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莫须有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109章 莫须有

苇声心里急:“说,到底咋回事?”

“唉!秦卫生同志,我不知是不是该恭喜你,你又摊上事了!”贾高产顺手捡起一块砖头核儿,一甩手,远远地扔了出去,砖头核儿落地之后又咕咕噜噜滚出了好远。Www.Pinwenba.Com 吧

“你卖啥关子啊,不说就算。”苇声装作生气,也奋力掷出一块砖头核儿,砖头核儿也咕噜噜滚了好远。。

贾高产转过脸:“秦卫生,你好好的想想,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啊!”苇声想都没想,“我来西庄才几天?满打满算一年零两个月,我能得罪谁?”苇声说着慢下来,想着,“我能得罪谁呢……不会得罪谁啊?我一天到晚就是围着这个窑坑转悠,西庄虽说不大,我到现在连一半人都认不得,能得罪谁?想不到,想不到……”

苇声摇着头,贾高产点着头:“就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为啥有人专门跟你过不去呢?”

苇声望着如火的红霞,眼睛里一片迷惘。

贾高产把脸侧向苇声:“今天下午——就是刚刚不久,管区主任招我过去调查情况,秦卫生,你猜是调查什么情况?”

苇声一动不动,淡淡的:“我往哪里猜啊!不猜,你就说吧。”

“调查咱们刷的标语!”贾高产苦笑两声。

“标语?标语咋了?犯法啊?”苇声眉头拧着,“这可是他们给的现成的标语……”

“是他们给的标语不错,可是……”贾高产没有说下去。

“可是什么?莫非咱们刷错了?”

“是刷错了。不是咱们,是你们。”

苇声瞪着眼:“什么咱们你们?不就我,你,王红卫,孙合作,还有二哥吗?”

贾高产也一瞪眼:“你们就是你们,咱们就是咱们。一开始是咱们,后来不就是你们了?你忘了?才过去几天?”

苇声想了想,点点头:“是,你说的是。你是说……我们后来刷错了?”

贾高产纠正说:“秦卫生同志,你弄清楚,不是我说,是他们说!”

苇声头激动起来:“胡吊扯!哪里错了?谁他妈胡说八道!”

贾高产以手制止:“哎……,别激动。你再想想有错还是没错……当街大榆树那汪儿的标语,你刷成啥了?”

“刷成啥了?打倒王张江姚‘四人帮’啊!没错哪里啊?”这条标语苇声记得特清晰。

“‘四人帮’后边还有字吗?”贾高产提醒他。

“后边?”苇声挠挠头皮,“有啊。因为写不完,拿掉了。”

贾高产一点头:“就在这里了。我说秦卫生啊,你去掉哪几个字不好啊?为啥偏偏是这几个字!你不是没事找事吗?”

苇声一愣:“这几个字……咋了?”

“就有人给你上纲上线了!”

苇声脸色微变:“上纲上线了?哦……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人家可不这样认为。”

苇声不言语了,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喃喃道:“他们调查的就是这事?为啥调查你,不来调查我?”

贾高产轻拍两下苇声的背:“这叫外围调查,知道不?”

苇声又不言语了。

西天的红霞渐渐地黯淡下来,暮气从天边悄无声息的笼上来了。

“这事你可不要不当一回事,好好的想想该怎么说。我估计,也许明天就会通知你去管区交代情况。”贾高产站起来,拍打了一下屁股,安慰似的,“也不要太把这当回事,实话实说就是了。”

苇声也站起来,忧郁着:“我当然实话实说,问题是他们会不会认为我说的是实话……”

贾高产拍着苇声的肩膀:“他们认为也好不认为也好,你只能实话是说。你也不要担心,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来给你证明的。”

苇声远眺着残留在天际的最后那缕霞光,幽幽的说出这么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苇声一晚上又没怎么睡,他一直在反反复复的思索这么个事:贾高产说的没错,我该是得罪人了。可是,我会得罪谁呢?我秦卫生到目前为止也没给西庄的哪位兄弟爷们言差语错过啊,我能得罪谁呢?苇声想到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自我安慰似的在心里说:“就算是我得罪人了,我秦卫生得罪的这家伙也肯定不是好人,是好人都与人为善,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人家过不去的?还是俗语说的好啊: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家伙肯定会是小人了!”苇声想到这一节心里反而释然了。

