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凄迷万里春花沾血泪，音容慈惠千条流水寄哀思。Www.Pinwenba.Com 吧春风习习，春雨绵绵。万木吐翠，芳草泛绿，冬眠后的大地又开始焕发出它的勃勃生机。然而，面对着这浓浓春意，李杏雨的尽心头罩着的却仍是母亲去世的悲伤。无尽的春色在他的眼里那是母亲慈爱的情怀，是母亲温馨的慈容，而绵绵的春雨正是他对母亲的不尽思念。随着清明节的到来，他这样的感觉和怀念，也就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深沉。
自从江英老人去世后，杏雨每天都要在妈妈的遗像前默立许久，端详着妈妈的慈颜，追忆着妈妈辛劳一生的点点滴滴。当这么思着、想着、忆着的时候，他就似乎感到妈妈还睡在她的房间里，耳边犹听到妈妈唤着他的乳名“罐子”，于是他便不由自主地奔向妈妈的房间，习惯性地喊一声“妈妈”。然而在江英的房间里，杏雨再也不可能见到他的江英妈妈，再也不会听到妈妈唤他的乳名和回应他的声音了。他唯一见到的是爹爹留给妈妈，又让妈妈留下的那已叠好的见证了爹妈风雨相伴几十年的生活，又伴着妈妈走完她最后的人生的军大衣，还有就是妈妈用过的那小巧的四脚铜拐。杏雨由此才从恍惚中回到现实，可又免不了暏物伤情，心酸之泪即如断线的珍珠，簌落难禁。
这天，杏雨又独自一人来到他江英妈妈生前的房间。他坐在妈妈曾经睡了差不多大半辈子的那张老式木床的床沿上，望着床上那件旧军大衣，鼻子便又发着酸，就又难以控制自己而直想哭。此时的他依然是母亲去世后就一直有着的空荡感，一直有着的那剜心之痛。这是因为他的母亲江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太重要了，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太伟大了，太慈爱了。
他深爱着他的母亲，失去了母亲在他看来就如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一样。犹若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小舟，他感到没有了停靠的港湾。他只是悲伤着，悲伤着。同时他仍然在思索着为什么母亲在就要离开人世的弥留之际反复地唤着他的乳名“罐子”。他不知道母亲这样反复唤他的真正原因和想对他说些什么。奈何母子已阴阳两隔，他是永远无法再去问到母亲了，他的母亲也永远不可能再向他告知一切了。思索到此，李杏雨也就越发伤感起来。小时候曾经是“惯宝宝”的他，其脆弱的一面在这一刻几乎尽显无遗。
忽然，李杏雨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回梦见湘姐，也就是道姑李湘雪的情景。他非常懊悔湘雪在他的梦中跟他讲的“哈哈道长”的叮咛之事，竟因明仁的不仁而搅忘了问妈妈。他决定打开妈妈生前她专用的小箱柜，整理一下她的遗物，顺便找一找那“哈哈道长”写留下的所谓的“谶言”是不是在里面。
小箱柜打开了，只见上面放的是晓雪大姐晓寒从南通带给她的尚未用的两条盒装褥单，杏雨将装有褥单的盒子取放到一边，两个用紫红羊绒头绳扎着的红布袋便呈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知这两个红布袋里装的是什么，就先取了一个出来，解开头绳扎口，向下一倒，竟是一旧一新两张存折和八百元现金。旧存折是成儒留给江英的，有一千元；新存折是子澍给她办的，存了三千元。八百元现金是子澍三三两两给她零花的，她却一分钱都未动，存放了起来。
拿着这存折和现金，杏雨猛然悟出妈妈临离人世时唤他，想要说的话里，至少有一件事与这红布袋里的存折及现金有关。他又想起，妈妈唤他时，见蓉蓉在她床前，便看看蓉蓉，又看看他；妈妈的意思是不是除要他照护好蓉蓉之外，就是她留下的这些钱也要为蓉蓉而用呢？一定是了，妈妈最牵挂、最不放心的就是小蓉蓉，她可怜她，非常非常地爱她。小蓉蓉也太懂事了，她常和大人一样守在老太太的病床前。老太太去世后她见老太躺在门板上，爷爷和奶奶都在哭泣，便问她奶奶，说太太睡在那里是不是醒不来是不是要哭醒她。或许这会她对“死”的概念突然有所明白了，于是也就放声大哭起来。送老太太去火化那天，半夜里她醒来，一定要和大人一道坐车送太太去殡仪馆，因为她听大人说，那是送老太到天国到天堂去的。
杏雨此时想到这些，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他将存折和现金轻轻放回小红布袋，继续用红头绳扎好了口。他要将这留给小若蓉急用。
杏雨又取出另一个小红布袋，他觉得这一小布袋有点沉，便解开扎口，同样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他没想到这口袋里装的尽是一元硬币，另有一串古铜钱。他数了数，这硬币竟有一百多枚。积攒的这么多硬币让杏雨想起妈妈每次卖废报纸和家中其他一些废旧物品的情景，每一回他都见妈妈将卖得的多为硬币的钱用小手娟小心翼翼地包好，如是票子则给晓雪。长此以往，聚少积多，竟有了一百多枚，也就是一百多元钱，这真是没有料到的啊！
至于这一串古钱币，杏雨不知道妈妈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将这一串古钱与这么多的硬币放在一起并装在同一个布袋里。妈妈这样做是不是蕴含着什么用意呢？杏雨在心里这么地想，这么地问着，顿然悟出这是妈妈留给她的重孙果玮的，这是妈妈要让勤俭持家的传统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要求下一代永远不要忘记过去，永远不要忘本。妈妈的用心是多么地良苦啊！妈妈竟然早就有了安排，她的安排又是多么地周到啊！妈妈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一位伟大的母亲啊！李杏雨边收拾硬币和古钱边这样默默地赞叹着自己的母亲。他望着这两个红布袋，更加充满了对妈妈怀念的眷眷深情。
