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打赌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162章 打赌

两个说好第二天晚上还在咕噜头车见面。苇声照例早到了一小会,可是,菱花一直来不到,苇声等的心焦,一双眼巴巴的往村口看,却总不见菱花身影出现。他好几次想去菱花家门口去侦察一下情况,但走了几步都又回来,他不是怕菱花的爷爷那个老军统,他是怕菱花恼怪他不经允许又乱跑。

差不多等了一个小时,菱花急匆匆过来了,苇声心里的所有怨苦顷刻间冰释于无形。

苇声关切的:“什么情况?来这么晚?”菱花没回答他,歉意的说:“让你等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苇声淡淡一笑,安慰的口气:“我也刚来到。”

菱花还真能干,果然又偷出一本书来。书仍然用手帕包着,苇声接过来,急不可耐的解开手帕,书皮是粗糙的牛皮纸,苇声用手电抵近一照,牛皮封面上是毛笔书写的几个工笔小楷: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是它啊。”苇声有些小失望。“不喜欢吗?”菱花语气倒是轻松。苇声没表态,默默地把书接过来。《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这本书苇声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知道这是一部了不起的著作,但他对这部著作反应的内容确实不太感兴趣。

“看过这部书?”菱花又问了一句,接着十分肯定地说,“我相信你看了这一本肯定会喜欢的!”她在说到“这一本”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

苇声笑笑,应付似地:“也许吧。”菱花说:“什么也许?不信咱打赌。”苇声说:“打什么赌?”菱花想着:“打什么赌……我问你,这本书你几天能看完?”苇声掂了掂:“年前差不多吧。”菱花笑道:“好,就打这个赌吧。今天年二十了,到年正好还有十天。我打赌你要不了十天,最多五天就能把书看完,然后马上找我要下一册。”苇声“哼哼”坏笑了好几声:“赌什么?”菱花也笑了好几声:“你说赌啥就赌啥,悉听尊便。”苇声说:“那好,你要输了可不要说我欺负你。”菱花说:“你就这么有把握赢我?先说下,你要输了也不能耍赖。”

苇声伸出手掌:“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耍赖——拉钩。”“还来这一套?拉就拉。”菱花嬉笑着,伸手狠狠地拉了一下,“你还没说赌啥呢!”苇声说:“该过年了,就赌两包草糖吧。”菱花说:“草糖不好吃,要赌就赌好吃的。”苇声说:“那就两包羊角蜜。”菱花说:“一包羊角蜜,一包红三刀。”苇声说:“行,就依你——你哪?你赌啥?”菱花嘻嘻笑道:“我?我还没想好呢,刚才说悉听尊便,还是悉听尊便吧。”苇声搂住菱花亲了一下,坏坏的一笑:“这个悉听尊便……”

菱花推开他:“放开我,我得赶紧走。”苇声说:“急什么?”菱花说:“今天我是偷跑出来的。”苇声一笑:“以前不是偷跑出来的?”菱花说:“以前好歹都有借口,今天没有……你早上不是又跑步了吗?有啥话要说,还写个字条放罐头瓶里。”

菱花又急匆匆的走了,苇声看着她的背影,不无得意的:“这个没脑子的家伙!跟我打这赌,不明摆着输吗?是我读书,快慢还不是我自己掌握?我就是读完了硬说没读完你也知道?”

“我赢了她,啥都不让她买,就说要她陪着睡一夜,看她答应不答应。”苇声走在回家的路上,美滋滋的想了一路,但他又想,“她打这赌明明就没打算赢,她要真答应跟我睡,我咋办?睡她?这家伙不给她彻底的缠上了!”

苇声想到后来感觉不对头:菱花这赌打的有点蹊跷,难道又故意挖坑给我跳?我还真不能上她当,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哼哼,她要真答应,我还真不睡她……我宁可一辈子不看她家的书,也要永永远远彻彻底底跟她决裂!

接着再想,苇声又笑起来,是自己嘲笑自己:我是不是太敏感了?还是真的思想长毛了?这是想哪里去了!她输了该买啥买啥,愿赌服输让她买去,我不说那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退一步说,她未必像我想的那样下作,如果我说了那样的话,她臭骂我,跟我翻脸,跟我决裂,我不就麻大烦了!最最最最可怕的是她跟我决裂了,还会把我当成流氓看的,我秦卫生可丢不起这样的人!

当然,苇声最后想到了一个稳妥而高明的解决办法:我输给她不就结了。她不想赢,我偏要她赢。再说,哪个打赌愿意自己输的?更何况女人天生爱占点小便宜,我就输给她,便宜让她占去——书看完看不完都在五天之内给她送回去。吃亏是福,我就发扬高风亮节吃这回亏吧。

苇声决计要输给菱花,心里反倒安生了。回到庵子里往地铺上一坐,苇声从大衣兜里掏出书来,借着手电光解开手帕,把书拿到鼻子上嗅嗅,书香好浓郁,而这浓郁的书香就像是诱饵,让本不打算看书的苇声轻轻地翻开了书的封面。

牛皮纸是书的封面而不是书皮,但也绝不是书的原封面。牛皮纸的封面明显是经过精心加工的,板正而且刀口很齐整,苇声有点不解,明明保存完好的一本书,又在爱书如命的欧阳手里,原封面哪里去了?

带着几许不解,苇声开始看书,书是繁体字印刷,横排,版本比较老。苇声本不认得几个繁体字,但练习了一段时间书法,繁体字竟无师自通认得了不少,所以,读起书来并不太困难。

看了两页,苇声的疑问越来越多起来:“《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是写的农村里的事情,这书明明写的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们啊!这是《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吗?”

