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朝天子一朝臣——嘉靖帝借机收拾护礼派

2018-04-15 作者: 徐文钦
5 一朝天子一朝臣——嘉靖帝借机收拾护礼派

“这帮专横固执的旧臣们,一直未把朕放在眼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嘉靖心中暗想。Www.Pinwenba.Com 吧很快,嘉靖发动了一场规模空前的人事变革,下达了一份对原审讯官员的处理意见:因为原三法司官员不用心推究,辗转支调,朋比罔上,将颜颐寿及刑部侍郎刘玉、王启,左都御史聂贤,副都御史刘文庄,大理寺卿汤沐,少卿徐文华、顾伈逮捕入狱,要求刑部用刑推究,追查他们是否串通徇私舞弊。原审问此案的刑部郎中、都察院御史、大理寺寺正等官,也都逮捕待罪。中央政府掌刑法的三个主要部门的首脑都因审案入狱,这在中国历史上极其罕见。此外,对山西巡抚马禄逮捕入狱后,还查抄了他的家产。其他涉嫌舞弊、情节较轻的官员,则等候谕旨发落。

同时,桂萼、张璁、方献夫分别被安排掌管三法司, 这三个人均是在大礼仪中支持嘉靖帝的中坚人物。礼部右侍卿桂萼被封为刑部尚书(三法司之一刑部的长官,掌管全国司法和刑狱的大臣,正二品),兵部右侍郎张璁掌都察院,少詹事方献夫任大理寺卿(全国三**司之一大理寺长官,正三品,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这样,桂萼摄刑部,张璁摄都察院,方献夫摄大理寺,三人主掌的新一届三法司开始运行,主持重新审理李福达一案。

当审案大权完全落入议礼派诸臣的掌握中时,接下来的审讯自然不同于之前的审讯。

桂萼、张璁、方献夫等人很清楚嘉靖要干什么,而嘉靖的目的也正是他们的目的。他们不从验证张寅、李福达是否是同一个人这个核心问题,而是从原审案诸官员对于郭勋等议礼派诸臣的态度入手进行调查。

他们很快搜查出了马禄的秘密书信,内阁贾咏及都御史张仲贤、工部侍郎闵楷、御史张英、大理寺寺丞汪渊等密谋陷害议礼诸臣的秘密书信相继被被发现。

“哈哈,现在,你们的小辫子攥在了爷的手中,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通过调查,桂萼、张璁、方献夫上疏给嘉靖的调查结果是:原审讯官员们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彻查此案,并非是出于对圣上的维护和对律法的尊重,也不是出于职业操守,而是因为仇恨郭勋,欲借此案报复郭勋等议礼派,同时表达对嘉靖皇帝的不满。

“很好!这样,才审到了要害处,真是不负朕托啊!”嘉靖对于这个调查结果很是满意,同意桂萼的处理意见,并下旨:“先前的审讯官员朋谋害人,每兴大狱,着刑部立即一一捉拿归案,押解到京,一并审理,务必使他们招供!”

张璁、佳萼二人令锦衣卫镇抚司严审刑部、都察院及大理寺原问此案者。可怜这些司法大吏,由堂上之尊变为阶下之囚,备受五刑之毒,在杖棍下扭动惨号,闻者无不侧然。

“你们这两个善于投机钻营的小人!没想到今日落在你们手中。”刑部尚书颜颐寿向来鄙夷张璁、桂萼,忍不住破口大骂。

“来呀,将犯官给我拶起来!”二人命将这位刑部尚书的十指拶起来,颜颐寿直痛得撕心裂肺。

最后颜颐寿实在忍不住了,只得叩头求饶,大叫:“爷饶我!”当时京师流传“十可笑”之谣,其中之一便是:“某可笑,侍郎拶得尚书叫。”侍郎指的正是桂萼和张璁。桂萼原为礼部右侍卿,张璁原为兵部右侍郎。

张璁、佳萼二人原来受收护礼派的气,差一点儿被捕杀,二人久积郁愤,毫不手软。二人奉旨会审,廷讯时,绝不问真假李福达之事,单单诘责马禄徇情枉法、屈害无辜。

“二位大人,你们所言根本没有。我马禄忠正守法,决不会干出这样的勾当。”马禄极口分辩,二人只装做听不见,喝教用刑。顿时将马禄五毒加身,直折磨得他遍体鳞伤,死去活来。

“我招!我招!我确实是挟私报复。”马禄看明白了,如果再不屈招,只能是白吃苦。

张璁、桂萼这才不再用刑,然后又将薛良定为诬告的罪首。在张、桂等人夜以继日的审讯下,案情逐渐“真相”大白。张寅并非李福达,纯属被刁民薛良诬告。马禄等人与郭勋有旧仇,不过想借此案挟私报复。

