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以前不管我做错什么事，哥哥都不会这样责斥我，原来，在他心中，我不及姐姐的万分之一，也许这么多年，他只是为了姐姐才照顾我、对我好，他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姐姐，而不是因为我。Www.Pinwenba.Com 吧

殷惜，你太可悲了，太可悲了，你永远都只是姐姐的一个累赘，一个沉重的包袱。

“殷惜，别跑，外面危险，殷惜……”维姬气喘吁吁地追出医院，来到马路上，齐瑞大喊道：“惜小姐，不要乱跑……”

“不要管我，哥哥都不要我了，他要赶我走，我再也不要留在他身边，惹他讨厌，不要……”殷惜痛苦地喊叫着，绝望地冲向了马路。

“嘟嘟——”

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和尖锐的车轮急刹声传来，殷惜骇然顿住，下意识地捂住眼睛。

“殷惜——”维姬、齐瑞，还有刚追上来的殷落和夜凌天惊恐的尖叫声，没有阻挡那辆已经失去控制的轿车，殷惜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撞击过来，将她的身体撞飞在雨幕……

已经记不清，多少次面临着生离死别，这样鲜血淋淋的场面，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殷惜娇小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上，密麻的细雨洒在她身上，却冲刷不掉那些鲜红的血液，看着这一幕，殷落只觉得天都快塌了，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殷落软软倒在地上……

昏昏沉沉中，殷落做了一个诡异的噩梦，梦里，枉死的父亲在责备她，说她罪孽深重，

连累一个又一个，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不得安宁，无论是她的仇人还是朋友，甚至是亲人，都会再三遇到痛苦的磨难……

殷落站在空旷的黑屋子里，惊慌失措地在原地打转，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她们的指责，她只觉得很冷，很冷，仿佛有一股来自地狱的彻骨冷风渗入她的身体，往她骨骼里面钻。

“殷落，殷落……”轻柔的呼唤声将殷落从噩梦中唤醒，殷落猛然睁开眼睛，惊恐地打了个寒战，大口喘着气，额上满是冷汗。

“殷落，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十几小时了，我去叫医生。”这个熟悉的温柔声音，是陆莹莹，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缓缓走出去叫来医生。

“落落。”夜凌天跟着医生一起走进来，他神色凝重而憔悴，琥珀色的眸子里有浓浓的忧伤。

“殷惜，殷惜怎么样了？”殷落激动地拉着夜凌天，不停地问，“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没有度过危险期。落落你不必担心，殷惜不会有事的……”

夜凌天的声音很没底气，他的精神如紧绷的弦，一触即发，虽然不久前还在责备殷惜，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殷惜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无论如何，殷惜都是与他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是他那么疼爱的妹妹，也是父母疼爱的女儿，更是殷落视之如珍宝的亲妹妹。

如果殷惜真的有什么事，所有人都不会原谅夜凌天，而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他间接害死了叶薇，现在又害得殷惜变成这样，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满满都是焦急和愧疚。

“还没度过危险期？也就是很有可能会死……”殷落垂着头，像个失去灵魂的人一样呆滞地喃喃自语。

“殷落你别这样，你这样会影响胎儿的。”陆莹莹关切地安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一个母亲，你要为你的孩子负责，把心放宽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莹莹……”殷落抬眸看着陆莹莹，幽暗地说，“你说，我是不是一个扫把星？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这样不得安宁？”

“落落……”夜凌天忍不住紧紧抱着殷落，痛苦地自责，“不是，不是，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是我太急于求成，才会气得殷惜失控，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是我的错……”

“夜哥哥，你说，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你？”殷落突然诡异地看着夜凌天，抬手摸着他俊逸的脸庞，流着泪说，“我最亲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下一个，会不会是你？

上天将我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夺去，最后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的生活，要我痛苦地活着，却又不会死去，因为老天爷要惩罚我的罪孽……”

“落落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夜凌天的精神状态像快要崩塌的河岸，他已经无力去说太多话，他只是觉得心很疼很疼，疼到不能呼吸。

