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茉梨

“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怕爹伤心，从不在他面前提起。Www.Pinwenba.Com 吧爹也很少告诉我关于娘的事，我只知道我娘叫秀心，我们母女俩长得很像。”夏宛心忧伤道。

玉茉梨看起来也很忧伤，低喃道：“他一定很伤心。”

夏宛心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见玉茉梨神情悲切，恐加重她的伤势，忙劝道：“玉夫人，别太伤心了，保重您的身体重要。”

玉茉梨抹了抹眼角的泪滴，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宛心，你叫夏宛心。”

“是”

“你爹真的很爱你娘，连名字都起得这么有意义。”

“是啊，娘走后，爹都没有再续弦。”

这么说，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他一定很孤单。玉茉梨心痛想道。

夏宛心好想知道有关她娘的事情，但她看到玉茉梨这么伤心难过，不忍再问。

“玉夫人，您先好好休息吧，等玉公子取药回来，您的伤就会好了。”

“你真是个贴心的丫头。我叫玉茉梨，你若不嫌弃就喊我茉姨好了。”玉茉梨很喜欢夏宛心，因为她觉得在夏宛心的身上她可以感受到夏永全的气息。

夏宛心也喜欢她，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渴望着母爱，而玉茉梨就让她感受到了母爱。

看到夏宛心的书信，夏永全那颗焦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他收起信笺，连忙吩咐小三子备好天山雪莲与千年人参，等那个黑衣的年轻人来取。

玉箫寒对强行掳走夏宛心感到有些歉疚，于是一下山就先赶去夏府交待了事情的原委，免得夏永全担心。为了赶时间和以防万一，他先去寻找其它三味药，再回来取天山雪莲和千年人参。等他找到天山圣池里的金莲、断魂崖上的无忧花、还有西域的雪域灵蝉，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了。他很懊恼，没有在他自己保证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所以当夏府的人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尽管他是受人恩惠。

夏永全并不介意玉箫寒的态度，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青翠山把宛心掳走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而一般有点资本的人性情都普遍古怪。冷若冰霜的楚彦风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天山雪莲和千年人参拿到手后，玉箫寒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对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无礼的奇怪少年，夏永全只能摇头叹息。虽然他不喜欢这种自负的年轻人，但玉箫寒还是带给了他一些莫名的感觉：似曾相识。

夏宛心给熟睡的玉茉梨掖好被角，悄然退出房间，来到了茉莉花圃前。眼前的茉莉花开得正浓，花香尤其醉人，引来了蜂围蝶舞。浓浓的茉莉花幽香混合着淡淡的梨花清香飘散在空气中，轻轻一闻，醉人心脾。这里是花的世界，人间的瑶池。

夏宛心感受到了玉茉梨的悲伤，心思细腻如她相信这份悲伤绝不是因为她的母亲，因此她没有再向玉茉梨打听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她想不明白玉茉梨的悲伤从何而来？这样超俗的女子，也会像普通人这样悲情伤怀？夏宛心感到诧异不已。然而话又说回来，连不食人间烟火的玉茉梨都躲不过这人世间的悲欢情愁，更何况平凡渺小的她呢？想到此，心口忍不住隐隐作痛。什么时候，她才能与彦风相见？放眼这仙境花海，如此梦幻，如此美好，却终究安抚不了她那颗备受相思煎熬的冷热交织的心。

玉箫寒带着药材冲冲归来，归心似箭的他一半是因为担心重伤的姑姑，另一半则是想早点见到夏宛心。二十四年来，他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想要见到除姑姑以外的女子。

伊人就在眼前，美丽依旧。可她的神情为何如此忧伤？是因为姑姑的伤势，还是为了某个他不知道的人或某些他不知道的事？如是为了姑姑的伤势，他感动万分；如是为了别人，他心痛不已。宛心，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你的未来，我绝不再错过。

“我回来了。”玉箫寒从背后悄然抱住夏宛心，贴着她的耳垂略带玩弄语气道。

夏宛心如受惊的小鸟般迅速逃开玉箫寒的怀抱，这反应自然让玉箫寒很不满意。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亲近你？”玉箫寒怒问道。

夏宛心对玉箫寒的放肆很是生气，但看到玉箫寒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又不忍说出难听的话。只淡淡问道：“药材集齐了？”

“嗯，集齐了。”因为比保证的时间晚了那么一点，玉箫寒有点尴尬。

“药给我。”

“给你可以，但你得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玉箫寒又是一脸欠扁的表情。

夏宛心不得不怀疑此人脑子果然不能与常人相比。好气道：“是谁命在旦夕，是你的姑姑，还是我的姑姑？”

“是我的姑姑，也是的你姑姑。”