苇声虽没读过《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这本书,但读高中时语文老师是讲到过的。苇声读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很厉害,腹内诗书极多,讲起什么文学掌故来都滔滔不绝,有时候学新课,等下课铃响过了,语文老师连作者还没介绍完。这才过去两年时间,并不是十分遥远的事情,苇声清楚地记得语文老师讲丁玲的时候就讲到了《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而讲这部小说语文老师又大讲特讲了一个人,那就是恶霸地主钱文贵,说钱文贵肚子里有货,一肚皮都是谋略,土改之前就让他的儿子参加了八路军,土改的时候又大施美人计威逼利诱他的侄女去勾引农会主任。苇声还依稀记得语文老师提到了钱文贵侄女的名字,好像叫什么妮。

苇声想到这些,自然又联系到菱花来。菱花的爷爷是老军统,菱花的爸爸妈妈都是识文断字的,他们会不会也会利用菱花对我秦卫生使美人计?这可不是没有可能,那些被打倒的地富反坏右什么卑鄙的手段使不出来?但他们对我实施美人计有必要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乡知青,又不是支书、管区主任那些大干部,我就算是的又能怎样?我们又不隶属同一个县。

苇声想不明白但没耽误看书,因为这书很好看,让你一直想往下读。“也许开头写的就是城里的事,慢慢就过渡到农村去了吧。”苇声猜测着,但他不久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断定这不是《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因为这本书是章回体,回目一律是长对句,丁玲是革命作家,不会采取这种写法的。

“这是一本现代作家写的才子佳人小说。”苇声一气看了两回之后心里渐渐明朗了,还要再看,手电筒的光突然变暗了,而且灯泡快速的黯淡下去,恍若萤火。

电池里的电用光了,苇声不得不把书合上,还用手帕包了,摸索着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脱了衣服睡觉。

毕竟立春过后的天气,空气尽管寒冷,但因为地温上升,地面积雪快速融化,地面的冻土也解了冻,河里也不时传来冰裂声。

苇声晨跑来到东庄路口,往村口望了望,跑下河堤来到藏着罐头瓶的地方。罐头瓶里有一小卷裁口整齐的白纸条,有一支铅笔头,铅笔头长了许多,纸条和铅笔明显都是新换了的。

苇声在纸条上认认真真的写了几个正楷字:书今天即可读完,明天来换,请神偷做好准备。

这才是苇声读书的第三天。

一天过去,苇声晨跑再次来到东庄路口,罐头瓶里已经有了菱花的回信:你输了赌了,带一包羊角蜜来,否则不给换。最后还画了个笑脸。

苇声在纸条上没写字,他画了个表盘,表针指的是六点半。

苇声书已读完,闲着没事,吃过午饭给奶奶打声招呼就走了。

苇声是要去给菱花买羊角蜜。走过窑坑来到岔路口,苇声停下来,去西庄还是东庄?他踌躇了一下,决定去东庄。苇声去东庄有这几个考虑:一是他不愿去西庄;二是东庄是大庄,代销点也店大货全,买东西更有挑头;三是东庄代销点的货主要是从留县来的,留县食品厂生产的羊角蜜、三刀子质量好,一直受欢迎;第四点就是想碰上菱花。

往东庄去是生产路,自下大雪以来一直无人行走,现雪已化尽,又在午后,路又塇又黏,苇声虽然尽找路边草皮走,没走多远,两只棉鞋的鞋底上仍然粘上了厚厚的泥巴,停下处理一下再走,走不上几步又粘满了。苇声后悔怎么走了这条路,但回去再走河堤已不可能。看看到了界沟,本期望东庄那段路好走些,谁知过了界沟路更难走。苇声感觉鞋底都快要给粘掉了,每迈出一步都要费好多力气,走到一条毛渠的涵洞口,苇声想借着那丁点儿水泥地踢踢鞋上的泥,谁知用力过猛,一只棉鞋一下子飞出去丈把远,鞋底朝上倒扣在泥地上。苇声暗骂一声晦气,踮着脚走过去,棉鞋鞋面满是泥污。苇声顾不上太多,草草把鞋穿上,形象甚是狼狈。

进了村子,路好走多了,当街路上仍是粘。但屋后的凉阴处冰未化透,早给人们踏成一条倾斜的小路,小路不粘却又窄又滑又倾斜,苇声就小心翼翼的沿着小路走,目不斜视,丝毫不敢分心。

恰巧菱花来井上挑水,无意看见苇声自西向东如履薄冰般的在溜墙根儿,禁不住笑起来,偷眼看看附近无人,待苇声走近朝着苇声轻轻“哎”了一声。苇声正全神贯注小心着走,听见声音扭头见是菱花,就想找个宽绰点的地方停下来说句话。菱花已经问话了:“你跑这来干啥?”苇声还没站好,顾不上回答,拿手在嘴上做了个吃东西的姿势,然后手一扬往东一指,意思是去东头代销点给你买吃的,因为动作连贯,从菱花的角度看就是给了她一个飞吻。菱花羞的一低头,挑起水桶要走,就听苇声那边“哎呦”一声惨呼,回头一看,苇声正摔倒地上仓皇的爬起。原来是苇声鞋底上本就有泥巴,又分了神,脚下一滑,身体失了重心,虽极力控制,仍然侧倒在地上。

菱花幸灾乐祸了,对着一脸狼狈的苇声说:“活该!”挑着水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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