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问根访古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153章 问根访古

三个人喝了一斤酒,老大说:“咱吃饭吧,吃了睡觉去。”都没打算多喝酒,于是催促老厨子上鱼汤。老厨子在外边问:“吃什么饭?”老大说:“我们有吃的。”

吃饭出来,几个走上小街。苇声说:“老头的鱼汤也挺有味道,老大,最初你怎么找上他这里来的?”老大说:“我也是听说的。”

走着走着,苇声停下来,指着河对岸一处门口挂着灯笼的地方:“那是客店吧?牌子上写的是什么?秦-家-老-店。”

老大看看:“对,是秦家老店。我在那住过一回。”

苇声说:“今天咱住哪儿?住那边去咋样?”

老大摇下头:“那是家老店,住宿条件不太好,价钱倒是便宜……咱不住这家,前边就是公社综合厂开的招待所,条件好多了。贵是贵点,咱不怕,咱是出差,能报销。”

苇声说:“住私人的店不给报销吗?”

老大说:“只要有票据,一样报销。”

苇声“哦”了一声,老大好似看出了什么端倪,说:“要不,咱过去看看,只要能住下,住哪里不行?”

前边就是过河大桥。三个过了桥,进入秦家老店略显逼仄的门厅,屋子里烧着火盆,一位白发老头正在烤火。一个黑漆漆的木柜台,上面点着盏罩子灯,一个学究模样的老者戴着老花镜正凑着灯光念大书。

“住店的?”老者放下书,摘下老花镜。

“住店,还能住下吗?”老大走进柜台。

“能住下。”老者从柜台里面拿出个白纸本子,翻开,拧开钢笔,又把老花镜戴上,“来,登记一下。”

老大说:“我们自己来吧。”

老者把本子和钢笔推给老大:“你们自己来,那更好。得写详细点,姓甚名谁,家居何方,来此贵干……”

老大说:“这么麻烦!住招待所也不问这么多。”

老者笑道:“这是派出所新要求的,每年一进入腊月都是如此,这不是就要入腊月了吗?”

老大在白纸本上登记了,老者逐字逐行的看完,拿掉老花镜:“留西县秦卫生,哪个是啊?”

苇声往前一站:“我是。”

老者打量一下苇声:“久仰。不要说,你就是那个帮着要回来几百只鸭子的秦卫生?”

老大抢着说:“是的,就是这个秦卫生。”

老者点点头:“我们南阳公社的广播上一连广播了好几天,谁不知道秦卫生啊。特别俺这个老东家,一听是姓秦的,可觉得自己脸上有光了。”

“您不是店家啊?”苇声问。

“我不是店家,我是账房先生,给店家帮忙的——那个坐着的是店家。”老者指着正烤火的白发老头说。

白发老头已经站起来:“一家子,你住这里就算住对了——今儿店钱就免了。”

苇声忙说:“不行不行不行,我有钱。”

老大也说:“不用,我们是出差,回去能报销。”

账房说:“你们不知道,俺这个东家多少年都是这样,不论公差还是私差,只要姓秦的,一律免费住店,远路过来的还管饭呢。”

老大开玩笑说:“他就够远的,天津来的知青。”

苇声说:“要说远,我是真远,家就在天津,一点不假。要说不远,我还真近,我爷爷说他的老家就在南阳。”

老店主显然极感兴趣:“老家就是南阳的?你家堂号你知道吗?”

苇声不明白:“什么堂号?”

账房对老店主说:“他年轻,堂号这事可能没听说过。”

老店主对苇声说:“你先等着。”说完就进到院子里,随即就回来,手里多了个蓝布包裹。

老店主把蓝布包裹放在木柜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里是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本家谱。

老店主指着家谱的封面对苇声说:“你家的家谱上面写的是这几个字吗?”

苇声说:“我家没家谱。”

老店主微微一诧:“没家谱?你家怎能没家谱?”

