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是皎洁，万里夜空一碧如洗。Www.Pinwenba.Com 吧
苇声没有跟王红卫一起走，他抄了近路。从大水塘向北有一条生产路，过一道东西向支渠，再向北又是一条生产路，再过一道东西向支渠就是窑坑了。
苇声走的并不快，他倒不是要欣赏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旷野月景，他是累了。刚才吃饭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现在回过劲来了，胳膊腿儿都发酸，浑身像似散了架，如若不是夜深又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苇声随时随地都想一腚坐下来再不往前走。
柴油机的轰响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与支渠平行着一条七八米宽的地下沟，沟上沟下稀稀疏疏的生长着一簇一簇的低矮野生芦苇，沟沿儿上栽了一排尚不甚高大的柳树。
地下沟里有小半沟水，过不去。不过，沟里隔上十步八步就有男孩子们刮鱼时筑起来的一道道小坝子，较宽大的小坝子勉强能够过人。
苇声印象里往西不远就有一条能过人的小坝子，于是向西走，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怎么有说话声？这荒郊野外深更半夜哪来的说话声？
是人是鬼？苇声汗毛一下子竖起来，眼睛机警的往前方瞅。看见了，在一棵柳树的阴影里有两个人面朝沟里肩并肩坐在沟沿儿上，他们的近旁正是一簇颇稠密的野芦苇。
两人没有觉察近在咫尺的苇声，一直在叽叽哝哝的小声说话。
“谁？”苇声喊了一声。
那边顿时不说话了，但也没有回应。
“干什么的？”苇声又喊了一声。
仍然没有回应。
稍停，那边有一个站起来，顺着沟沿急急地往庄里的方向走，看走动是个女人家。
另一个在原地坐着。
女人转了个弯不见了，苇声又问了一声：“谁啊？”
那边搭话了：“你……说谁？叫……啥叫？”
是孙合作。
苇声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他快步走过去，孙合作已经站起来。
苇声照孙合作胸脯上就是一拳，指点着孙合作的鼻子：“孙合作，我都纳闷半夜了——好好的，你小子扎哪里去了？吃饭的时候我跟王红卫牵着狗架着鹰，找你半天连个毛儿都没见到你，原来你小子跑这么个严实地方儿干好事来了！”
孙合作小声说：“你……你叫啥……叫？怕……人家都……听不见吗？”
“感到丢人了是吧？呦嘿！小子，你本事挺大的嘛？搞上人家的大姑娘了！”苇声把脸逼近孙合作的脸，“说，那是谁？”
“你……瞎说啥？没，没……影的事……”孙合作摇着头，不承认。
“放你的屁！我都听了半小时了，还说没影的事？”苇声在诈他。
孙合作不好意思的笑了两笑。
“说，那是谁？”苇声追问道。
孙合作挠挠头，笑笑：“你不是听……了半……小时了吗？还没……”
“我当然听出来了，我要你说。”
孙合作又是嘿嘿一笑：“算……了吧你，你又不……是公安，我又不……是罪犯……”
“不招是吧？”苇声上去冷不防拧住孙合作的胳臂。
孙合作吃不住疼：“招招招招……”
苇声松开他：“看你这熊样，还没动大刑呢，就尿裤子了。幸亏你不是**，不然肯定也是个叛徒。”
孙合作捏着胳臂：“你咋……不说你下……手狠？”
“下手狠？这有跟老虎凳火钳子狠吗？你不说你没出息！好了，招吧。”
孙合作有些不情愿，但看着躲不过，小声说：“是……五香。”
苇声哼哼冷笑道：“还真是她……但看刚才的走动又不太像啊……喔，是不是肚子里有了？走路都有点变形了？”
孙合作肯定的说：“不，不……可能。”
“还说不可能？回答我，你小子干过多少回坏事了？”苇声拿手指头戳着孙合作的脑门儿。
“干……坏事？天地作……证，我一……回都……没干过。”孙合作说着就要跪下来，“你可不要污……蔑五香的清……白。”
苇声故意说：“一回没干过？可能吗？干过你会承认吗？就像贾高产，三妮的肚子都鼓的像大西瓜了还说没干过呢。”说着比划着肚子，呵呵的笑着。
孙合作摇着头：“他是……他，我……是我……”
“你是好东西？鬼才信！你们是一丘之貉！”苇声点着孙合作的脑袋，“招，接着招。”
孙合作问：“还……招啥？”
“啥时候接上的火？多长时间了？”
孙合作甩下头：“惭愧，惭……愧！今天是第……一回，就给你……”
“你小子没说实话。”苇声不信。
“绝……对，我敢发……誓。”孙合作手指上天。
苇声艮艮的笑道：“第一回？不要说，我要是再晚来一会，这坏事你就干过了？”
“哪能呢？那……事根本就没……想过。”孙合作认真的说。
“你觉得你是梁山伯还是柳下惠啊！”苇声哂笑一声，“好了好了，你说今天这事该咋办吧？”
孙合作挠挠头：“你……说？”
“要我说啊——明天给我买一毛钱的喜糖，明天上工给我带来，不然的话，我绝对不给你保密，立马捅给王红卫，看他咋拾掇你！”
孙合作连连点头：“行行，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往外说。”
