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交接班的时候，天上的云彩已经相当厚，月亮不停地在云层里穿梭，地上也就跟着时而亮堂时而昏暗。Www.Pinwenba.Com 吧
风也比先时大起来。
苇声腋下夹着夹袄和王红卫一起去吃饭，他们没有去邀贾高产，孙合作又同昨晚一样玩起了失踪。苇声当然知道孙合作去干了什么，故意回避不提，王红卫也没问起。
“乌鲁乌鲁”的有警笛声由远而近，像是往场院方向开过来的。
柴油机戛然不响了，那边轰然闹嚷起来。暗淡的月影里就见有人飞奔的往这边跑，还听见有人在小声的喊：“苇声哥，苇声哥——”
苇声答应道：“在这儿，在这儿——”
跑来的是个男孩子，是三妮的兄弟称心。
“称心，你找我？”苇声叫住称心。
“苇声哥，你赶紧跑吧，公安是来抓你的。”称心气喘吁吁。
“抓我的？抓我干嘛！我又不是坏蛋。”苇声脸上挂着笑。
“真的，真是抓你的——我三姐夫要我来向你通风报信的。”称心一脸都是紧张。
“你三姐夫？喔……”苇声笑起来，“你甭听他……”
苇声一句话没说完，有人擒住他的胳臂往后边拽他：“少罗嗦，快跑，快跑，完了就来不及了。”
正是贾高产。
苇声用力甩开贾高产：“你开什么玩笑？”
“谁给你开玩笑！公安局就是来抓你的！”贾高产一脸着急。
“抓我？为啥？”苇声有点相信了。
“我也不知道为啥……”贾高产说着就往后拖苇声。
王红卫也往后推苇声：“甭问为啥了，你先躲出去，这里我先顶着。”
“我躲出去？我偏不躲！”苇声拧起来，“我躲出去，到时候能说清的也说不清了。我就在这里等，看他们到底为啥抓我！”
这时候，苇声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
有两个大盖帽在二母狗的引导下径直的走过来，他们来到苇声跟前，其中的一个看看苇声：“你是秦卫生？”
苇声声音响亮的回答：“是。”
“走，跟我们走一趟！”大盖帽命令的口气。
“为啥？”苇声没有动。
“不要问为啥！”大盖帽冷冷的，“到时候自然知道。”
“你们不能无缘无故的抓人！”王红卫站了出来。
“没你的事！”另一个大盖帽一把把王红卫拨拉到一边。
王红卫又要上前理论，赵常喜把他拦住：“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所有人都过来围观，所有人都不敢做声。
“闪开点，闪开点。”大盖帽对着人群喊，“我们执行任务，请社员同志们配合。”
人们依旧围的严严实实，没有闪开。
大盖帽对二母狗说：“让他们各人干各人的活去，不要跟着起哄制造混乱。”
二母狗就高喊：“兄弟爷们，这里没你们的事，都各人干各人的活去，快点干活去！”
“好好的就抓人，总得有个说法啊！”人群后边有人大声说。有人在后面附和。
“谁啊？谁在后边瞎嚷嚷！”大盖帽朝人群后边厉声喊。
后边渐渐地安静下来了。
“带上，走！”大盖帽对另一个大盖帽说。
“拷不拷？”另一个大盖帽问。
“……算了吧。”大盖帽看看周围围着的人，说着就往人群外挤。
“走吧。”另一个大盖帽在后边推着苇声。
“走就走。”苇声把夹袄往肩上一甩，迈开大步跟上去。
人们闹嚷着跟在他们身后。
警用侧三轮停在场边的路口，走在前边的大盖帽与二母狗握了握手：“谢谢，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二母狗看一眼苇声：“到公社老老实实的交待……”
苇声把脸别过去，不看他。
后边的大盖帽示意苇声坐进车斗里去，自己骑坐在侧三轮的后座上。
“还是拷上吧。”后边的大盖帽有点不放心，“他可是有两下子的。”
“拷上吧。”前边的大盖帽发动了摩托车，摩托车随即开动了。
“等等！等等——”王红卫喊着在后边追上来。
“能不能等一下？”苇声请求道。
摩托车停下来，王红卫追上来，把一个毛巾包裹递到苇声手里，喘着：“大杠，刚出锅的，热的。”
“这么多？”苇声摸到的是三个大杠。
“这是咱两个的，你都拿着，该吃吃，不要饿着了。”王红卫嘱咐道。
“那怎么行？你吃什么？”苇声把毛巾包裹送回去。
王红卫没有接，离开了两步：“你不是有黄面饼子吗？我吃。饿不着……”说着又靠上来，把夹袄替苇声披在身上，扣上了两个扣子，“好兄弟，该咋就咋，不要怕他们！”
苇声激动的一点头，狠狠地：“知道，我谁都不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千万不要给奶奶爷爷说！”摩托车跑出了好几步苇声又扭头对王红卫说。
土路崎岖不平，摩托车颠簸得很厉害，苇声有几回差点给颠出车斗来。
风溜溜的，有点刺骨。
有零星的雨点不时打在苇声脸上，苇声抬头看看天，天阴沉沉的，月亮的影子早看不见了。
“幸亏奶奶送夹袄来了，要不然，一路还不把我冻个半死？”苇声暗叹奶奶的远见和未雨绸缪。
“喂，喂！下车，下来了！”苇声正睡的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喊。他实在太困倦了，一路颠簸竟然睡着了。
苇声睁开眼，摩托车已经停在一座小院里。
黑夜里辨不清东西南北。
有间屋子亮着电灯，屋子门口站着一个穿警服的人，看得清，此人梳的是大背头。
“指导员，秦卫生带到。”骑摩托的大盖帽向门口站着的人敬了个礼。
“辛苦了，小黄，你去休息吧。”指导员吩咐道。
“今天不审了？”小黄问了一句。
“审。有小方陪着就行了，你去休息，明天还有新任务要去执行。”指导员向苇声这边打个手势，“小方，你们进来吧。”
