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生带着王红卫、贾高产、孙合作、苇声四个围着西庄转悠了一圈,说说笑笑来到东边村口的池塘边的柳树下。Www.Pinwenba.Com 吧
王福生脱下一只鞋垫在屁股下坐下:“满打满算一共要刷二十几条标语,我合计了一下,有你们几个帮忙最快也得十天八天,我自己的话一个月也干不下来。”
苇声紧靠王福生蹲下,笑了笑:“不就刷几个墙字吗?用那么多时间?”
王福生也笑了笑:“刷墙字可不是你认为的仅仅在墙上刷几个字那么简单。比如要刷一条标语,首先你得先大体测量一下墙体的长度,然后根据标语的字数确定字距以及字的大小、形状……”
王福生一边说一边比划:“一般情况下就刷正方形体字,字太多的话字就得刷的瘦长一点,字少的话就刷的宽扁一点。还有,刷字之前你得先画个框子给字定位、定大小、形状,然后在框子里面放样子,放好样子还得离远一些审一审然后修改,修改妥当了才能往上刷石灰水,最后再用红土水勾边……”
苇声一伸舌头,做个鬼脸:“这么复杂!我还以为拿来把刷子就能往墙上刷呢。”
王福生轻轻一笑:“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看这样吧,咱们一共五个人,这样分下工吧:红卫负责测量、给字定位,我负责放样子,贾老师字也有了基础就刷字,苇声勾边,小孙你负责后勤提桶什么的行不?”
孙合作点点头:“行,行。”
贾高产说:“秦卫生字比我写的好,要不就让他刷字吧。”
苇声忙摇手:“不行不行,这事我从来没干过……我的字又赖,能拿出门去吗?”
王红卫递给王福生一支烟,王福生接过去,朝苇声扭扭脸:“没干过也得跟着学学,秋忙假再三四天就结束,我和贾老师得去上课,剩下的活还得主要靠你们三个干。”
苇声面有难色:“我们三个干?能行吗?”
王红卫抽了一口烟:“能行,能行。这刷墙字其实也没什么大学问,这几天你用心看着点就是了。”
苇声仍然不自信,摇摇头。
王红卫拍拍苇声的肩膀,呵呵笑道:“就这么没自信?还不如一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大老粗?”
苇声不明白王福生这话是啥意思,王福生看着大家:“你们还都是知识青年,会写字有学问的人呢,字能写在纸上就刷不到墙上?你们都到过公社吧,公社沿街的大标语刷的怎么样?”
几个都赞叹说好。
王福生提出一个问题:“知道那些标语是谁刷的吗?”
几个都摇头。
王福生颇有些神秘:“是秦老头……我对你们说,这个秦老头啊,一辈子学校门朝哪都不知道,一天书都没念过,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
几个都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
王福生笑道:“都不信?不识一个字居然能把墙字刷那么好?告诉你们吧,还真是这么回事。服气吧?不管你们服不服,我是真心服气,我刷墙字就是跟秦老头学的。起先我也不信秦老头不识字,问过他是不是真的不识字,不识字怎么能把墙字刷这么好。你说秦老头怎么说?不就是刷几个字吗?比着葫芦画瓢就是了呗,书上怎么写咱就怎么刷,都是现成的,也就把字从书上搬到墙上的功夫呗,难不成比女人绣花还难?……你们听听,这刷墙字在人家秦老头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你们还别说,这秦老头刷墙字还真一点都不含糊,你给他黑体字的字样他就刷成黑体字标语,你给他宋体字字样他就给你刷成宋体字标语,你给他楷书的他就能给你刷成楷书的,绝对一点都不走样,刷啥像啥,真是神了奇了。”
苇声瞪大眼,赞叹道:“有这等事?还真是头一遭听说。”
王红卫也赞叹了一句:“人家秦老头这是心里有活。”
王福生一拍巴掌:“就是这么回事。其实,光是心里有活还不行,还得有心。**不是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做一个有心人,没有学不来的学问。苇声,所以刚才我不对你说吗?这几天多用心学着点……人家秦老头姓秦,你秦卫生也姓秦嘛,我相信你用心做的话不会比秦老头差,只能比秦老头好。”
苇声有点自嘲的一笑:“秦桧也姓秦呢……”
几个都跟着笑起来。
几个刷出来的第一条标语是:粉碎“四人帮”,拥护党中央。
苇声对着标语看了又看,咋着嘴:“就这个模样啊!”
王福生发着感慨:“没办法,就这水平。凑合着吧。”
苇声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感觉别扭点,特别这个‘四人帮’,‘四’这个字带个框子,怎么感觉比别的字都大一号呢?还有这个‘人’字,笔画太少,笔画也感觉有点细。‘帮’字偏偏笔画又多了,你看,这个‘巾’字底,底盘是不是显得有点大?你看是不是?”
