般戳穿巫王的心思,越发让巫王难以承受。

亦是他的提点,让纠结在如何抉择之中的舒写意看到了一丝光明,不等她上前开口,便又听到萧石不顾一切说道:“据微臣所知,舒姑娘心里最在意的应该是他师父,当日她拼死要救下那名叛徒,为得不是其他,而是因为她的术法来自他的师父,他师父是个悲天悯人的仙人,仅此一点,便可以让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微臣虽不晓得舒姑娘与其师父究竟情谊如何,但至少……微臣与她相识这段时间,唯一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人,只有她的师父。”

此刻,舒写意才明白,萧石与林豫不同,一点儿都不同,林豫是足以用自己的温暖和光辉来感染旁人的,而萧石,性格纯真,大大咧咧,却是心细如发,他很懂人心,又或者,浩月的百姓当真都如月色般透亮,能轻易看穿人心。

说到师父,说到白落尘,她被仇恨蒙蔽的心智倏忽生起许多如往生花般圣洁的芬芳,原本的纠葛犹豫统统褪去,她慢慢推开了巫王紧紧抓着自己的双手。

巫王想起她昏迷时,梦呓着全是一声声的“白大哥”,萧石说得没错,可那又如何?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王后,也再不会有第二个舒写意,他若放手,来日悔恨交加时又该如何是好?

因而,他眸光一凝,重新死死扣住了她的双手,在她诧异不解的目光中,勾唇道:“寡人有的是时间得到你的心,在这浩月,你已得罪了莫无言和他的教众,即使萧石也保护不了你,只有寡人,只有待在寡人身边,莫无言才不会将你怎样。”

他说这话时,透着一股身为巫王的狠辣与城府,从初见的戒备到相救时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到养伤期间温柔如水的呵护,再到此刻为达目的而不惜以莫无言为条件的威逼……每一次,都给舒写意难以想象的一面。

正如白落尘所言,凡尘果然多纷扰。

“萧石,寡人告诉你,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待我情深的王后,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让寡人心动的舒写意。”

言毕,他斜睨萧石一眼,看到后者眼里的焦虑和震惊,他唇角冰冷的笑容越发深沉。

恍然间,舒写意也释怀了。

他说得没错,不是所有的单纯都如林豫,不是所有懂得花草的人都是苏淳,前尘已散,再不会回头。

她幽幽望向巫王,朱唇轻启,眸光流转间带出妖娆世间的流光溢彩,像极了那日面对素素时的妖媚,萧石心头一冷,听到她对巫王说道:“萧将军说得对,我心里只有白大哥一人,我因他而生,自然情愿为他而死,请恕写意无法答应巫王的盛情。”

话音刚落,她勾唇一笑,极尽风流,转身离开大殿。身后,无论萧石抑或巫王,久久迷陷在她的妖娆里无法回神,像是一种勾魂摄魄的魔术,又像是一种叫人难以自持的剧毒,更像是老天赋予她令万物窒息的本能,她妖娆一笑,便可令世间万千浮华褪色。

这就是她重回凡尘最大的把握,也是她重回大燕的唯一利刃,只是现在,她还需要一颗冷血无情的心。

一路到王宫后的弥月山,夕霞滚滚流泻而来,铺满了她的身体和长发,她站在山巅之处,冷眼望着浩月的山川水秀,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白落尘的模样,重生后的三年时光,成为她最大的不舍和牵挂,她怕白落尘失望,怕他不原谅她,更怕辜负他待她的一番情谊。

不知不觉,泪如雨下,冷风吹散热泪,泪痕恍若前世般似梦似幻,火红的霞光与她的衣裳相融,仿佛她是浴火而来的妖孽,誓要焚尽凡世全部的仇怨。

“空有仙法,却无仙缘,白落尘看人的本事越发不争气了。”

莫无言森冷戏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显然他从察觉舒写意来自天山时开始就对白落尘冷嘲热讽不断,而舒写意心头一紧,苍茫收敛情绪,却未转身。

莫无言抱臂环胸,凤目微眯,一身墨色星月长袍似能遮挡他全部的真实情绪,便是这漫天如火的夕霞也未能照亮他半点:“巫王要纳你为夫人,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本教主叫嚣作对,你倒也能耐。”

如斯冷嘲热讽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舒写意蓦然转身望去,长发翩飞,红裙如火,长眉杏目间带着微弱的单薄,眸光却似钢铁般倔强坚定,她站在山巅风口处,冷风肆虐着她惊天动地的绝美容颜,那一刻的浅薄冰冷,饶是将人命视作蝼蚁的莫无言也不由得生出片刻惊叹。

“莫无言,你到底想怎样?”

她拿他没办法,术法高强,心思难测,她唯一后悔的便是招惹了这个大魔头。

莫无言踱步上前,笑容诡异,然而舒写意早就退无可退,只好提起全身戒备目睹他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可怕。

“很简单,我想要杀了你,然后汲取你的仙力,将晶石融化,提升本教主的功力。”

如此坦诚,仗得不过是他天下无敌的功夫和没有人心人情的冷漠。

舒写意真得怕了,他要杀她,该是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就算有巫王在,他也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这一回,她清清楚楚看见他眼里残忍的杀意和对水晶石的渴望,她手握成拳,却又不屑用容貌之美去蛊惑,因为在他面前,一切妄想的手段都是笑柄。

他步步逼近,杀气将她笼罩,在劫难逃,她该怎么办?

该死!她究竟该怎么办!

莫无言盯着她的眼,水灵璀璨之中带着浓郁的畏惧和不安,却又固执得不肯开口求他,这个可笑的女人,从她胆敢阻止他处置叛徒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个可笑的玩偶,等到他对她失去了好奇,失去了耐心,等到她黔驴技穷,就是她的死期。

“不想死?”他忽然顿步,眸光带出几许讥讽,“你可以求本教主,心甘情愿奉上你的晶石和灵魂,本教主非但不会杀你,还会保你不会再被任何人欺负。”

他哂笑,等待她的抉择,他此生遇见的所有人,包括巫王在内,只要给他们一点点的好处和希望,他们都会没骨气地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突然对她,又有了份好奇。

“求我,你可以求我,跪下来求我。”

他俊美邪异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嘲讽,不屑,鄙视,得意,统统逼近她的极限,她拧眉咬牙,单掌挥出,出其不意,正中他的胸口。

然而,他笑得越发张狂邪魅,轻轻一抖,真气便像一堵墙将舒写意恨恨推开,她俯首呕出一口血,挑眉往过去,他屈指弹了弹衣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和白落尘一样的死心眼。自打入世,你是唯一一个敢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的女人。”

“我虽打不过你,但就算是死,也要伤你分毫。”

这是她最后留给自己的尊严。

莫无言笑得格外心疼,也格外虚假,他仰天长叹一声,波澜壮阔的幽蓝色光晕中,他的双指眨眼间便摁住了她额头的水晶,舒写意心中大骇,不过没想到的是,无论他如何使力,那水晶像是长在了她的额头肌肤里,除非震碎,否则休想拿下来。

莫无言眸光一片森冷,她感觉得到,这次他是真得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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