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买来六个白面卷

2018-04-15 作者: 我是小民
第4章 买来六个白面卷

苇声磨面回到家,奶奶已经生火做晚饭了,爷爷正坐在马扎上抽烟袋。Www.Pinwenba.Com 吧

苇声将面口袋扛进屋子里,拍打了一下褂子,手也没洗就蹲在爷爷对面:"爷爷,藕啥时候栽?咋栽的?"

爷爷偏过头,将一只手兜住耳朵,大声问:"你说啥?狗?"

苇声往前凑了凑,几乎趴在了爷爷的耳朵上了:"不是狗!是藕!藕啥时候栽?咋栽的?"

爷爷听见了:"你说藕啊?咋栽的?"

苇声狠狠的点点头。

"好栽!"爷爷抽了一口烟,"把藕脖翅用胶泥一包,扔到泥塘里就行。"

"啥是藕脖翅啊?"

"藕脖翅啊?就是那个……那个大藕节上发的小叉枝,有手指头粗,带着藕芽……"爷爷怕苇声听不明白,磕掉烟灰,拿烟袋在地上画了个大概模样。

"这个……这个,看见了不?这里就是藕脖翅。"爷爷指点着。

"得带上藕疙瘩,不能毁了芽,藕脖翅还不能伤了,要不然活不了。"爷爷声音大,就像跟人吵架,"整枝的大藕也能栽,没芽也不行。"

"栽藕最好等开了春。"爷爷最后说。

"现在行不?"

"行!栽了也能活。"

苇声听明白了。

"干啥去?苇声。"次日一早,奶奶看见苇声扛着铁锨挎着畚箕出了门。

"我去挖藕,奶奶。"苇声回过头来。

"憨孩子。天冷,水扎凉(方言,冰冷),等到晌午天暖和暖和再去吧--哪有一大早就光脚丫子下到稀泥窝里挖藕的!"

苇声想了想,拉着铁锨回来了。

吃过午饭,苇声一刻也没停,扛起铁锨直奔村口的大藕塘。

来挖藕的还不是太多,苇声没犹豫,脱了鞋袜挽起裤腿就下去了。

"乖乖!真凉!"苇声呲了呲牙。

毕竟昨天观摩学习了半晌,苇声人站在稀泥窝里尽管不是太当自己的家,经过一番艰苦奋斗,倒也开辟了一块阵地出来。

藕真是多,纵也生横也长。苇声缺乏实战经验,一下午没挖出一棵整枝的藕来。收获倒是颇丰,挖上来少说也有十二三斤。

苇声在爷爷的指导下选出了四个管用的藕脖翅。他如获至宝,用铁锨端着一溜小跑到了窑坑。

苇声从窑坑边上挖出两锨硬塘泥将藕脖翅一个个包实在,拿来扔在了窑坑东南的浅水区里。

苇声第二天再去挖藕的时候发现一个现象,这个发现很令他惊喜:挖藕的成年男人们是不屑要那些食之无肉又瘦又小的藕脖翅的。

这回苇声没急着下去挖藕,他沿着藕塘捡拾人们遗弃的藕脖翅去了。

"苇声!甭捡那东西了,不得吃。我给你两枝大藕拿走吧。"

"我不要大藕。我就要这小玩意,我种。"

"那也不要捡了。都是晒蔫吧的了。你要种我给你留新挖的。"

一连三四天,苇声都是满载而归。绝大多数是人家送给的藕脖翅,还有少量的藕儿子藕孙子(指小藕)。因为那些挖藕的都是高手,这些藕脖翅、藕儿子藕孙子连个伤口都没有,个个符合苇声的要求。回到家,苇声都将它们及时的"种"进了窑坑里。