“没有,我从来没听爷爷说过家谱的事,更没见过家谱。”苇声说。

“知道你是几世的吗?”老店主又问。

苇声摇摇头,表示不知。

“知道你爷爷、你大大的大号(名字)吗?”老店主继续问。

苇声把爷爷和爸爸的名字都说了,老店主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谱上没有这个排字……兴许不是按老谱上的排字起的名字吧?”

“看到没?俺这个东家不能看见姓秦的住店,只要有一定搬出老谱来。”账房笑着对苇声三个人说,又转脸对老店主,“今天你也别问了,年轻人有几个知道家谱的?天也不早了,赶紧安排他们歇宿,天明再拉呱吧。”

苇声躺在小木床上,闭着眼睡了一小会,说:“坏了,我又喝晕了。”

老大说:“怎么可能?三个人喝了还没一斤酒呢。”

苇声说:“不行,我怎么觉着这床一直摇啊摇的,就像在船上一样?”

老大笑了:“你哪是喝晕?你这是坐了一天船,给晃悠晕了。”

一夜睡的挺好,但五点半的时候苇声就起来了,老大也起了床,叫老四起床,老四怎么不愿意起:“天那么冷,起来喝西北风去?”

账房先生已经起来了,正在账房里收拾东西,账房是和门厅连着的套间,账房先生看见两个起来,急忙从套间里出来:“起这么早。”苇声说:“跑跑步锻炼锻炼,顺便转转。”

账房先生把门打开,指着门外:“这就是老运河堤,要锻炼,出去门往哪都行,跑吧,够你跑的。”

出来门,苇声说:“这河不是正南正北的吧。”老大说:“不是。北边过来差不多是正南正北的,往南去就有点往东南拐头了。”苇声问:“往哪去?”老大一指:“往南,顺风啊。”

湖里人一贯勤劳,都喜欢早起,街上已有许多人,河里不少渔船在穿梭,也有运砂石的大木船在航行。

来到桥上,正有一艘从北边驶来的大木帆船要过桥洞,苇声和老大都来到桥上驻足观看。此时,木帆船的船帆已经放下,船工们正在吆喝着放桅杆。他们忙而不乱,船头就要进入桥洞时堪堪把桅杆放倒,待船身主体过了桥洞,他们就又吆喝着拉起桅杆了。

两个跑了一小段,运河拐向东南了。小镇本就不甚大,再继续向前,早已出了镇区。此时业已天光大亮,放眼远望,湖上的风光尽收眼底。苇声指着运河里的汤汤流水:“三九四九冰上走,这都三九了,河里居然还没结冰,去年这个时候我去你们的养鸭场,根本就没坐船,在冰上直接滑过去的。”老大说:“不刮场大北风不下场大雪看起来是冷不下来了,该冷不冷可不是好事。”

两个跑回来,即将再进入镇区的时候有个岔路口。老大说:“咱甭走原路了,从这里进去是一条老街,还有几个老胡同,还有不少老房子,我想你可能感兴趣。”

苇声说:“那好,我正想找这地方看看,你既然经常来,就给我当导游吧。最好给我解说解说。”

老大说:“我解说啊?我才啥都说不清楚哩!”

老大说的老街很狭窄,铺着大块的青石板,青石板凹凸不平但表面却相当光滑,只此一点即可证明小街年代之久远。小街两边全是古旧青砖瓦房,而且全是小青瓦,有几口屋子上的屋脊上、屋面上还长着荒草。临街还有几个长长的门板房,门板严重脱色,也像是有些年岁的。但沿着胡同往里走就风光迥异了,绝大多数都是土墙草房子,不足一人高的土院墙。

两个来到一家高墙大院门外,老大说:“这院子,据说就是当年乾隆下榻过的地方,那边还有个御宴房,是康熙皇帝进膳的地方。”

苇声说:“吹牛逼吧?就这小街、这房子?”

