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曾经的八年（上）

晏子初当初喜欢林枫唯一的理由，是因为林枫身上的味道。

2008年，经济危机刚开始露头的时候，晏子初所在的单位汇丰公司，却逆风而上，开始招人。那时，晏子初很突然的接到英总通知，临时负责企业的经营管理，而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个会计。

晏子初大学毕业那年，恰逢大学生包分配制度改革，他们是顺宁市最后一批包分配的大学生。出身农村的他，在外地念大学，已经习惯城里的生活，希望毕业后能留在城里工作。而且，这种想法，因为父亲的同学会，变得可行起来。晏子初的父母是乡村教师，在他大学毕业那年年初，晏父很意外的在同学会上，遇见了身为顺宁市国税局副局长的小学同学。同学见面很是热情，彼此寒暄，吃过饭后，便开始谈论各自的情况，晏父谈到了晏子初就业问题时，有些不知所措。国税局局长很热忱的说包在他身上,进入国税局易如反掌。晏父是个乡村教师，多年都是与淳朴乡民打交道，为人实在，也便相信。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晏父很不见外的经常送些土特产给局长家，而局长总是很热心的收下，对于晏子初就业问题，总说没问题，直到分配前一个月，局长出国了，临行前还特意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说放心，等他回来一切都能办好。晏父信心满满的等着消息，晏子初也在家温习一下税法知识，憧憬着将来如何工作。而乡邻们对于晏家未来的国税干部，相当的羡慕。而做为国企干部的老舅，对于晏家的事有些不安，如今的年代，不花钱就进政府部门，简直有些天方夜谭，而晏母说，不会让局长白办，事成之后，一定给好处的。老舅没有说什么，局长在大学生分配前，出访欧洲没有回来。

晏子初毕竟年轻沉不住气，取分配单子的日期已经过了好久，还是决定到市人事局报到，父母没有拦阻，而是让他去看看。晏子初到了人事局，调配处还是有许多人在排队，晏子初没有想太多，也加入了队伍。当他从窗口接过分配单子时，只看了一眼，顿时就懵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国税局，而是一个企业局。

正是八月天气，晏子初冒了一身的汗，稳稳神，去了局长家。局长太太也是父亲的同学，以前也算热情。看了气喘吁吁的晏子初，以及分配单子后，只是笑笑说，等你局长伯伯回来看看吧。

晏子初回到家，全家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母亲诘问父亲，晏父不知如何回答。第二天，晏母毫不犹豫的去了局长家，找了局长夫人，说孩子不容易，农村进城本身就是一道坎，进这么好的单位更是难上加难，既然有局长这么一层关系，就请多多帮忙，千万别耽误了孩子。局长太太笑着说，等局长回来，就会有办法解决的。晏家又等了半个多月，局长终于回到了顺宁，晏父小心的领着晏母去了局长家，还拎着些土特产。局长很冷淡的接见了晏家，无论晏母说什么，都说国家政策变了，国税不直接收大学生，只能考试录取，并说除非自己儿子可以进去，别的都不行，而且很快下了逐客令，自己刚回国，要出去和朋友们打球。晏母知道无望，很理智的告辞出来，临行前，把土特产留下，说：“我们是农村人，不懂规矩，但我们有信心生活的更好！”

二人出了局长家，晏父已经垂头丧气，晏母没有怪他太多，直接去找自己的弟弟。弟弟听了姐姐的话，沉默良久，说这年头都是先送礼，后办事，晏父太实在了。晏母希望弟弟想想办法，帮晏子初找一个好的工作。弟弟自然答应，说看机会了。夫妇二人谢绝了弟弟的午饭，漫无目的的走向了繁华的都市。晏母想着晏子初，心里非常难受，冥冥之中，感觉非常对不起这个优秀的孩子。忽然在闹事区看见一个算命的先生，围观的人很多，心思一动，便过来为晏子初算了八字，先生说：“这孩子命里带官，经常和官场打交道，但不会是正职，顶多是个副职，白手起家，四海飘零。为人聪明，易犯桃花。中年之后，大发之命。”又默默看了夫妇二人说：“劝劝孩子，过去这几年就好了，你们也要保重身体！”晏父很高兴，说晏子初还是可以当官的，这样，就可以光宗耀祖了。晏母却很冷静的说，这孩子看来命挺苦啊！我们能帮他就帮助他吧！

后来，凭借老舅的多年工作关系，晏子初分配到一家国有企业财务工作。在那里一待就是八年，国有企业在九十年代中期开始转型，这家曾经辉煌的企业，在一个又一个厂长的不懈努力下，八年里慢慢衰退，直到破产清算。当新任的清算组组长看到晏子初时，很惊讶的说：“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年轻的人...”八年里，在晏子初身上发生太多的事，在这里他认识了木子，二人处了三年，才买房结婚；父母的相继过世，三十三个月没有开支...正如晏子初后来的话：“...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在这里我都知道了...”