竟然还调戏本姑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夏宛心气极，冷声道：“这几味药的调制过程有些繁琐，要是不能及时配制成功，等到回天乏术之时，你可别怨我。”夏宛心说完冷冷地走开了。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玉箫寒彻底没辙了。狠狠说道：“算了，先治好姑姑要紧。夏宛心，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在夏宛心的精心照顾下，玉茉梨的伤势渐渐好转。几日的相处，玉茉梨是越来越喜欢贴心聪慧的夏宛心，两人的感情也日益亲近。

“想家了吗？丫头。”玉茉梨看着出神的夏宛心关切地问道。

夏宛心回神羞涩道：“嗯，让茉姨见笑了。”

玉茉梨怜惜道：“这是人之常情，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我该好好地谢谢你才是。”

夏宛心忙道：“茉姨，您千万别这么说。宛心从小缺乏母爱，茉姨让宛心感受到了这份温暖，宛心可是把茉姨当亲人看待的呀。茉姨要这样说，就见外了。”

玉茉梨很感动：“好孩子，你若不嫌弃，就认我做干娘吧。”

夏宛心欣喜万分，激动道：“真的吗？”

“当然是……”

“不可以。”躲在暗处偷听的玉箫寒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玉茉梨和夏宛心都感到惊讶，面面相觑。

玉箫寒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不太好意思道：“她不可以叫你干娘，要叫只能叫，额，只能叫姑姑。”

“为什么？”玉茉梨和夏宛心异口同声道。

“因为，额因为，因为她若叫你干娘那她跟你就比我跟你还要亲，我嫉妒。”玉箫寒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

“唉，这孩子，这有什么好嫉妒的。”玉茉梨没想到玉箫寒这么在意这些，既感动又感到难为情。

夏宛心不想玉茉梨难做，开口道：“玉公子真是孝顺。茉姨，我看我还是叫您茉姨好了，感情的亲疏不在于称谓，更与身份无关。”

“宛心，难得你这么懂事，你若真是我的女儿，那该有多好呀。”玉茉梨发自内心道。此刻她的心里已经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玉箫寒看计谋得逞，喜形于色：“姑姑，箫寒爱你。”

玉茉梨感动得泪光盈盈。夏宛心则觉得好冷，好肉麻。

不知不觉，在这千行山上居住已有月余时日。夏宛心独坐在梨花树下，欣赏这里的美景，感受这份清新静谧。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虽是人间却胜似仙境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都令她觉得越发的亲切，仿佛这里是她的另一个家。而唯一让她感到懊恼的是这里住着个烦人的家伙。

想到这里，玉箫寒那张魅惑众生的欠扁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叹口气：“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免得将来万劫不复。”

“宛心，你做的菜真好吃！”玉箫寒狼吞虎咽，吃饱喝足后，无比回味地赞不绝口道。

“好吃你就多吃点。”夏宛心有点不好意思道。

“什么意思？”玉箫寒的神经就是这么敏感。

“意思就是叫你多吃点呀。”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吃你就多吃点呀。”夏宛心觉得很是纳闷。

“多吃点是什么意思？”

夏宛心已经无语了。

“你快说呀。”

“箫寒。”一旁的玉茉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别再胡闹了。”转过脸看向宛心道：“宛心，你有兴趣习武吗？”

“什么？习武？”夏宛心怀疑自己听错了。

玉茉梨点点头道：“是的，我想教你武功，你天资聪明，或许你能修成这门神功。”

玉箫寒闻言脱口而出道：“茉开梨落？”

“没错，茉开梨落，天下第一。”

“可是姑姑，这门神功连从小就习武的你都只是练到了第七层，宛心她没有任何武功底子，这练起来谈何容易。”

玉茉梨笑道：“《茉开梨落》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这门武功只要是女子就能练，并不在于武功的高低。只要能练到第二层，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能成为武林高手。而练到第九层即最高层，则天下无敌。”

玉箫寒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漫不经心道：“其实宛心不需要习武，我就可以护她一生一世。”

夏宛心懒得理会，只是狠狠地瞪了眼某人喝茶的优雅姿态。

玉茉梨只当玉箫寒在胡闹，继续道：“宛心，你精通医术，若能习得绝世武功，大可助你今后行医救人，悬壶济世。你可愿意考虑一下？”

夏宛心放下手中的碗筷，凝视着玉茉梨诚恳道：“不必考虑了。茉姨，我想跟您学武，不怕苦不怕累。”

玉茉梨欣慰道：“好，如果你不能修成《茉开梨落》，茉姨就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玉箫寒摇了摇头，他真不明白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明明有他这么强这么好的保护伞还要去累死累活地学什么绝世武功。就算学会了又怎样，这个世界还不是男人保护女人？学了也是白学。再说了女人是水做的，本应温柔体贴，楚楚可怜才是，舞什么刀，弄什么剑嘛？费解！继续优雅地倒茶，端茶，喝茶。