“哈哈,你这回死定了!”张璁、桂萼二人审出些口供后,非常得意。张璁随即写了一道长长的奏疏,在这份奏疏中,他用大量篇幅论证之前的审讯官循私枉法,为弹劾郭勋弄虚作假,严刑逼供。奏疏的结论是:张寅与李福达两人根本没有关系,张寅是山西徐沟县人,历史清白;而李福达则是邪教教主,是谋逆分子。所以郭勋与张寅交往没有什么不合法之处。

“同意所奏,释放李福达,薛良抵死。巡按马禄及台谏诸臣,都交给锦衣卫廷杖一百,并安排有司依律对涉案人员分别定罪!”嘉靖下旨。

廷杖制度,是会要人性命的。除了明朝,其他朝代都没有,代表了明朝皇帝极端的**和残忍。明朝历史上,不知有多少臣子屈死在廷杖之下。廷杖是摧残官员尊严和**的双重酷刑。凡是有官员犯罪的,都会送交锦衣卫严刑拷打讯问。锦衣卫对付那些犯罪的官员有一套惯例的刑罚。第一步:拶五十。拶是一种酷刑,使用木棍或类似物体夹犯人的手指或脚趾,通常在木棍中穿洞并用线连之,将受刑人的手、足放入棍中间,在两边用力收紧绳子。拶刑多用于女犯人,很容易导致双手残废。因古代女子缠足,故而很少对女性双足施用拶刑。第二步上夹棍五十。夹棍,杨木制成,长三尺余,去地五寸多,贯以铁条,每根中各绑拶三副。凡夹人,则直竖其棍,一人扶之,安足其上,急束绳索,仍用棍一具,交足之左,使受刑者不能移动。又用一根长六七尺、围四寸以上的大杠,从右边猛力敲足胫,使足流血洒地。最后再杖三十。杖是中国古代用大竹板或大荆条拷打犯人脊背臀腿的刑罚。明代杖刑杖以大荆条做成,削去节目,长三尺五寸,大头径三分二,小头径二分二。犯徒刑、流刑罪皆以杖作为附加刑。以上是是锦衣卫拷打官员的规矩,有不少官员因为受刑不过当场就被打死。如果是奉旨廷杖,会特别派遣宫中的太监监视。其他大小官员,都要穿着朱衣陪列于午门外西墀下。左边坐着宫中的太监,右边坐着锦衣卫,各三十名。下面有执刑的旗校一百人,都穿着襞衣,手执木棍,齐齐排列。当内侍宣读圣旨完毕,一个人手持麻布兜,从犯人肩脊套下,直至腰边,连两手捆好,左右不得转动,一个人捆好犯官的两脚,四面牵住,只露出两个屁股受杖,受刑时头面触地,尘埃满口,连喊也喊不出的。打一下,上面高喝一声重打,打完一百,杖一定会打折几次。众官侧目屏息,气象森严,俨如阎罗殿前一般。行杖旗校,练就一副手段,打得两腿肿如瓮,里面血肉糜烂;外面皮肤,却不破皮。医治的方法:用刀割开外皮,剜尽里面的烂肉,要取活羊一只,割他腿肉填补空牡,使他血肉相连,长成一片,然后才可以行动。所以明朝时有“羊毛屁股老先生”的说法。

当时,受刑最惨的还数马禄。他最早为李福达案定案,最先对郭勋提出弹劾,因而成了翻案要打倒的核心人物。

九月,马禄已经受过酷刑,现在又受到锦衣卫的廷杖,可谓受尽折磨。在马禄入狱时,大学士贾咏曾致信慰问:“你受冤了,将来,一定会有昭雪之日!”

结果,贾咏的书信被锦衣卫镇抚司上奏给嘉靖,嘉靖严责贾咏,叫他提前退休,辞职归家。

而给马禄写信表示同情和慰勉的都御史张仲贤、工部侍郎闵楷、大理寺丞汪渊、御史张英等,都一一被锦衣卫逮捕入狱,受尽拷打之苦。

太仆寺卿(太仆寺长官,简称“太仆”,负责皇帝的车马等相关事宜)汪玄锡私下里对光禄少卿(光禄寺副长官,负责宫殿门户,皇室膳食、帐幕器物)余才说了一些不满的话,立即被人告发到张璁等人那里,张璁又上奏到嘉靖那里,汪玄锡也被逮入狱中,吃尽苦头。

桂萼关于其他人的处置是:以李璋为首的五名官员永远监禁;以刘琦为首的七名官员发往沪境充军;以聂贤为首的十一名官员削职为民;以颜颐寿为首的十七名官员革职闲住,地方官员革职闲住的又有五人。薛良以诬告罪处死,众证人以伪证罪充军,马禄流放,张寅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仍为山西太原卫指挥使,他的儿子们仍然担任匠役。

“爱卿的处置结果基本妥当,只是对马禄的处置判得过轻,朕觉得应该处以死罪!”嘉靖看了奏折后言道。

桂萼心中暗想,如果将马禄处死,恐怕显得自己过于残忍,不如替他说几句话,反正他也反不了身了。于是就替马禄申辩说:“臣等认为,张寅虽受牢狱之苦但终未丧命,如果杀死马禄,用命来抵罪,恐怕天下人心不服,也不合一命偿一命的古训。臣等请将马禄流放到云贵一带人烟稀少之处,永远不准离开当地,任他和他们的子孙自生自灭。”