一夜没睡好,苇声起的倒不晚,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东方天边还没泛鱼肚白,启明星尚自灼灼的闪烁,天晴好无比。

苇声好长时间没有跑步了,天晴这么好,他决定去跑一遭。苇声来到自己的小屋子里,换上运动鞋,绑上沙绑腿,套上沙背心,上到废窑顶简单做了一下准备活动,小跑着上了界河河堤。

可能是长时间没有跑步,也可能是河堤上的土路没有干透踏上去肉肉的,苇声感觉腿上的力量很不够,两个沙袋也格外沉,这才刚刚跑到界沟腿就有点抬不起来了。

但苇声仍然坚持往前跑,一直跑到东庄小学路口,停下来了。

天早,小操场上才只有五六个孩子在追逐打闹。

有个孩子看见了苇声,对着苇声大声喊着:“哎——,哎——,过来啊,过来啊!”

苇声微笑了笑,向他们摇摇手,意思是不下去了。苇声是不想下去了,他知道自己今天不在状态,身上又出了好多汗,他不想继续再出汗。

苇声擦擦脸上的汗,把运动衫掀起来小半截,正要往回走,听见有人喊:“年轻的——”

是欧阳,他正在教室的拐角处向苇声招手。苇声犹豫了一下,慢慢的走过去。

“好久不见你了。”欧阳有些兴奋,“刚才听见孩子们喊,我想可能是你,真是你。”

“这段时间忙,接着又下雨……”苇声有点心不在焉。

“标语都刷好了?”欧阳没有多加注意,“我到西庄去看了——专门到西庄去看的——挺好。”

“哦。”苇声又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

“你悟性挺高的,很得了我的真传的啊。”欧阳的语气里很有些骄傲的味道。

苇声仍然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欧阳这时注意到苇声了,他盯着苇声的眼睛:“年轻人,有心事啊?”

苇声把眼睛慢慢的移向别处,没有回答。

“遇到什么难题了?说说,看我能不能给你帮上忙?”欧阳恳切的说。

苇声摇了下头:“没有,没有……你帮不上忙的……”

欧阳笑起来:“明明有心事嘛,还说没有?好好,不愿意我知道就算……我不问了。”

苇声长长舒口气,淡淡的:“真没有,真的,没有。”

欧阳又一笑:“是我猜错了,你不要在意啊。还说刚才的话题……年轻人,你真不简单,假以时日,我敢肯定,你能青出于蓝胜于蓝的。”

苇声连摇了几下头:“胜于蓝?不会,不会不会……我哪有那个能力!”

欧阳认真的说:“年轻人,你还别谦虚。我看你们当街的那条标语了,‘王张江姚’那几个字,倒过来写还写那么规范标准,说句实在话我也很难做到……你居然能做那么好!”

苇声苦笑一笑,又摇下头:“那几个字啊,您就崩提了,崩提了……欧阳老师,我还有事,得赶紧回去,往后再来向您请教……”

苇声说着抽身就走,欧阳说:“那好,你回去忙吧。”

苇声回身向欧阳摇摇手告别,迈开大步跑上河堤。

“唉,欧阳老师评点说那几个字很出彩,可是他哪里知道正是那几个字使我惹火烧身了呢?”苇声一路感慨万端,回到家了犹自唏嘘不已。

奶奶已经起床,正坐在屋门外篦头。苇声招呼了奶奶一声忙着去给鸭子伴食。

“苇声,有好几回我都忘了对你说了,鸭圈门忒窄小,过阵子天冷了,穿上棉衣裳,拾鸭蛋就进不去了。”奶奶停下篦头,眼望着鸭圈的方向。

“我知道,奶奶。忙过去这几天我就动手干,把门砍一砍,砍阔一些——当时忘了听你老人家的话了,把门垒阔点就好了——幸亏是泥坯墙,要是青砖,砍也砍不动。”苇声不无遗憾的说着,把沙绑腿沙背心解下来放回自己的屋子。

苇声把鸭子放出来,鸭子们一出鸭圈门发疯一般直奔食槽那边去抢食,苇声找来小笤筐钻进鸭圈去拾鸭蛋。

鸭圈里面相当昏暗,气味更是难闻。苇声弓着腰小心地把鸭蛋拾进小笤筐里,心里想着:今年就先凑乎着吧,等明年无论如何也得另建一个新式的鸭圈,这样又黑又臭的,实在受不了。