“我好累……”殷落躺在床上，蜷缩着颤抖的身体，闭上眼睛，似乎想要睡去。

“夜少，你让她静一静吧，殷落这么坚强，她一定会挺过来的。”陆莹莹将被子替殷落盖好。

“谢谢你。”夜凌天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殷落帮了我那么多，我来看看她是应该的，你去急救室看看吧，如果殷惜有什么消息就马上过来通知殷落，有我在这里照顾她。”陆莹莹对夜凌天说。

“好。”夜凌天俯下身，深深吻了吻殷落紧闭的眼睛，在她耳边说，“不管怎样，一定要坚强，你还有我。”

听着这句话，殷落的眼睫微微眨了眨，心里涌现一股痛楚的滋味，像苦涩的药液浸泡着她受伤的心。

夜凌天离开之后，陆莹莹的电话响了，她接通手机，是秦焰打来的，秦焰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去了美国，他打电话来寻问殷落的状况，陆莹莹将殷惜出事的消息告诉了他，秦焰本想跟殷落说说话，可是陆莹莹看见殷落好像睡着了，就没有吵醒她。

“殷小姐，小姐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齐瑞急切的声音。

殷落浑身一震，条件反射般坐起来，陆莹莹立即去打开门让齐瑞进来，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情况？”

“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还有待检查。”齐瑞欣慰地说。

“我要去看看。”殷落下床，穿着拖鞋就快步往外走，陆莹莹拿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齐瑞护着她们俩，一起去往急救室。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殷落看见昏迷不醒的殷惜，殷惜身上插满了各种检测仪，鼻下还插着吸氧管，夜凌天穿着病菌隔离服坐在她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愧疚地看着她。

看着这副情景，殷落在心里对自己说，殷落，你该离开了，只有你离开，他们才能幸福平静。

“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总有这么多意外发生，难道我们就不能平静一点吗？唉……”

维姬一脸憔悴地站在门外，忧心忡忡地叹气。

殷落微笑地看着维姬，轻声说：“伯母，不用担心，很快，我们就能平静了。”

“嗯，希望如此。”维姬点了点头，她只以为这是殷落安慰她的话，却不知道这是殷落艰难的决定。

“殷落，我们回病房吧，你身体也很虚弱，需要多休息，等迟一点再来看殷惜。”

陆莹莹关切地说。

“嗯。”殷落和陆莹莹离开急救室，快要进电梯时，她突然说想上洗手间，陆莹莹和齐瑞就在外面等她。

殷落走出几步，回头见陆莹莹和齐瑞都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并没有看向这边，她便拐弯走到另一条长廊，向电梯走去……

电梯里，殷落拿出手机，打通了秦焰的电话……

“落落，落落是你吗？你怎么样？还好吗？”电话里传来秦焰急切的声音。

“焰……”殷落的眼泪流下来，低声说，“帮帮我，帮帮我。”

“落落别怕，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尽管说。”秦焰恨不得马上飞到殷落身边。

“带我走。”这三个字与殷落的眼泪一起落下，心酸的滋味如黄河在心中泛滥，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夜凌天俊逸的笑脸和他温柔深情的话，“无论如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对不起，夜哥哥，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我不能再承受生离死别，不想再过这种痛苦纠结的生活，我已经心力交瘁，没有力量再撑下去了，请原谅我的懦弱，对不起，对不起……

走出医院，一辆保时捷已经在后院等着殷落，开车的是秦焰留守在梦城的兄弟，叫肖强，秦焰现在已经搭最快一班机赶来梦城，但至少也需要近八小时，在这期间，他让肖强照顾殷落。

“殷小姐，现在去哪里？”肖强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殷落披上，殷落穿着单薄的病服，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不堪。

“找一家偏远的医院。”殷落目光呆滞，语气清冷。

“好的，我马上安排，殷小姐身体不适，的确应该去医院静养。”肖强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订病房。