"行了,苇声。白莲藕发劲可大了,一棵就能串一大片。你种这么多,把窑坑长严实了,鱼就不长了。"奶奶看着苇声种藕种的入了迷,有些心疼。

苇声就不再去挖藕。

东庄又放电影了,还是矿区指挥部慰问钻探队的。刚刚过去一个星期又放电影,这电影放的可真勤。正常情况下公社的放映队至少一个月才能轮过来一次的。

接受上次看电影的教训,苇声决定搬个凳子去看,反正不远累不着。但苇声走到半路又折回来,他改主意了,不搬凳子。

苇声只在电影场外围转着圈子看,而且他看银幕的时候少,看人群的时候多。他在找上次那个女孩,他还想再站到那个女孩身边去并希望那个女孩再让给他凳子。

结果苇声很失望,他转了好几圈都没见到那个女孩。越找不到越是想找到,苇声再无心看电影,只在人群外边溜达。

一直到电影结束苇声也没见到那个女孩的影子。

苇声心有不甘的随着人流走,几乎一步一回头。忽然,苇声想起什么,他回转身朝着上次跟女孩分手的那个路口走过去。

急急只顾往前走,差点跟一个人碰了头。"哎呦哎呦!"是个女孩,手里搬着个凳子。苇声急忙站住对着女孩笑了笑,女孩也对着他笑了笑。女孩没停步,一晃过去了。

苇声望着女孩的背影,感觉就是上次那个女孩,看两眼越看越觉得像。一直看着女孩走远,苇声后悔了:只顾看为什么不叫住她说句话呢?

苇声怅然若失的回家,一路全是抱怨自己为什么没叫住女孩。快到家的时候,苇声竟豁然开朗不再抱怨自己:肯定不是那个女孩,要是她的话她能不认得我不跟我说话?

苇声睡在床上竟想不起晚上看的是什么电影,一想就是上次看过的《一个护士的故事》,一想到这个电影就想到让他凳子的那个女孩。

"这女孩真好看!比电影里的护士还漂亮!"苇声认定那个女孩是自己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女孩。

半夜多了,苇声还没睡着,一闭上眼就是那个女孩。

但想的久了,那个女孩的印象倒模糊了,这令苇声很丧气。

苇声无端的郁闷了,紧跟着是烦恼甚至苦恼。苇声连续两天梦见女孩,连续两天梦遗。

苇声的苦恼还不止于此。进入腊月的第一天,河工任务下来了,村里青壮年全上了河工,几个女基干民兵也组成女兵队跟了去。年轻人里面只有两个没上河工前线,一个是赵常喜,另一个就是苇声。

河工是千军万马齐奋战的大战场,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热闹无比。苇声很向往,遗憾那个战场不属于他,属于他的是这片窑坑。社员们指望着窑坑里的鱼过年呢,年底这段时间可是苇声责任最重大的时期。

年轻人都走完了,连个耍扑克的都找不够了。如果不磨面,赵常喜那里苇声是不想去的,磨面机轰轰隆隆,听着就心慌。

也没有书看,从会计那里借来的两期《红旗》杂志都翻了几百遍了。

看电影倒是不错,可是电影哪能天天看得上?

苇声百无聊赖,情绪不高,吃饭也不香。

奶奶不知道苇声想什么。几个月的相处,苇声从奶奶的嘴里也已经听不到多少新鲜的东西,爷爷肚子里倒是有些陈货,可是爷爷耳朵聋,不太好交流。

要是能有个收音机就好了,听听样板戏、听听革命歌曲、听听有关国内国际大好形势的新闻……

苇声想到这里,眼前一亮:买个收音机去!