晏子初原本年轻，又很实在，在这里并不是很吃香，尽管科班出身，但还是没有得到领导的重用。而新来的清算组组长一眼看中了他，让他到清算组工作，但半年以后，晏子初就提出不干了，因为，木子怀孕了。

木子的父亲和大哥都是这个单位的，都是埋头苦干的工人。外地人自身的口音，以及没有多高文化的束缚，车间工人间的无厘头玩笑，使得木子懂事开始，便觉得自身的渺小，特别是自己上了一所重点初中，有一天，大哥穿着满是油腻的工作服来给她送钥匙的时候，她分明看见同学惊讶与不屑的目光，从此，木子变得很离群，每天只知道学习。中考那年，木子本可以去一所重点高中，但一万块钱的人情费，家里没有答应，在父母看来，女孩念到高中就行了，没必要念好学校，况且，木子的二哥还在补习，家里也不宽裕，就这样，木子去了母亲的学校，母亲是食堂的工人，老师平时看着木子会微笑，而背后，也就那么回事了。木子很懂事，自己选择考了本市财校，念了两年。毕业那年，大哥找了一个同学的父亲，本来可以去一家大企业，但五千块钱的人情费，让木子再一次没有去，而是凭借父亲的老脸，进了这家企业。木子清晰记得报到那天，大学生很多，组织部长是个老女人，对于别的大学毕业生非常的客气，而到自己时，看了自己的报到证，脸拉的老长，毫不客气的扔在桌子上，说了一句你不是木师傅家的么？回家等信吧！木子心里很难受，但还是默默走了。本以为会去财务处，偏偏分来了晏子初，自己很无奈的去了三产企业，每天吃午饭时，总看见晏子初经常抬头望天，感觉他可笑又傻气。

晏子初其实第一天报到，就喜欢上了木子，木子穿着很朴素，但美丽的面容还是让人心动。晏子初记住木子的名字，碰巧的是，三产财务归财务处负责，就这样，同时来的十三个大学生，就这样慢慢成了朋友。木子经常挖苦晏子初，晏子初也不生气。那年春节过后，晏子初请木子吃饭，虽然有别人在场，但晏子初还是很特殊的照顾木子，木子也隐隐觉察到。在木子心中，一直暗恋着高中的同学。对于晏子初的追求，不如说是好感。

企业越来越不景气，年轻人感觉很失望，但又没有办法，每天都在不知疲惫的喧闹中度过，直到有一天，厂里决定部分员工放假的消息在厂内流传开来时，年轻人们愈加慌张，很多人都是家庭条件不好的，而且很多人是农村的，大家茫然不知的时候，晏子初通过办公室主任，得知大学生们不在放假之列。待他把消息告诉大家是，这些人如释重负，继而凑份子喝酒，晏子初少有的风光，自然喝了很多酒，以至于在木子的办公室内，就睡着了，其它人也都喝多，渐渐散去。木子还是很善意的照顾晏子初，第一次发现他还算漂亮。晏子初醒来已经很晚了，外面是喧闹的市场，灯光柔和地照进屋子里，两个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对方……

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好了起来，晏子初的体贴与厚道，让木子感到很温暖。直到有一天，两个人的关系得到更大的突破，木子怀孕了。两个年轻人有些慌张，根本不敢和家里人说，后来晏子初懊恼的说，自己和自己父母说了，或许生活会是另外一种论调。木子其实也不打算让他去找自己的父母。当她第一次到了晏子初家里，看见了晏子初的父母，心就已经开始上火了。彻头彻尾的农村家庭，尽管是老师，但农村人的本色，还是代替不了物资的匮乏。晏子初母亲看懂了木子的心里，说父母会帮助你们的。她很喜欢木子，没有城里人的娇气。木子心情很沉重的走了，一夜未睡。母亲看出女儿的苦闷，说还是结束吧。木子无法说出，含着泪说，相信命运会改变的。

去医院是很忐忑的事，还好是一家比较正规的医院。大夫很负责的检查了一下，给了木子两片药，吩咐她两天吃完。木子忐忑的吃了一片药，感觉一种痛在身体里传递。第二天，木子早晨没有来上班，晏子初很慌张。偏巧，组织部让大学生去帮忙干活。部长是个很刁钻的女人，骨子里瞧不上木子。打了一上午电话，也没有等来木子，组织部长有些生气，找晏子初问原因。晏子初也不知道，笑着解释耽搁了，心里七上八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