“不要通知任何人。”殷落垂下颤抖的眼眸，颤音说，“我不是去静养，我要去……

做流产手术，越偏远越好，至少在焰回梦城之前，不能让夜哥哥找到我。”

说这句话，殷落的心像被千万根毒针扎着，眼泪抑制不住的滑落，耳边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嘲讽她的绝情，她就是一个罪人，一个罪孽深重的罪人。

肖强怔了半晌，回过神来，目光里流露出一种怜惜和同情，忐忑不安地问：“殷小姐，你考虑清楚了吗？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

“我太了解他，如果不让他死心，他是不会放我走的，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将我找回来，那样，只会让三个人都痛苦，纠结的命运，永远都不会解脱。”

殷落闭着眼睛，声音像叹息一样低沉，说每一个字，都像有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她心上。

“唉，那好吧。”

医院里，齐瑞和陆莹莹左等右等，不见殷落出来，陆莹莹只得去洗手间寻找，当她找遍了洗手间，都没有殷落的身影时，才慌里慌张的通知齐瑞。

齐瑞四处寻找不到殷落的身影，急得心乱如麻，立即召集所有保镖在医院全面寻找殷落。

还是没找到殷落，齐瑞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惶恐不安地将这个消息通知了夜凌天和维姬，维姬马上就惊呆了，回想起刚才殷落的一举一动，还有她说的那句话，维姬才恍然大悟，原来殷落是想离开。

而夜凌天，呆呆地立在原地，心如突然被人掏空般，空荡而疼痛，许久，他终于反应过来，琥珀色的双瞳狰狞可怕，抓着齐瑞的衣领凌厉地大吼：“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马上找到落落，马上……”

“是，我立即带人去查。”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达到了北区郊县，比起市区的繁华嘈杂，这里要略显冷清，医院里的人不多，这样清冷的气氛，让殷落甚至能够听见自己惶恐的心跳，她垂着眼眸，跟在肖强身后默默走着，步步如履薄冰。

来到二楼的妇产科，外面坐了几对神色忐忑的年轻男女，殷落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将外套的衣领竖起来，遮住自己半边脸，她始终垂着头，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却慌乱如麻。

两分钟后，肖强就走了过来，轻声说：“殷小姐，都安排好了。”

殷落麻木地站起来，跟着肖强直接进入妇产科主任医师黄医生的办公室，大概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表情严肃冷漠，眼眸里有尖锐的光芒，她淡淡瞥了殷落一眼，将几张单子递给肖强，冰冷地说：“先去做早孕试纸检测，然后拿这张单子去二楼做B超检查，再到三楼做心电、肝功能、血液等检查，然后再回到我这里做妇科检查……”

“可以不要吗？直接手术吧。”殷落听到这一连串的检查，头都快要爆炸了。

“不可以，没做检查之前，我们不能给你做手术，因为我们必须对病人负责，万一你身体有其他的问题，我们怎么担得起这些责任？”黄医生严肃地说，“我可以优先替你做手术，但这些检查是绝对不能避免的。”

“可是……”

“殷小姐，我们还是去做检查吧。这也是对你的身体负责任。”肖强低声劝解。

殷落皱着眉头，无奈地跟着肖强一起去做各项检查，全套检查下来，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她心里越来越不安，两个多小时，夜凌天已经足够查到线索，找到这里，恐怕，他现在已经在追来的路上。

肖强将各项检测单递给黄医生，黄医生仔细看了一下，慎重地对殷落说：“检查证明，你的胎盘发育得很好，这一定是个健康的孩子，你确定不要了吗？”

殷落的心跳突然加快，像被一只手用力地揪着，疼痛不已，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嘴唇翕动，却无法回答，心里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极力地拉扯，想要将她的心撕裂成两半。

脑海里，情不自禁想起几个片段……

“我告诉你，殷落，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这个孩子，如果你胆敢打掉孩子，不管任何理由，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你。你给我记住！”

“我承认我是喜欢你，我的确在无形之中给了姐姐压力，让她为难，可我已经很努力在控制自己了。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你，这样我也不必这么痛苦……”