但仅仅过了两分钟,苇声就否定了这个决定,否定的原因是经济能力问题。

苇声想到了天津家里的那台袖珍收音机,那是爷爷的爱物。爷爷退休了没事做,听收音机成了他的最重要工作。

那台收音机要是能为我所有该多好!苇声开始打那台收音机的主意。来下乡前不久就听爸爸说过要买一台台式收音机的话,不知现在买了没有,如果已经买了的话……

苇声给爷爷写了一封信。这是苇声给家里写的第二封信,第一封还是数月前给家里寄去的告平安家书。苇声简单两句话回报了在乡下的生活劳动情况,接着直言乡下文娱生活太单调,请求爷爷能割爱把袖珍收音机寄过来。信末又强调再强调,务要把本要带来却忘在家里的《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红日》这三本小说一同寄来。

信写好了,要到近二十里路的公社驻地去寄。邮递员倒是隔三差五的来村里一趟,但邮递员并不代卖信封邮票。再说苇声心急的很,不愿意等,他要到公社驻地把信投了。

苇声去向赵常喜借自行车。赵常喜问他干什么去。苇声说是去寄信。

"寄的是情书吧!"

"去去去!本知识青年来农村广阔天地干革命的,哪里能像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那样谈情说爱?"

"不会吧--秦卫生!坐着飞机吹喇叭,你也忒高调了吧!"

苇声把车子骑得飞快,坎坷不平的土公路将车子颠的一直蹦,车铃不用手指头按"喤喤"的直响。

公社驻地苇声来过四五回,都是跟赵常喜他们一块来的。

经过公社大浴池的时候,苇声突然想到已经快一个月没洗澡了,这回无论如何得洗澡。

苇声工工整整的写好信封,贴上八分钱邮票,小心的糊上封口,反正又看了两三遍这才将信封投进邮筒里。

苇声又花一块钱买了十张邮票和十个信封,来一趟公社不容易,往后寄信省的跑这么远了。

苇声花三分钱买了张澡票又花二分钱买了橡皮大小一块臭皂,进到浴池更衣室找了最角落的那个床位。脱衣服的时候苇声心里有点慌,连续几天的梦遗,裤头给糨出了明显的几处印痕,他担心给人家瞧破了自己的秘密。他面向墙角脱了衣服,将裤头一团麻利的捣进了裤子口袋,穿着木底拖鞋"哒哒"的下了池子。

从浴池出来天快晌午了,苇声骑着车子直奔供销社食堂。供销社食堂是对外营业的,只要有全国通用或是本地粮票都能在食堂里买饭吃。

八五面白面卷才二分钱一个,苇声买了六个,花了一毛二分钱,外加一斤二两粮票。

苇声一个都没吃,他将面卷用事先准备的白纸包了,分开装进棉大衣口袋里。苇声是买了带回家给爷爷奶奶吃的。

从食堂出来,苇声没回家,他又折回邮政所。他想,既然来了干脆多买些邮票和信封回去给赵常喜他们用。

"回来了?秦卫生,你小子春风得意,满面桃花,去一趟公社交桃花运了吧!"赵常喜在睡觉,一见苇声回来就一跃下床。

"老子就是交桃花运了,你说怎么地吧。"苇声趴在赵常喜的耳朵上笑着说。

"怎么地?吃喜糖啊!"

"喜糖没有。要命一条!"

"你小子真抠门儿!"

"嘻嘻……你还真说对了,我秦卫生还真有个雅号叫嘬逼抠!"

"哈哈哈哈……嘬逼抠……什么雅号啊!这叫诨号!好你个嘬逼抠!"

"赵常喜,人家乡亲都等着面吃呢,你好意思睡觉?"

"一天到晚站在那里窝都不能挪,你想累死我!本知青严格遵守作息时间--两点上班。"

苇声将信封邮票掏出来放到破木桌上:"你们用吧。"

"秦卫生,你不是嘬逼抠吗?这不破费了吗?……还是你用吧,我们离家近,真有当紧事请个假能回家。"

"谈情说爱也能请假?留着发情书吧。"

"那好,我代表另外三位革命青年向秦卫生同志致以崇高的革命的敬礼!谢谢!"赵常喜"啪"一个立正,向苇声敬了个礼。

苇声揣他一下:"真搞笑!"

奶奶烧了把火将留在锅里的饭温了温。苇声饿透了,头也没抬,一气喝了两黑碗红芋糊糊,吃了两个玉米面饼还有一碗炒藕块。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