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豆蔻龄兰娣情窦开 秉烛读杏雨萌春心(1)

2018-04-15 作者: 杏园秋雨
第二十章豆蔻龄兰娣情窦开 秉烛读杏雨萌春心(1)

李成儒能“劫后余生”从批斗会上平安回来,这是江、海“二英”和两个孩子都未曾料到的,一家人自是庆幸不已。也许是李成儒的“造化”,也许是造反派要“抓大放小”,以后虽几次“黑云压城城欲摧”,甚至连县党校的校长也被抢枪的造反派群殴致死,但李成儒这个曾被列了许多罪状的“死硬走资派”却竟然成了被遗忘的角落,竟然能再次领导元坔大队的那些革命群众去“抓革命,促生产”。

土生土长的李成儒,他的身上带着很深的农民烙印。他朴实得土气,粗犷得率真,忠诚得愚倔,厚道得可爱,同时也聪明得狡黠。他虽承认和检讨了自己有封建迷信思想,可他的认识是李成儒式的。他的认识自有他的道理,他的做法也自有他的办法。他始终认为对父母祖宗就是要尽孝,对党和人民,对**就是要尽忠,这才是真正的忠臣。所以破“四旧”时,他把祖宗的牌位藏了起来。这会儿,“抓革命,促生产”,可又搞起了“忠字化”,要撘什么“忠字台”;他想,这“忠字台”跟过去的“家祖台”不是差不多吗?哎——原来换几个字,“四旧”就变成“四新”了!于是,他便把破“四旧”时从屋梁下收起来的“家祖台”又“请”了出来,乔装一番,改成了“忠字台”,再次悬安到梁下。“忠字台”上有个**坐像,坐像的下方和两侧各有一个“忠”字,**像后是红宝书——《**语录》。再后面就是重新“登台”又隐藏着的家祖牌位。他很满意。因为这样“早请示,晚汇报”,便可以一举两得,便可以忠孝双全了。

也是在这会儿,杏雨终于接到了初中的入学通知。这是一九六七年年底的事。这让李成儒异常高兴,也让江、海“二英”十分兴奋。在他们看来,这通知书就是他们家的福音书啊!杏云也为弟弟高兴着,虽然现在高中还没招生,就是招,她也不可能再像弟弟那样入学读书了,但只要弟弟有这个机会,她就不觉得遗憾,她愿意为她的这个家,为弟弟去做出牺牲和奉献。她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能熬过困难读到初中毕业,已经很不错了,知足了。弟弟还小,才小学毕业,他不仅要读初中,还应该读高中,上大学,他应该有自己的前途,应该把李家祖祖辈辈的梦想变为现实。

杏雨是被渡元初中就近录取的。他上的这所初中的校园没有围墙,房子分前后两进,约有十一二个教室吧,本来是所半日制农业中学,为恢复招生才改为全日制普通初中的。原先上了一年的农中生全部转为初二学生。学校的性质虽变了,但教学设施自然还是无法跟杏云上的那所初中比的。由于学制由三年缩短为二年,秋季招生也改成了春季招生,所以杏雨拖到春节过了后才去报到入的学。