“是啊，我是自私，我自私是因为我太喜欢你——”

“看来，你还没考虑好，回去再想想吧。”黄医生戴上眼镜，将单子递给肖强。

“不，我考虑好了，请快点帮我做手术吧。”殷落说话的同时，眼泪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来，她的心很疼，真的很疼，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残忍，可是，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不想……

“好吧，跟我去手术室。”黄医生站起来，深深看了殷落一眼，转身向手术室走去，殷落跟在她后面，双腿不停地颤抖，缓缓磨蹭着，像是走在尖刀上，难以迈步。

与此同时，夜凌天的宝蓝色法拉利已经在开往这里的路上，像飞一样的速度，齐瑞甚至能够感觉到夜凌天强烈的心跳。

半小时之前，齐瑞从医院的监控器里查到接走殷落的那辆车是炽血堂的副堂主肖强的，于是马上联络交通大队，调查肖强的保时捷开往何处，很快就查出他们的去向。

夜凌天和齐瑞马上开着车赶往这里，当夜凌天得知他们是去一家偏远医院的时候，他心里立即涌现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大概知道殷落要做什么，他在心里反复默念，不要，落落千万不要。

车几乎快要飞起来，可夜凌天还觉得不够快，他唯恐自己赶不急，殷落会做出无法弥补的傻事。

“齐瑞，查到肖强的手机号码没有？”夜凌天急切地低吼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着两簇熊熊火焰，几乎快要灼伤身边的齐瑞。

“马上……查到了。”齐瑞用指腹点开掌上电脑上的数据，用夜凌天的手机拨通了这个号码……

“叮铃铃——”正在殷落快要走进手术室时，肖强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

“肖强，你给听好，如果我的女人和孩子有什么事，我绝不放过你——”夜凌天的声音带着噬血的杀气，凛冽而慑人。

“呃……”肖强脸色大变，他相信，夜凌天有那个能力。

“马上……让落落听电话。”夜凌天急切地狂吼着，声音震耳欲聋。

“殷小姐，等一下。”肖强立即喊住殷落，殷落的脚步顿住，回头看着他。

“电话，是夜少打来的。”肖强额头渗出汗水，将手机递给殷落，低声劝解，“你还是考虑清楚吧，不要草率，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孩子。”

肖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知道孩子的重要，他从一开始就不认同殷落这个决定。

肖强的话从话筒中传过去，夜凌天震惊地睁大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吼：“殷落，你真的要打掉我们的孩子？殷落，殷落……你给我听清楚，听清楚，如果你敢打掉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殷落拿着电话的手不停发抖，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可她却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响，紧紧闭上眼睛，她在心里对夜凌天说，对不起，夜哥哥。

挂掉电话，关机，她转身走进了手术室……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夜凌天的心如同有一把利刃在绞，绞得他痛彻心肺，他手足无措地继续重拨电话，可是电话已经无法打通，他的情绪越来越恐慌，越来越失控，他将油门踩到底，想要快点到医院。

“少爷小心！”齐瑞惊恐地尖叫，荒路崎岖颠簸，方向盘失去了夜凌天的控制，车子像受惊的野马横冲直撞，猛地撞向一棵大树。

“砰——”一声剧响，挡风玻璃重重地撞击在树干上，剧烈的撞击和玻璃的锋芒将夜凌天和齐瑞的额头撞伤，鲜血汹涌直流，两人当场昏厥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一股坚强的信念支撑着夜凌天，一个声音反复在他耳边说，夜凌天，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你还要去救你的孩子，救可怜的落落……

“落落……”夜凌天呢喃着殷落的名字，身体缓缓蠕动，抬起头，抹掉脸上淋漓的鲜血，想要启动车子，可是车已经无法启动，夜凌天推了推身旁的齐瑞，确定齐瑞没有生命危险，便打开车门，快步向医院跑去。