王福生托着下巴:“你说的是,我也有这个感觉,以前刷标语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是……我可都是按照一样的比例和标准放的样子啊,出来咋会是这个熊模样?视觉差别咋就这么大?”
王红卫、贾高产、孙合作也聚过来,指指点点着各抒己见。
贾高产一拍脑门,提建议说:“要不,以后就把‘四’这个字刷的小一些?”
王福生就地蹲下来:“咱先看看效果。”
王福生随手折了个小棍棒,在地上划拉起来:“嗯……贾老师说的没错,这样效果是好一些……还是你们这些知识青年脑子好使。”
第二天,下午,天有点燥热。
几个一条标语刚刷到一半,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骑着自行车一路吆喝着过来:“卖冰棍——卖冰棍了——”
王红卫把尺棒子就地一撂,向孩子招着手:“小家伙,过来过来,买冰棍。”
几个都放下正干的活,孩子推着车子来到几个跟前。
王红卫走向孩子的自行车:“哪里的冰棍?咋卖的?”
“新鱼县城的,二分钱一块。”孩子说着打开盛冰棍的箱子,“要几块?”
王红卫拍着箱子:“我们多买几块,能不能便宜点?”
孩子转着眼珠子:“多买几块到底是几块?”
王红卫指着几个,伸出五指:“看见没?我们五个人,每人一块,五块。”
孩子眼珠子又转转:“五块啊,不能便宜了,一共才一毛钱……买两毛钱的能便宜点,送给你们一块——两毛钱十一块,买两毛钱的吧?”
王红卫掏出来两毛钱往箱子上一拍:“好,就两毛钱的。”
王福生把破草帽摘下来:“来来来,放在帽兜里。”
王福生端着冰棍前头走,几个说笑着跟在后边。走二十几步远有棵大榆树,几个来到树底下。
王红卫伸手拿了一块冰棍,就地一坐:“今天我王红卫请客,明天谁请客?”
几个都纷纷坐下,苇声一举手:“明天我请客。”
孙合作举起手:“后天我……请客。”
王福生说:“你们都靠后,啊,明天我请客,秋忙假眼看就开学,你们前头请了,后边就怕我没机会请大家了……”
贾高产接过来:“有机会也不能让你请。你不比我们几个,都是一个人吃饱一家人家都不饿的光棍汉子。你那两个钱还得养家糊口呢。”
王红卫瞥一眼贾高产:“贾高产,你能不在这里寒酸我们几个行不?你也是有家有院(有老婆孩子)的人了,还拿我们几个光棍汉子穷开心?”
几个说闹着每人一气儿都吃了两块,还剩一块,王红卫一手拿过去:“这一块是我的,咱今天先说好,谁是东道主谁有这个权利。”
几个都说:“行,行。”
王红卫故意把冰棍吃的“吱吱”响,表情动作都很夸张。
贾高产指点着王红卫:“王红卫,你就不能一口吃下去?就这么馋大家?”
王红卫瞪瞪眼:“我愿意,你馋你再掏钱买去啊,卖冰棍的还没走远……啊,好凉爽啊,好甜美啊……”
苇声打趣道:“就一块糖精水冻的冰疙瘩,能有多甜?”
“……猪!啊……猪!……猪!”孙合作跳起来,一边叫着一边往刷墙字的屋后面跑,四五头猪崽正在那里乱拱着。
几个都跳起来喊着叫着往屋后跑,几头崽猪受了惊吓撒腿就跑,其中一头慌不择路,一下子把盛石灰水的水桶带翻了。
孙合作气的把水桶一踢:“这帮狗……日的,尽给我找……麻烦。”
王红卫说:“孙合作气晕了,这可是一群猪,咋就成了狗日的了?这下子好了,咱能再凉快一会了。孙合作,去准备你的石灰水去吧……走喽,接着凉快去喽——”
孙合作白瞪着眼:“有没有石……灰水管你……啥事?刷字是……人家贾高产……的活,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幸灾乐……祸……”
王福生气急败坏了:“嗨!都歇着吧,都歇着吧。”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两把刷子,举给大家看。
两把刷子都给猪崽咬残了。
“这是谁家的一窝猪秧子(猪崽)?回来非报告队长罚他不可!”王福生咬着牙发着狠。
“这咋办?”苇声拿过来刷子看着。
王福生说:“咋办?得买新刷子去,这刷子还刷个屁字!”
苇声把刷子往地上一丢:“哪里有卖?”
王福生向东一指:“东庄供销社代销点。”
苇声说:“我去,你们先在这里歇着。王红卫,你的车子呢?”
王红卫摇摇手:“我的车子趴窝了,链子断了,还没来得及修。”
“二哥,你的车子呢?”苇声向着王福生。
“我去就是了,你们等着。”王福生说着就走。
苇声拉住他:“这些人都去也不能让你去,你还得继续在这里领着干,咱不能窝了工。”
王福生想了想:“行,你等等,我去骑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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