“臣也赞同刑部桂大人的意见。”大学士杨一清也多次劝解。最后,嘉靖皇帝才算照准。马禄这才被免去死罪戍边,充军南丹卫(今广西西北南丹县,历史上的“兵家喉地”,桂、黔、川交通的重要枢纽。洪武七年(1374年)七月,并延州、鸾州、福州、永州为南丹州,属庆远府。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废南丹州设南丹卫,正统十年(1445年)恢复南丹州,南丹卫仍作为军事机构保留。)。

这样,李福达一案,三法司及其他各部,总共约有五十余名重臣获罪遭罚,死于廷杖和狱中的有十余人,监督官吏、讽谏君主的台谏官员全部获罪。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副长官)徐文华、颐伈因为 曾经反对过议礼,也被加罪戍边。

嘉靖六年(1527年)九月,张璁、桂萼还担心朝野人心不服,日后有变,为使被处理的诸臣永世不得翻身,为使天下的百姓信服他们的审判结果,张璁请求将前后所奉诏渝及狱词汇编为一书,颁示天下。不久后张璁即辑刻成两卷本的《钦明大狱录》,嘉靖命当即批准,颁行天下。在嘉靖看来,这是一部朝廷体恤民意的平反冤狱的功德簿。

嘉靖在文华殿召见张璁、桂萼、方献夫三人:“卿等平反有功,都赐二品服色,金带银币,并安排吏部封给你们三代浩命,以示慰勉。”

李福达案引发的官场大振荡,历时一年多,终告结束。朝中其他官员大都认为获罪的官员们冤枉。

“臣等希望重新审理李福达一案!以安民心。”过了两三个月,吴彦、张禄忍不住上疏嘉靖,却当即被嘉靖传旨处罚。接下来,这一年通过京察和互纠又罢黜科道十三人,吓得从朝廷上的朝臣到地方上的地方官,再无一人敢出头上奏为遭难的护礼派官员们喊冤叫屈,甚至没有人敢再提起李福达一案。

这一年,杨廷和等护礼旧党经过两次重大打击,一蹶不振。桂萼、张璁的政治地位日益巩固,赞议大礼的方献夫、霍韬、胡世宁、李承勋等渐居要职,嘉靖的朝局人事焕然一新。嘉靖觉得自己的皇位更加稳固了。否则,他觉得自己随时有被那些护礼派官员联合拉下马的危险。

李福达一案本是一个牵涉谋反的地方小案,最后竟然震撼朝廷,反复会审,以致于三法司刑部、部察院、大理寺长官因此入狱,九卿也都被换了一遍,不可谓影响不大;而五十多名官员因此入狱,十余人被折磨死,不可谓不酷。说到底,还是嘉靖皇帝借机打击前朝旧臣,以巩固自己的皇位,通过议礼派官员之手,借李福达一案,报复护法派官员,是议大礼后君臣斗争、朝臣党争派斗的延续。

郭勋与术土李福达结交,并为他开脱罪名,固然不合当时的法制。但李福达早年利用白莲教企图叛乱,郭勋既没有参与,也不可能不知情。而那些护法派官员却借李福达案弹劾郭勋,要给他加上连坐的重罪,也实属太过分了。就李福达一狱来讲,马禄站在皇家的立场上,其审理和定案都是慎重的,然而,李福达最终在郭勋、嘉靖等议礼君臣的干预开脱下逃脱了法网,偶然中也是必然的。

直到嘉靖十一年(1532年),桂萼病死,张璁退休,原左都御史聂贤等人才被重新召回朝廷起用。

到了嘉靖十六年(1537年),因为皇后生了儿子,嘉靖皇帝龙心大悦,下令大赦天下,于是当年那些因被牵进李福达之案而被监禁、罢官的官员们纷纷获释或重加任命,只有马禄仍然得不到赦免。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岁末,四川境内捕获了一名江洋大盗,名叫蔡伯贯。蔡伯贯自称曾学妖术于山西人李同,李同的父亲即是李大礼,而李大礼的父亲则是李福达。蔡伯贯供称,他向李同学习白莲教的法术,与李同关系甚为亲密。李同曾亲口讲给他当年李福达入狱险些丧命的事。李同说当时他爷爷咬牙不承认自己是李福达,又通过李大仁、李大义,李大礼求救于郭勋,最后竟得翻案,并将审判官马禄判了罪。但嘉靖朝并没有人敢为马禄翻案。

隆庆元年(1567年),新皇帝明穆宗朱载垕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为前朝臣子平冤,似乎是历史的惯例,御史庞尚鹏借机将蔡伯贯的供状上奏,马禄才得以回归家乡,此时距李福达案发那年已经有四十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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