玉箫寒不会知道夏宛心一心想习武并不是为了今后方便行走江湖，更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他若知道为什么，他绝不会任由柔弱女子夏宛心渐渐成为一代武学高手。而在他的一生中，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阻止夏宛心习武。

自此，夏宛心便在千行山上跟随玉茉梨修习《茉开梨落》。她本是聪明人，悟性高，内心坚强，没多久就在武学上小有成就了。玉茉梨惊诧于夏宛心竟是武学奇才，更庆幸没有选错人。夏宛心夜以继日、拼命地修炼《茉开梨落》，玉箫寒常常为此心痛不已。在玉箫寒看来，身为千金小姐的夏宛心根本就无需习武更不必这般拼命。在多次无理取闹及劝说都无效的情况下，玉箫寒终于忍不住问夏宛心为何这般拼命，得到的回答是，为了不再被人像拎小鸡一样地掳走。玉箫寒才灿灿然作罢。然而真正是为的什么，只有夏宛心自己清楚。夏宛心在玉茉梨的指点和玉箫寒的帮助下，半年后，修炼到了《茉开梨落》的第八层，比玉茉梨还更进一层，自此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

玉茉梨凝望着手中的画像，画像上画着一个温婉娴静的女子，那女子拥有稀世之姿，绝美之容。二十五年了，每当她想不开或是不甘心的时候，她会默默地拿出这张画像，只一眼，就把她所有的不满与怨恨一扫而光。一生里从没认过输的玉茉梨，在看到画中的女子时，就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赢的机会。一生好强的她最终选择隐居千行山，甘愿孤独一生。

夏宛心走进房间时，玉茉梨依然在低头看画。

“茉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夏宛心轻柔地问道。

玉茉梨抬头看看夏宛心又低头看手看中的画像，喃喃自语道：“真像，跟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夏宛心不解，凑过去低头一瞧，当视线落在画像上时，一脸惊讶之色。这画上的女子不正是自己吗？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玉箫寒画的？顿时满脸通红。但很快夏宛心就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发现这画像已陈旧，应是很多年前画的。而她认识玉箫寒还不满一年。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玉茉梨在低头看画，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然真的是百口难辩了。这画中人不是她，却与她如此相像，难道是她娘亲？激动道：“茉姨，这是？”

玉茉梨慢慢抬眸，视线从画像上移到了窗外那颗梨花树上，默然点头道：“没错，她就是你娘亲。是我这一生唯一一个赢不了的人——无论我怎样做。”

玉茉梨的泪，玉茉梨的悲，零零种种的片段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种种不解、疑惑交织在一起，莫非……聪明如宛心在电光火石间解开了所有的谜底。此刻她看向玉茉梨的目光满怀感激与敬佩。

玉茉梨收回目光，轻轻地卷好画像，并递给夏宛心道：“宛心，你明天就要回家了，帮我把这画像还给你爹好吗？”

夏宛心含泪接过，哽咽道：“茉姨，谢谢您。谢谢您不跟我娘抢我爹，谢谢您教我武功，谢谢您爱我爹。”

玉茉梨叹口气道：“你不必谢我，我是想争，我是想抢，可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做我都代替不了你娘在你爹心里的位置。有一种爱叫做成全，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我唯有成全。”

有一种爱叫做成全。同样的一句话，在她最失落最茫然的时候，这是父亲对她的教诲。如今，她再次听到这句话，除了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所蕴含的无私的爱之外，她还感受到了那份不可言说的无可奈何。成全即是割舍，那得有多痛！

“宛心，你这次回家不可住太久，你要早点回来修炼你的《茉开梨落》哦。”

“宛心，你回去之后要记得想我和姑姑哦，我会很想你的。”

“宛心，虽然你现在已经是武林高手了，但你还是要小心哦，因为你还没有什么经验，尤其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把面纱取下，尽管你戴着面纱会被人认为你是神女宛心，很有可能会受到骚扰，但现在你已经会武功了，你可以立刻在他们眼前飞走，而大家所知道的神女宛心是不会这招的。总的来说，尽量不要取下面纱，最好只在我一个人面前的时候才取下。”

“宛心，宛心……”

“宛心，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哦。宛心……”

夏宛心一直以为玉箫寒只是有些自恋，自傲，绝没想到居然还这么婆妈、啰嗦。在拜别玉茉梨后，忍无可忍的她就赶紧施展轻功在玉箫寒眼前飘走了。谁知玉箫寒竟然还用千里传音之功来个千叮咛万嘱咐。夏宛心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把刚学会的轻功发挥到极致，只为早点摆脱这不绝于耳的磁性嗓音。终于离千行山已有千里远，玉箫寒的声音才渐渐变弱到最后终于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