回到家，苇声手脚都没洗，拱进庵子里，一扯被子，衣服都没脱，蒙头就睡。可是尽管又疲又累，睡了一阵子却没睡着，一直在想刚刚撞到的孙合作和五香在柳树底下幽会的事。
“贾高产的大杠省给三妮的兄弟吃了，孙合作这小子的大杠肯定也省给五香的兄弟吃了……”苇声由看到的贾高产和三妮在一起吃饭一下子联想到孙合作领到的大杠上来，想到这一节不由的羡慕起两个来，摸着自己的肚子，“唉，我的大杠都进了自己的肚子了，要是梅燕在，我肯定会省给她吃的……菱花的话更好，我肯定会省给她的兄弟芦花吃的……可惜，可惜……贾高产已经有人陪了，现在孙合作也有人陪了，梅燕，你也来陪陪我吧……”
苇声想一阵子梅燕，再想一阵子菱花，想来想去最后想到爷爷奶奶身上来了：“明天我的大杠绝不吃了，我就带奶奶烙的棒子面饼吃，大杠全拿回家来孝敬爷爷奶奶。”
春稻不到两晌就脱完了，苇声再上工，改脱夏稻了。
由于开始天旱，夏稻栽的晚了许多天，普遍长的矮。稻把子短许多不说，多半捆扎的也不怎么结实。这给脱谷造成了很不利的因素：姑娘们脱谷的时候很担心机器伤到手指头，都小心的往稻把子的最后端抓。这一来，不少稻把子打散了“倏”的一下全抛到前场里，还有的竟整个的抛到前场来。
前场的活儿凭空里多出来许多倍：又要倒粮堆，又要用叉子往外挑源源不断而来的乱稻草，还要把整把的稻个子捡出来送到后场去。
在前场的苇声、王红卫、孙合作三个一分钟的闲空都没有了。
“带掉了，带掉了！”有人喊起来。
是柴油机和脱谷机之间的传输皮带掉下来了，柴油机还在噼噼的响，脱谷机停止工作了。
“谢天谢地！”王红卫把木叉子一扔，一腚坐在地上，拿毛巾一边擦汗一边用草帽扇着。
苇声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苍天有眼——皮带咋不早掉！”
苇声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糖块扔给王红卫。
王红卫接了：“好东西，再来一块，还有不？”
苇声又扔给他一块。
“哪来的？也给结巴吃一块啊！”王红卫伸手向苇声。
苇声鬼鬼的一笑：“这是喜糖，知道是喜糖就行，别的不要问……孙合作？他不吃，不信你问问。”
孙合作不等王红卫问他，急忙说：“对对，我……不吃。”
苇声呵呵就笑，孙合作也跟在后边嗤嗤的笑，王红卫感觉蹊跷：“你两个唱什么双簧？”
苇声说：“哪唱双簧了？孙合作确实不吃。”
孙合作跟着说：“确……实。”
王红卫不再与他们理会，“格罗格罗”一阵把糖块嚼了，站起来：“我喝气凉水去。”
“孙合作，来，帮着上皮带！”二母狗在脱谷机后边喊。
“队长，就停会吧！赶这么紧！”姑娘们叫起来。
“累了？”二母狗嗤着牙。
“累了。都快累死了！”姑娘们叫着苦。
“那就歇着。”二母狗把柴油机停了，站起来，大声喊着，“休息半小时——都不要跑远——”
“解手去不？”姑娘们你问我我问你，呼啦全走了。
场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红卫问苇声：“你喝凉水去不？”
苇声往近旁的乱稻草堆上一躺，双手枕在头底下，翘起二郎腿，晃悠着：“我肚子不行，拉稀刚好了几天，还喝凉水？不想混了！”
孙合作靠着苇声也躺下来，苇声看看他：“陪我干什么？不陪你的五香去？”
孙合作“嘘”了一声，指指还没走远的王红卫：“秦大少……少爷，你就饶……了我吧。”
“今天还约会去？”苇声眯着眼睛，嘴里噙了根稻草。
“都……怪你，到现在还没……见她话呢，准是给你羞……着了。”孙合作抱怨道。
苇声扭过脸：“你小子也甭抱怨，真是我的责任的话，我愿意将功补过，你说好时间地点，回来我瞅机会替你传个话给她。”
孙合作摇摇手：“用……不着。”
苇声翻过半个身子：“信不过我吗？怕我当了第三者？我告诉你吧，我心里也是有了人的……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再去捉你们，嘿嘿，昨天也不是有意的，真的……我还绝对替你们保密……嘻嘻，你们再约会，我还会给你们去站岗放哨呢！”
“不……稀罕！”孙合作一口回绝。
太阳落下的时候，天空变的混沌了，月亮倒是出来的很及时，只是月亮脸上好似蒙了一层薄纱，昏黄昏黄的没有一点光亮。
西北风溜溜的吹起来了。
“秦卫生，你奶奶来了。”苇声正埋头倒粮堆，王红卫喊他，苇声抬起头，奶奶正站在粮堆那边向他招手。
苇声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跑到奶奶跟前，嚷道：“奶奶，你没看见刮风？天冷了，又黑，你跑来干啥？”
“原是看见起风了，我才来的。”奶奶取开怀里揣着的夹袄，“穿上吧，省的冻着。”
苇声抹着脸上的汗：“奶奶，你老人家迂了。我怎么能冻着？你看看我一身都是汗呢！穿不着，你再拿走吧。”
奶奶生气的把夹袄往苇声手上一送：“半夜里放了工，不干活了，还不冷？你这孩子……”
苇声急忙陪笑道：“好好好，奶奶，回来我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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