夜凌天拼命地奔跑，纵使身体摇摇欲坠，头上鲜血直淌，他也咬紧牙关，绝不放弃。

似乎身后有可怕的魔鬼在追赶他，那是命运的魔鬼，这么多年来，这个魔鬼将他和殷落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将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直到现在，还不肯放过他们。

夜凌天不会放弃，不会放弃这最后的机会，他要甩脱这个魔鬼，挽救他和殷落的命运……

与此同时，医院手术室里，殷落战战兢兢地站在门边，看着两个医护将一个刚刚做完人流手术的女人携下手术台，扶着她去另一个房间休息。

另一个医护在那里收拾残局，一个偌大的铁桶里，装着模糊的血肉，殷落的眼眸刚刚看到那里，就立即撇开，仿佛突然有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捅向她的心脏，一下又一下，令她疼得窒息，一股强烈的反胃感觉涌现喉咙，她立即捂住嘴扑到一旁的洗手

台不停地呕吐……

“殷落，脱掉裤子，躺上去。”黄医生瞥了殷落一眼，对她命令道。

殷落打开水龙头冲掉洗手池里的脏物，又用水清洗了一下自己，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抬起头，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个可怕的手术台，一个护士在旁边整齐摆放那些冰冷的工具，那些工具，是将要杀死她孩子的武器。

一股浓浓的悲伤从心间涌上来，身体瑟瑟发抖，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流，她垂着头，看着自己还未有任何迹象的腹部，在心里问，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这幼小的生命，我有什么资格剥夺孩子的生命？我有什么资格……

殷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不停地摇头，喃喃自语：“不要，不要……”

“你到底考虑清楚没有？”黄医生皱着眉头，烦躁地说，“像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女孩子，我见得多了，小小年纪不知自爱，如果你不想要，为什么不知道避孕？非要等到孩子有了再来扼杀，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我不打了，不打了。”殷落惊恐蜷缩在墙角，浑身颤抖地说，“我不能杀死我的孩子，不能。”

“唉，孩子，你还年轻，不要冲动地做傻事，回去跟男朋友商量好再做决定吧，不要后悔终生。”黄医生轻轻拍了拍殷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手术室。

此时此刻，殷落的心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夜哥哥马上就要赶来了，如果孩子没事，他以后会更紧地看着我，不会再让我有一点点离开的机会。

那殷惜怎么办？她醒了以后，能够想通吗？她能接受这种状况吗？她一定不能。

如果她能想通，就不会那么冲动地跑出医院，冲到公路上，发生车祸。

殷惜在夜家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她对夜凌天的感情那么深，夜凌天只是说了她几句，她的反应就那么大，甚至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如果以后，我真的跟夜凌天结婚生子，她会怎样？她会不会变得更加疯狂？做出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无法想象……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殷惜醒后，夜凌天为了不让我为难，仍然坚持将她送回法国，从此以后，我们分隔两地，互不相干，殷惜会比从前更加忧伤，甚至渐渐变得自闭，那么她的性格就会在这种情况下渐渐扭曲改变，等她长大了，会不会变得像秋雨彤那样？

想到这里，殷落不禁打了个寒战。

另一个可能，夜凌天心疼殷惜，让她继续留在我们身边，他还会像从前一样关爱照顾殷惜，这样一来，殷惜就更加无法放开他，时间长了，从前那种微妙的感觉又会回来，夜凌天会夹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随着殷惜渐渐长大，我们三人之间的感情会越来越奇怪，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无法想象。

我还能继续忍受这种揪心的折磨吗？这样的纠结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只有分开，暂时的分开才是最好的方法。

殷惜会渐渐想明白，她最需要的到底是对夜凌天的青涩感情，还是我这个姐姐的亲情，总有一天，她会找到自己的定位，到时候，我再回来找夜凌天，我们就能心无芥蒂的在一起幸福生活。