拾了鸭蛋,苇声这才去洗刷。赵常喜骑着车子一路晃着铃铛来了。

“秦卫生,你过来!”赵常喜在大柳树底下高声喊。

苇声正刷牙,说不得话,举手示意听到了,接着胡乱的漱了口,走向窑坑。

“我知道啥事。”苇声没等赵常喜说话自己先开了口,“去管区交代罪行。”

赵常喜一点也不诧异,笑道:“你有先知先觉,很好。通知是昨天晚上送来的,不过,不是交代罪行,是说明情况。”

“现在就去吗?”

“不是现在,吃过早饭再去吧。车子我搁你这里,你骑车子去。”赵常喜拍着车座子。

“我还是跑着去吧,骑你的车子,不怕我连累了你?”苇声说的有点冷。

“哪里话啊。”赵常喜有点不自然,“天晴起来了,队里决定今天下午接着打稻子,你快去快回,不要误了下午的活。”

“我跑着也误不了事,还是跑着步吧,路也没干透,车子也不好骑。”苇声委婉的拒绝。

“骑车子还是得比步行快些吧……车子我放这里,你还是骑着吧。我先走了……记着啊,到了管区好好的配合他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啥大不了的事。”

“我不骑车子。”苇声固执的说,“你不怕我给你添麻烦我还怕呢。”

“你怕我也不怕,车子你就气着吧。”赵常喜说着就走了。

苇声骑着车子来到管区的主任办公室,管区主任正喝茶看报纸。

“你先坐下吧。”管区主任看看苇声,把报纸放下。

苇声坐在主任办公桌对面的竹连椅上,沉默不语。

主任咳嗽一声,十分严肃的:“咱们开门见山的说吧。小秦,标语刷得挺好的嘛,字写得挺漂亮。可是……”

主任故意停下来,他在偷偷的观察苇声的表情变化,见苇声没什么反应,接着说:“可是,你为什么却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呢?”

“我不到你说什么,主任。”苇声很冷静。

“不知道?贾高产同志没向你说是怎么回事吗?”主任严厉起来。

“说了,是你让贾高产对我说的?”

主任扫了苇声一眼:“是的。这事你该知道了。有人打报告说你思想有问题,立场原则有问题……你怎么说?”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主任,我真不明白——贾高产没给我说清楚。”

“那好。我对你说清楚。”主任端起茶缸,吹吹漂浮着的茶叶,喝了一口,又把茶缸放下,“你们当街的那条标语我也过去看了,你为什么把‘四人帮’后边的‘反党集团’几个字略去了不写?”

管区主任的声音不算高,但很有威慑力。

苇声回答得很简单:“空少字多,写不开。”

“就这么简单吗?”主任逼视着。

苇声心里一凛,但并不慌乱:“是的,没有别的。”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中央定性他们是反党集团,你居然把这几个字给拿掉了,是同情‘四人帮’还是要跟中央对着干?”主任眼睛放着光。

“不是,绝对不是。”苇声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哪有这个胆!”

主任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这么个小小的知识青年没这个胆,也没这么复杂——说说,是不是有人在你身后给你出谋划策?给你出谋划策的这个人是谁?”

“没有,绝对没有。”苇声急忙辩解道。

主任拿手指头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先不要这么绝对,你先好好的想想,想好了再回答不晚,我给你留时间。还有一个问题,‘王张江姚’四个字倒过来写,创意挺不错,但是,有人打报告说你这么写也是别有用心的,是同情他们的表现。”

“同情他们?这……从何谈起?”苇声眉毛拧起来了。

主任站起来:“从何谈起啊……那四个字倒过来了还写那么正,那么规整、漂亮,怎么解释?你倒是说说。”

“我写的正,写的好就是同情他们?莫须有!这是莫须有!这是放屁害人!这他妈的谁在后边放臭狗屁!”苇声怒不可遏了,一下子站起来。

“你稍安勿躁。”主任示意苇声坐下,严正的说,“今天叫你来不是叫你来发脾气骂人的,是叫你来说明情况的,能说明情况当然没你什么事,骂人发火能解决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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