小方推了苇声一下：“进去。”
苇声进了屋，站在指导员对面，有两滴雨水顺着鬓发溜下来。
“怎么铐上了？打开，快打开。”苇声手上的铐子在电灯下一闪光，指导员看见了，扭头看着小方，“不是对你们讲了吗？不要上铐子。”
“报告指导员，秦卫生可是高手，我们怕治不了他，半路跑了……”小方解释道。
指导员没等小方说完，摆摆手：“打开打开。”
手铐打开了，苇声横了小方一眼。
靠墙一个破旧的竹连椅，指导员示意苇声坐下。苇声坐下来，把毛巾包裹小心的放在身边。
“还没吃饭吗？”指导员看到了毛巾没有包住的大杠头，“饿坏了吧？你先吃饭……小方，倒开水。”
桌子上放着两个暖瓶，一个军绿色茶缸。小方倒了一茶缸开水递给苇声。
苇声是饿了，打开毛巾包裹，拿了个大杠，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一大口，撑的嘴巴歪歪的，舌头几乎都翻不动。他摸摸茶缸，感觉不太烫，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苇声咬大杠到第三口的时候，咬到半拉拉停下来了，像是想到了什么。稍停一停，到底还是咬下来，一边嚼着，一边把剩下的部分又放到毛巾包裹里并细心的包好。
“吃好了？”指导员坐在办公桌后边的椅子里。
苇声又喝了几口水，放下茶缸：“好了。”
“小方，作好记录。”指导员向小方一挥手，看着苇声，“你是秦卫生？”
苇声点点头。
“回答。是还是不是？”指导员有点严厉。
苇声不情愿的答道：“是。”
“绛侯大队的周铁掌是你师父？”
苇声回答：“是。”
“周一招是你大师兄？”指导员接着问。
这个周一招是周铁掌的大弟子，功夫十分了得，据说与人过招只需一招就能将对手放倒，故而赢得周一招的绰号。苇声一直对这个大师兄很崇拜，可惜他一直以来连周一招的面都没见过。
苇声听到指导员问到了周一招，眼睛一亮：“是的。”
“这两天……也就昨天，或是今天，他去找过你没有？”指导员点燃一支烟。
“他找我？他找我干啥？”苇声有些不解。
“不要多问，只需回答，找过还是没找过？”指导员瞪了瞪眼睛。
苇声摇摇头：“没有……他也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他……”
正在作记录的小方冷笑一声：“你不认得他？你们是师兄弟还能不认识？你可不要不老实……好好的交待啊！”
苇声斜了小方一眼，轻“哼”了一声。
“看他这态度，有点不老实。”小方提醒似的对指导员说。
指导员以手示意小方不要插话，接着问苇声：“这两天，昨天或是今天，见你师傅周铁掌了吗？”
苇声摇摇头：“没有……我师父怎么了？出啥事了吗？”
到这个时候，苇声总算弄明白自己为啥半夜给带到公社派出所来了，他思忖：师父或是大师兄八成出事了，而且很可能是大事！
苇声揣度的不错，他的大师兄周一招是出了大事了。周一招本来是绛侯大队的民兵连长、治保主任，参加大队长的竞选落了败，一直跟现任大队长面和心不合。大概一周前，一天下午的后半晌，周一招巡视治安来到村子外知青们住的那排房子附近，无意间听见有间房子里有踢打撕咬的声音，赶紧靠近过去，发现是大队长正在对请了病假独自一人在房子里休息的西施施暴。周一招正愁找不到搞倒大队长的机会，见到这情景一脚踹开门，把下半身**的大队长一把从床上揪下来，往地上使劲一摔，跟上又是两拳。大队长尽管狼狈，挣扎着站起来要和周一招对打，结果站起来后身子晃了一晃，随即又跌倒，再起不来，竟死了。开始，周一招认为自己是因为救人，做好事，失手致人死命，不可能被判的很重，不光没有逃跑反而主动投案自首了。不料想大队长那边通过关系，案子很快就判下来，认定周一招是携私报复革命干部，故意杀人后又制造强奸假象栽赃害人，犯有故意杀人罪和反革命罪，不久之后就要枪决。周一招喊冤、抗诉都没用，最终铤而走险凭借一身好功夫在前天晚上越狱逃跑了。有线人报告说越狱后的周一招拜见了师傅周铁掌，周铁掌当即就给抓进来了县公安局，以窝藏反革命罪犯疑犯的身份被关押在县看守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周铁掌的所有徒弟为此都受到了调查，苇声自然成不了漏网之鱼。
绛侯大队有人被打死这事此前是传到了西庄，因为苇声他们一直忙于刷标语跟社员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还真的没听说。
“出啥事了？前几天绛侯大队打死人的事你不知道？”指导员语气里有七八分不相信。
小方又插话道：“这事连日本人恐怕都快知道了，你不知道？指导员，他不老实，肯定没说实话。”
“你放屁！谁没说实话？”苇声一直看不惯小方，想爆发。
指导员制止小方：“你少说两句……”接着，对苇声说：“秦卫生同志，你一定要认清事情的严重性。现在，你的那位大师兄，也就是周一招，他可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负案在逃，你可千万不要包庇他！今天，我们请你来，是向你了解情况的，你可一定要跟我们好好配合。”
苇声一惊：“啥？你说啥？杀人犯？谁是杀人犯？我跟他有……有毛关系？还……请我来？就这样请我来？”苇声双手并起来做被铐状，半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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