可是，如果夜凌天现在不死心，他是不会放我走的，只有暂时让他死心，我才有离开的机会。

……

“砰……”突然一个碰撞的声音打断了殷落的思绪，她抬起头来，看见那个收拾工具的医护皱着眉头看着桌底的铁桶，她刚才不小心碰倒了那个铁桶，铁桶里的血污倒了出来。

殷落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她站起来，快步走到医护面前，抓着医护的手说：“帮我一个忙。”

“你要干什么？”医护烦躁地瞪着殷落。

“我，我把这个给你。”殷落将手上的钻石手链取下来，塞到医护手里。

“这个，不要倒掉，等下有人会来……”

“落落……”殷落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夜凌天心急如焚的呼喊声，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应该还在楼下。

“等下那个男人进来，你就告诉他，我的孩子已经打掉了。”殷落心头一颤，鼓起勇气，指着那堆血污，“你就说，就说这些，这些就是我的孩子。你只要帮我撒个谎，这个手链就是你的。”

殷落一边急切地说，一边回头看着外面，肖强已经快步往楼梯口走去，夜凌天已经来了。

殷落躺在手术台上，还将一块沾满血污的手术纸垫放在身下。

“落落——”外面传来夜凌天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然后是肖强的声音，“夜少，你冷静一点。”

“滚开。”夜凌天震怒地大吼，一拳将肖强打得趴下，如一头野兽般凶猛地冲过来，狠狠一脚踢开手术室，看着眼前的一幕，夜凌天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强烈地颤抖……

“啊——”医护看着满脸鲜血，满目狰狞的夜凌天，不禁惊叫失声。

殷落鼓起勇气，缓缓扭过头，竟看到夜凌天满身是血地站在那里，头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身上米色的西服已经被鲜血沉浸得血红，脸上也都是血，俊逸的薄唇微微颤动着。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呆滞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绝望、崩溃、愤怒、痛恨等复杂情绪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交织成狰狞的血红，盯着地上那摊血污，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像随时将要倒下，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紧得在颤抖，身体，像置身在彻骨冷寒的冰水中战栗不已……

“夜哥哥……”看着这样的夜凌天，殷落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她不知道夜凌天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她无法想象身受重伤的夜凌天是怎么一路奔跑地来到医院，鲜血流了一路，可他却一秒都不肯停歇，只为冲到医院来阻止这一切。

殷落顿时觉得自己好残忍，她翻身想要下来，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动摇了，她不想这样折磨夜凌天。

“啊——”夜凌天突然仰天悲啸，像濒临死亡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吼声，绝望地吼声，这声音惊天动地，悲痛欲绝催出了他的眼泪，这是他自懂事以来，第一滴眼泪……

“夜哥哥……”殷落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她以为自己足够狠心，可是看见夜凌天眼中滑下的那两行染满鲜血的眼泪，那是从他心里滴下的血泪，她能够想象夜凌天此时此刻有多么的痛不欲生，她再也无法控制地痛哭起来，从手术台上下来，想要告诉夜凌天一切真相。

“不要过来。”夜凌天激动得浑身颤抖，面目狰狞地盯着殷落，狂怒地吼道，“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

吼完这句话，夜凌天像疯子一样转身奔跑离去，似乎殷落是一个可怕的魔鬼，他想要离她远远的，远远的，远远的，远远的……

再也不想与她有任何……交集。

“夜哥哥……”殷落瘫软地坐在地上，痛苦地哭泣，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永远……都不可能再挽回，她是真真切切地伤到了夜凌天的心，他永远，都不会再原谅她。

傍晚六点，秦焰终于来到梦城，直接赶往医院，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两小时之后，他会带殷落飞往美国，永远的……离开这座城市。

手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殷落神魂离体地坐在地上，目光空洞，没有任何焦点，自夜凌天离开之后，她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怎么也不愿离开，医院的人拿她没办法，肖强在旁边默默守着她。

“落落不要怕，我回来了，我带你离开，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秦焰心疼地抱起殷落，他的身体像他的名字，烈焰，有着灼热的温度，瞬间温暖了殷落的身体，却永远……都无法温暖她的心。