不过,这里的教学设备虽差,老师们教学却很认真。这些老师都是教农中的原班人马,非常纯朴和敬业。其中有位姓吴的老师,是苏北农学院畜牧专业毕业的。他教杏雨的数学,上到课从不看书,而是随口编出一道与书上相似的题来,然后画个鸡呀、猫呀、猪的,指指划划地讲着,像说故事,又像玩游戏,让你恍然大悟地弄通了题,也让你越发喜欢起他上的数学课来。本来对数学不感兴趣的杏雨同样由此而爱上了数学。当然,他骨子里还是钟爱着他最喜欢的语文的,只是这时的课文多为带有很强的政治针对性的文章,令他读不起兴趣,唯有**诗词和鲁迅的一些文章能帮他解一解对文学的饥渴。他万没想到他的同桌严子寒,一个走失了哑巴妈,早没了亲爹而跟着一个堂叔过的孤儿,竟藏了那么多的“精神食粮”!什么《红岩》、《红日》、《烈火金刚》、《野火春风斗古城》、《平原枪声》、《林海雪源》、《苦菜花》、《青春之歌》,还有《三俠五义》、《三国演义》等,这些书出现在他的书包里或藏在他的怀里,是多么地让人惊讶和害怕呀!须知在当时这里面有许多书是被视为“大毒草”正受批判的啊!还好,他的这一“秘密”差不多就只有杏雨一人知道,而他的这些“精神食粮”自然也就与正患“文学饥饿症”的杏雨分享了。杏雨如旱禾逢雨,贪婪地一本一本地读着,并一本本地被“毒着”了,可他受滋润的却是正义与真理的营养,丰富的则是知识与文学的素养,潜移默化地受影响的更是道德与品格的熏陶。

他要感谢这所母校,在这里他遇到了那样好的老师,遇到了这么好的同学,还收获了这么多的“精神食粮”!他所遇的当然还不止于此,只是有的滑稽而酸楚,有的荒唐而可笑,有的则羞涩而尴尬。

滑稽而酸楚指的是李成儒担“贫管会”主任的事。那是一九六八年九月,渡元初中成立了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贫管会主任”正是由仍为元坔大队支书的李成儒兼任的。他的任命书上盖着渡元公社革委会的大印。这对李成儒来讲是颇为自豪和骄傲的,但在李杏雨看来却是滑稽而酸楚的。那会儿,李成儒竟真的成了一个“儒”。他常到学校来“上课”,讲他的“苦难家史”,“个人成长史”和家乡的“革命斗争史”;每回他都在台上讲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每回他都感动得台下哭声一片,然后是“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向李伯伯学习,向李伯伯致敬”的此起彼伏的口号和雷鸣般的掌声。李杏雨呢,他看到这场面,听到这口号,他就想起爹爹被押去批斗前向一家人讲“三史”的情景,他的耳边就回响起造反派在他家门前呼的“打倒李成儒”的口号。时间相隔才两年不到,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状况了。他不知这是命运跟他爹爹开的一个政治玩笑,还是政治跟他爹爹开的一个命运玩笑。反正他觉得滑稽而酸楚。所以当他父亲在台上再次讲到地主狗腿子在大年三十夜到他家逼债,拎走了二斤多年肉,没让他家过成年的那段家史时,李杏雨在台下便不由地痛哭失声,自然他的哭比起别人的哭更多了一层原因,多了一份别人所没有的那种感受。

至于另一件事,也就是让李杏雨感到荒唐而可笑的事,那是指学校的管理竟然也搞起了“早请示,晚汇报”。早上到校,各班学生上第一节课前必须站在**像前“早请示”,先把“红宝书”放在胸前敬祝“统帅”“万寿无疆”,再祝“副统帅”“永远健康”,然后唱《东方红》,念“最高指示”,接着喊“保证词”——头顶“公”字,胸怀“忠”字,脚踏“私”字,狠批“修”字。下午放学前必须做好“晚汇报”,选几个代表汇报这一天的情况,特别是思想情况,最后,齐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散学。杏雨对此感到十分荒唐可笑。杏雨想,这跟念经、祈祷和拜菩萨不是一样吗?杏雨在这时候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家祖台”改为“忠字台”了,这叫以“荒唐”适应“荒唐”啊!庙里的菩萨没了,但人们的心里有啊!杏雨年龄还小,他还不可能去细想,去往深处分析,他只是时不时地产生一些联想,比如这又让他联想到了破“四旧”立“四新”。因为有了这一联想,所以他感到这个年代让他不明白,让他不理解的之事真的太多了;真的有点像几年前还不懂事的他趴到嫂子的背上喊“讨窝”那样的荒唐可笑。不过他相信,总有一天这些会慢慢改变,就像他慢慢长大一样,渐渐成熟起来的。