老大说:“这小街、这房子咋了?你看不上眼?这在当时就是南阳最大的大街、最排场的房子了。你还别不信,以前这门口原立着一块高大的御碑的,乾隆手书,行草‘行止’两字,前几年才给拆了当桥板去了。”

苇声说:“在哪里当桥板了?带我去看看,如果没砸断,将来再把它立起来——这是古迹,应该保护的。”

老大笑道:“这事得等你当了旅游局长再办了——在哪里当桥板我是没去过,也有说扔运河里了。”

苇声说:“扔运河里倒好了,毁不了了,将来挖出来还像新的。”

老大笑道:“你就算了吧,扔运河里你还想再挖出来?早给王八驮到湖里了呢——王八可是专门驮碑的。”

苇声呵呵两声:“你还真幽默。”

再往前是个十字街口,老大问:“还转不?”

苇声说:“转。”

老大说:“别乱转了,我领你去看个真正的王八驮碑吧。”

苇声说好,就跟在老大后边穿了两个巷子来到一个残破荒凉的院落,里面并排伏着几个巨大的石龟,那个最大的龟身上还立着半截残碑。

“这里是禹王庙,纪念大禹的。据传说当年大禹治水就来到过南阳,这里也正是他当年治水的主战场之一。他们说前几年庙还在的,后来给拆了,据说有个女老师,在庙里上过吊……”

苇声说:“你都是据说,到底可信不可信?”

老大说:“我当然是据说,又没研究过,要不你研究研究,那个碑上还有字呢——都是繁体字,我是认不了。”

苇声说:“我也认不了啊。”虽这么说着却走到碑身后边去看碑文,但石碑毕竟年代久远,风雨剥蚀的早已面目全非什么也看不到清了。

苇声绕着石碑转了两圈,唏嘘不已,要离开的时候,见土砾堆里还倒着一块石碑,正面朝上,却是明朝人为文天祥立的一块诗碑,上刻文天祥过南阳时的一首诗:晨炊发鱼台,碎雨飞击面。团团四野周,冥冥万象变。疑是江南山,烟雾昏不见。岂知此中原,今古经百战。英雄化为土,飞雾洒郊甸。天寒日欲短,游子泪如霰。

苇声艰难的读了一遍,笑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民族大英雄文天祥的一首诗,这碑怎么也给砸了!‘天寒日欲短’,差不多也是咱这时候来的南阳吧。”

回到秦家老店,老店主正在门厅里坐等,柜台上放着那部家谱。

“你过来。”老店主招着手叫苇声,亲切的说,“接着拉拉咱自家的事。”

苇声正有此意,搬了个小板凳挨着老店主坐了。

“前些年……差不多也得十来年了……”老店主想着,“你们那边倒是来过一个找家的,给人指点就找到我店里来了,跟我差不多年纪,是个聋子。一问三不知,上一辈是谁都说不清——这可怎么找家啊?没头没续的。”

苇声说:“你说的是我爷爷吧?我爷爷来找过,说是没找到。”

老店主说:“你爷爷不是在天津吗?”

苇声说:“这是我爷爷的弟弟,我的二爷爷。”

老店主一拍大腿:“不错,他也这么说,老弟兄两个,差不多就是他了!”

苇声说:“不瞒您说,我来这里就有接着找找老家的意思——但是我知道的更少,更没法找。”

老店主说:“这么说,估计你爷爷的上辈应该是逃荒出去的,不知落脚在哪里,后来年纪轻轻就丧了生,撇下两个小孩子,连大人的名号都不知道,幸好还记得老家在南阳……唉,这样的事旧社会多了去了……我说一家子,你也别急,咱就是一家人。这天底下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不是?说句不谦虚的话,我在南阳这地面还算有些威望的。以后我留心帮你找,看看哪门哪支上几辈子有漂在外边至今没有音信下落的,看能不能对上点,只要能说得上,我就想办法给你个信,等再修家谱的时候把你们那支人马续上去。”

老店主说着翻开家谱:“这部老谱是五几年修的,快二十年了,这里边就有一支是我帮着续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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