杏雨继续整理着。他取出两块毛巾，只见毛巾下又用花格方巾裹包着什么东西。杏雨向四面掀开方巾，露出的四样物品中有三样是他父亲李成儒遗存下来的。这三样分别是学“毛选”时代，成儒常带在身边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成儒为工作所需常用的签名章及当年运动时也许祖上护佑没被焚掉的两本家谱。另一样物品是个牛皮纸信封。李杏雨将信封里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张红纸；这红纸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哈哈道长”在杏雨出世后“三朝”时留给他家的“墨宝”，也就是所谓的“谶言”。
杏雨曾多次听他父亲生前提到过这所谓的“谶言”，包括“哈哈道长”写给兰娣爹的那份，但他却从未亲眼见到过“谶言”真迹。那年他去茅山，茫茫然中似乎也从已成道姑的湘姐手中接过一张“哈哈道长”专为他写的“言笺”的。他记得他将那带回的“言笺”交给父亲后，父亲曾说他比照过“哈哈道人”留下的墨迹，那“言笺”确为“哈哈道人”所书。可惜那会儿，他没过分去在意这些，所以他不仅没看过，就连那“言笺”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这会，他找到了这张写有“谶言”的红纸，在展开它的同时，遂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木下有子命中定，你来他去谁知情？皆曰群星拱北斗，明暗闪烁何时清？伸出十指有长短，其实根根连于心。梦中曾思二人一，醒时方见红烛泪。满树杏果化作雨，惟闻江水东流音。”李杏雨读着这“谶言”，他反复地咀嚼着，终于大悟。
“哈哈道长”的这些话看上去玄虚缥缈，不着边际，让人知又非知，了又非了，其实道家之理尽隐于中，个性共性融在一体，貌似平白，却含劝人警人深意。一二两句似乎是说李家有后这是命中注定的，可有谁知道为了这李家之后，个中隐有怎样的感人故事与真切之情呢！再推究，这两句似乎是告诉人们生男育女应顺其自然，有之则有，无之则无，各有各情，谁也不可知，谁也强求不得的。三四五六句暗示的当是千人各面，良莠不齐，做母亲的对她的每一个子女都疼爱，但不一定她的每一个子女对她都孝顺。当然如果再看下两句并一定要联系魏明仁的绝情来领会的话，那么似乎也确可理解为含有魏明仁，未善未仁之意。人有二心岂能仁？所以希望人与人要团结一心，和气生财，可是善良的愿望却不总是如愿的，苦心的栽培也不一定总能得到回报。至于最后两句，好似说杏雨为母亲的去世，为母亲的遗恨而悲伤，为母亲在生命的最后唤他乳名“罐子”而思量无限，思念永远，但同样也可理解为这是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先辈的善良人品一定会后继有人，永志不忘的。
杏雨如此解读着“哈哈道长”的这每一句“谶言”，也就越发觉得悟了个透彻。他认为道家之言，本是劝世醒世之说，却又为一些人似悟而未真悟，故而生玄，若遇事巧合，一加对应，则更是玄而又玄，于是乎“劝言”也就成了“谶言”。杏雨这样认为即很自然地想起了自沉的兰娣。他不知兰娣当初是怎样解读“哈哈道长”留给她家的那份“谶言”的。他至今仍为兰娣的自沉而遗憾。他又想起了妈妈去世后，卓亚跟老孙、老陆他们来吊唁，她劝慰他时讲的几句话。
那会儿卓亚见他既为妈妈的去世悲痛欲绝，又为对妈妈病情的失察悔恨交加，更对明仁的不仁愤愤不已，便相劝说他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既然有担当，就不应该老是想着过去，老是沉湎于痛苦之中；就不要老是用自己的过失惩罚自己，更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而应该着眼未来，振奋精神，并为未来，为自己幸福的晚年去进行新的追求，以使自己的生活更有意义。卓亚的这些话，虽字字含情，句句实在，可杏雨那会儿因情绪极不稳定，极度悲伤，所以并未听进多少。此时杏雨解读了“哈哈道长”的“谶言”，想起卓亚的劝慰之语，顿然有了一种亲切感和一种真正的慰藉。于是杏雨的心情也就一下子好了许多。他把从小箱柜里整理的东西重新放了回去，依旧关好。然后，他慢慢地走出了妈妈生前的房间，也走出了因妈妈去世而一直悲伤的阴影。
清明节，杏雨和晓雪带着儿女、儿媳和孙子、外孙女一家七人分别到江英与成儒的合葬墓前及海英的坟墓前作了吊祭。子澍和子沐在两座坟前都祭了鲜花，晓雪和苏卉烧了纸钱。因江英才去世不久，所以杏雨还在她与爹的合葬墓前念了他特地写的祭词。他代表一家人向长眠于地下的江英妈妈，向爹和海英大妈妈，作出了庄严的承诺，保证一定会将他们的优良品德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一定会记住他们生前的教诲，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做人，替他们争气，为祖上争光，而让他们含笑九泉。
这回，杏雨和妻子晓雪，包括子澍小两口和子沐虽都噙着泪，可谁都没有哭出来。他们都在心里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与愿望，今后决不将悲伤带来，带来的一定是与三位老人共同分享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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