话说回来,此时的杏雨倒真的是一个还没成熟的青苹果。不过,“青苹果”在这里却碰上了“红柿子”。那是与他订了娃娃亲的刘兰娣,也复学来到了这所学校,只是比他高一级。过去在小学时,倒是常见面,但他朦朦胧胧,以为两家关系就是好朋友而已;现在都上初中了,比他大两岁的刘兰娣已是豆蔻年华,已情窦初开了,已开始注意起杏雨来。可此时杏雨的心理和生理的那扇“窗户”都还没打开,何况他自小就对刘兰娣似乎不曾有过特别的喜欢,就是两人在一起,他也难得跟她一玩。所以他到这所学校后,对天天见到刘兰娣,对刘兰娣的主动“放电”,便甚觉羞涩与尴尬。

杏雨当然不会去了解也不想了解兰娣这会是怎么想和想些什么的。他只是不愿与她多说,并为避免尴尬而千方百计地躲她。这是他在这所学校觉得最不自然和最苦恼的一件事。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不变三变变两变。兰娣虽还不到十八岁,但复学回到这所学校也已十五六岁了,正是豆蔻年华,青春澎湃的少女时代。她跟她母亲一样,长得真的算不上漂亮,却又自有一种特别。此时的她个子并不高,头发依旧有点黄,眼睛仍然有点眯,不过那微眯的眼睛已是秋波闪烁,脸上也已微泛春潮,而不时飞出羞涩的浪花了。她的衣服裹不住她那跳动着青春舞步的两个**,也裹不住她那怀春的心,尤其是她在这所学校见到了渐已长大的杏雨之后。

兰娣同样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母校渡元农中会改制为渡元初级中学,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复学继续到这所学校来读书的,当然她更没想到因渡元初中就近招生,杏雨也来这所学校读初中了。自小学毕业后兰娣平时难得一见杏雨,只有过年时份,正月初头光景,杏雨照例拎两包茶食到她家来拜年的那会儿,能见上一见。自然,话又说回来了,读小学时就算杏雨不来拜年,在学校里也是能三头两日可见着的,偶尔还在一起玩玩游戏。只是那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就这一两年,双方似乎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虽已不再天天相见,而是难得的一见,可这难得的一见也是羞涩万分,相见无语。真个是“弄梅骑竹嬉游日,门户初相识。未能羞涩但娇痴,却立风前散发衬凝脂。近来瞥见都无语,但觉双眉聚。不知何日始工愁?记取那回花下一低头。”现在,杏雨还是一个“青苹果”,而兰娣已是一个“红柿子”了。当兰娣在渡元初中见到杏雨的那一刹那,她便如同接通了电源一般,直感到浑身热流涌动,她轻轻地走过羞涩,开始认真地注意起李杏雨来。

杏雨来这所初中报到时毕竟已有了十四岁,正是青春期的年龄。这两年,他如同拨节的青竹呼呼地往上直蹿,一蹿就蹿成一米七五的高个儿了。他的脸型是国画论所谓“八格”的那种“用”字型,而且五官分布也是标准的“三庭五眼”。他留的虽是家乡人称的“分刷头”,但没有那“成熟了”的头发分际,因而越发显得朝气蓬勃,活力四射。更富有磁力的是他的那双浓眉下的眸子炽热而专注,加致双眼皮、长睫毛,真够让花季少女芳心摇动的。他两腮上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嘴角微微上翘,嘴唇上面长出一层淡淡的茸毛,因有了喉结,嗓音也在发生变化,说起话来有点象雄鸭一样“嘎”,这让他既俊气逼人,又极富青春的魅力。不要说兰娣现在见了要“触电”,就是其他任何一位少女见了也难免不生情愫,不动怀春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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