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2018-04-15 作者: 王宗仁
第六节

每个人也许都有忘乎所以的时候。

卢沟桥前线29军的每一个连队几乎都在狂呼这次歼击敌人的胜利。这时,有人报告,还有一股溃逃的敌人正偷偷摸摸地走在一片高粱地的顶端。

立即,就有几个战士追了上去!

“不能让一个鬼子溜走!”

这是金振中营长的话。

在胜利后,中**队有个疏忽,忘了清扫战场。

不以死为惧,但不能不以生为贵。

事情终于发生了——应该说这在意料之中:

那个受伤的日军隐匿在了青纱帐里。

金营长站在一处低洼地上,喊着:

“大家注意,谁也不许站着冲锋,一律匍匐前进!”

他刚说完这句话,从青纱帐里甩出了一颗手榴弹,在他的脚下开了花。他的左腿下肢被炸断。他还没有转过神来,又飞来一颗流弹,从他的左耳旁穿进去,又从右耳下穿出来。

那个躲在暗处的伤兵并不得意,严重的伤情折磨得他龇牙咧嘴,他用拳头砸着被雨水泡得像发面似的地。地上是他的血。

也许想到了死?他已经对得起河边正三了。

另一个暗处,中国一位士兵举枪瞄准着伤兵。

日本伤兵随着一声枪响,倒了下去。

金振中营长负了重伤。

他没有倒下,也不能倒下。这一个营的兵力靠他指挥,没有了指挥,便成了无首之龙。如何打仗?他用双手按着伤口处,不让血流出来。然后,他叫随从兵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就带领着一个连队冲上去了。

随从兵追着他喊:“营长!营长!”

金营长的心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还是冲上去了!

在前线指挥战斗的吉星文团长几次劝金振中下来治疗,都未奏效。

吉团长急了,便带着几分火气,说:

“老金,这里还有我在嘛。你就放心地到医院去治疗,你的伤势不轻,耽误不得!”

金振中仍然表现得很任性,说:

“我不要紧的,等打完这一仗再去看医生。现在大家的战斗情绪正旺,你让我下了火线,我也无心治伤。”

吉团长不得不下了命令:

“你现在就去住院。治好伤是为了更好地战斗,难道一个营长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吗?”

金振中不得不从火线上下来,几个战士把他送进了附近的长辛店车站,搭上火车送往保定医院去救治。

金营长负伤住院的消息很快就在北平传开,宛平城、北平市的各界人士纷纷到医院看望、慰问;全国各地的慰问信、电也不断地发到卢沟桥前线。中国**的代表专程来到了保定,赠送给金振中一枚“抗日先锋”的银盾。

金振中躺在病房里,四面是洁白、宁静的墙壁,他觉得自己被关进了囚牢里,心里万分焦急。伤势的疼痛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主要的了,他最担心的是日军是否被全部歼灭,前线的情况怎么样?

他的心穿过白墙飞到了炮轰弹飞的火线上。他看到了战友们,他们当中有的躺在弹坑旁边,永远地睡着了……

护士进来给他输液,他忙挣扎着起来,说:“扶我下去走走,我要看看我的战友,他们都来了!”

护士惊愕地望了他好久,最后把他按倒在床上……

这已经是9日的上午了。

雨停,风息,湿润的空气沁人心肺。被雨洗好些天的太阳显得格外的清新、灼热,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上,天空因了它而显得更加深远、纯净。新鲜的太阳照耀着弹痕累累的宛平城,照耀着挽着缕缕硝烟的卢沟桥。

夜幕降临。

枪声暂时地沉入了地下。

荒野,日军的夜哨人鬼难分。

有人敲门。

星星说:这是墓门,你走错了地方。

夜,很静。

还有人想打捞埋藏很深的收获,他颇费脑子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谁?

一木清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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