因为殷落的心……永远都属于夜凌天。

依偎在秦焰怀里，殷落看清了一路的血渍，那是夜凌天留下的血渍。

这条血路从手术室里一直延伸，直到他们上了车，车开在来时的路上，殷落依然盯着窗外，看着那条血路，似乎没有尽头般，一直在延伸，她才知道，原来夜凌天跑了多么远的路程，好远，好远，足有两公里，他竟一路淌着血跑去医院，一秒都不愿停歇……

殷落，你好残忍，你真的好残忍。

“啊……”殷落终于痛苦地哭喊出声，哭得浑身颤抖，那是从心底深处涌现的浓浓悲伤，她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幸福，亲手掐碎了夜凌天的心，夜凌天的心已经破成碎片。

永远……都无法拼凑完整。

……

机场，直到迈进安检区，殷落还是没有看见夜凌天的身影，广播里播放着一首歌，那是台湾歌手TANK 的《如果我变成回忆》……

“快乐什么时候会结束呢，哪一刻是最后一刻，想把你紧紧抱着，可知你是我生命中的……最舍不得。

如果我变成回忆，退出了这场生命，留下你错愕哭泣，我冰冷身体拥抱不了你，想到我让深爱的你在人海孤独旅行，我会恨自己……如此狠心。

如果我变成回忆，终于没那么幸运，没机会白着头发，蹒跚牵着你，看晚霞落去，漫长时光总有一天你会伤心痊愈，若有人可以，让他陪你，我不……

怪你。

如果我变成回忆，最怕我太不争气，顽固地赖在空气，霸占你心里每一寸缝隙，连累依然爱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这样不公平，请你尽力，把我忘记。”

殷落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听着这首歌，就像是她此时此刻的心声，她一直在哭，哭得发抖，她恨命运的捉弄，恨自己的残忍，更恨自己的懦弱，到现在，她已没有勇气将真相告诉夜凌天。

终于要离开，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舍，才知道原来夜凌天从来都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唯一，是她最舍不得的人，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着从前那些许许多多的往事，不由自主地重播着，一遍又一遍折磨着她的心……

初遇。

“你是谁？”

“我叫夜凌天，你呢？”

“我叫殷落。”

“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怕冷吗？”

“我在罚站。”

“我想带你走，我夜凌天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止。”

初吻。

“现在，我的初吻都给你了。你不用再害怕了。怎么了？你干什么这样的表情？”

“我想说，落落，你这不叫吻，这只是碰一下。不算的……”

“那这样算吗？”

“落落，你从哪里学到这个的？那些东西，千万不能学，知道吗？”

“嗯。”

“还有，千万不可以让任何人吻你。只有我才能吻你，知不知道？”

“嗯嗯，知道，夜哥哥，我会小心保护自己，把我的清白之身留给夜哥哥。”

“呃，落落你真的长大了。”

“嘻嘻，我本来就长大了，我已经十七岁了。”

“夜哥哥，你傻笑什么？你搬着手指头数什么？”

“大学毕业还有四年，四年等于1460 天，8760 小时，525600 分钟，31536000 秒……

哇塞，好漫长……”

初夜。

“如果注定我这一生都无法放开你，那么，就让我们永远纠缠在一起吧！”

这些回忆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令殷落感觉甜蜜，也透露着酸楚的苦涩，令殷落痛不欲生，经过这么多风雨，她和夜凌天离离合合，分分散散，到最后，他们却仍然逃不开命运的捉弄，逃不开分离的宿命。

也许这一生都无法再相遇，殷落与夜凌天，从此以后，天涯相隔，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殷落不知道她这次做得对不对，但是她知道，自己会后悔。

可是，一切都已注定，一切都无法再挽回。

这一次，殷落将夜凌天伤得太深太深，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她也没有勇气，再说出被她掩盖的真相。

但殷落知道，她的心，永远都会系在夜凌天身上。

“如果我变成回忆，最怕我太不争气，顽固地赖在空气，霸占你心里每一寸缝隙，连累依然爱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这样不公平，请你尽力，把我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