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座。”太后自己在首位坐下之后，揉了揉太阳穴又继续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颜姒花愣在原地，不知道太后闹的是哪一出，呆呆地站在屋里也不敢坐下、
“本宫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太后瞟了她一眼，话语中带着一丝叹息的感觉。
“是，太后娘娘。”颜姒花托着宫裙坐下，心里依然惴惴不安。结果太后娘娘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心里炸雷轰鸣，欲哭无泪。
“皇上过段时间就会封你为后，本宫要你在册封典礼上，杀了皇上。”太后垂着眼眸，像是在说：贵妃娘娘，本宫今晚想吃红烧狮子头，你去做吧。
“太后，我是不是哪里做的让您不满意，您……”
“你这孩子怎么没有风渊祭一半的直爽，本宫说让你杀了皇上，你听不懂吗？”她似乎有些不耐烦，
杀了皇上，你听不懂吗？
母亲要杀了自己的儿子，你听不懂吗？
王爷和太后要谋划杀了皇上，未来的皇后娘娘你听不懂吗？
颜姒花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她提着裙子站起来看一脸不耐烦的太后，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壮大胆子，道：“妾身有些不舒服，想先告退，还望娘娘恩准。”
太后没有阻拦，看着她瘦薄离开的背影，脸上浮出淡淡的轻笑，这宫里的局势一日不如一日，她努力维持了这么多年看似和平状况，眼看就要崩解。
皇后死了，颜丞相倒了，王婕妤死了，王尚书势必对皇上开始心怀二心，皇上，你伪装了那么多年，这剩下的日子，也让本宫来伪装伪装，可好？
颜姒花回到椒兰殿之后，心里还在狂跳不止，她匆匆扑到床榻旁边的矮塌上去找先前那封火漆的信封。
“秀玉，关门！”
宫殿里落下重重的帷幕，秀玉点燃手里的烛火送到颜姒花的面前，问道：“娘娘，大白天的关门落帘，又还要点着蜡烛，您这是要做什么？”
颜姒花不说话，颤抖着手把那张薄薄的纸张从信封里取出啦，缓缓平摊在蜡烛的烛火之上，慢慢的开始细致的熏烤。
丝纸在细火上慢慢的熏烤着，包若蝉翼的纸张不但没有被烧破，反而显出淡淡的蓝色水印来，颜姒花看着纸上的水印慢慢的浮现，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的苍白。
她转身看身后垂头不说话的秀玉，缓慢而又清晰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要见风渊祭。”
秀玉心里一惊，眼神有些闪避，道：“奴婢不知道娘娘你在说什么。”
颜姒花转头看她，眸子里透出的森凉之意让宫婢打了一个寒颤，她紧张的搓着自己的手背，不敢看烛火映照下，苍白侧着的脸。
“娘娘……”
颜姒花把手里薄薄的纸张揉成一团，扔在秀玉的脸上，再次重复一遍：“你告诉他，我要见他。”
宫婢眼神飘到之上淡蓝色的印记，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蹲在身子捡起纸放在袖子里，躬身退下。
当日傍晚，皇上没有来椒兰殿，皇后的突然死亡让他的心情不怎么好，回宫又传来王婕妤的死讯，更是让他心里烦躁不安，这样一比较，椒兰殿里贵妃娘娘的伤势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宫里暖灯点上的时候，椒兰殿里面一人如约而至。
“你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颜姒花看面前曾经熟悉的人，只觉得如今的他遥远不可及，他背离着她的计划，做了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这让她觉得自己看上去，像个傻瓜。
“我杀了皇后。”她又瘦了不少。
“我知道。柳子净已经来找过我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云无尘寄来云启的详细地图，战骞兵压天 ，靳宣是天 的质子，柳夫子是皇上深埋的一张王牌！那昭容公主的亲事呢？水 一族容颜不老的少年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姒花，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担心，你只要做好你自己，保护你自己，其他的事情，我都会一一解决，等时机成熟，再全部详细的说给你听。”男子的俊颜映着烛火闪烁，温柔似水。
“好，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不问，我可以任由你们翻天覆地，但是有一件事情，你今天必须要跟我说清楚。”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一字不差一字不漏，全部说给你听。”风渊祭宽袍无风自动，扑灭一盏烛火。
颜姒花抬眼看他，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生她会有那么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似乎自从她进宫之后，她对他剩下的就只有质问，只有怀疑，只有猜忌，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她深刻的知道自己心里存在的那么一点点的排斥感。
“风渊祭，你有没有逼问皇后五年前椒兰殿大火的真相？”
“有。”
“到底是谁要置我于死地？”
风渊祭沉默了片刻，看着女子苍白的脸，突然笑了笑，道：“姒花，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还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颜玉容不是我带到密室的。”
颜姒花点点头：“我知道。”他那日疲倦回来，想必就是遇到了岚祟，那少年的身手诡异，又是水 族的人，他敌不过，颜玉容被抢走，他狼狈而归。
“我赢不了岚祟。”
“我知道。”
“太后想杀皇上。”
“我知道。”就在今天，太后说完她才回来找他。
“我爱你。”
“我……”
颜姒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风渊祭轻笑调侃地看着自己，他这人就是这样，明明是严肃正经的事情，他非要闹出一些不正经的话题出来。
“你还没有什么要说的？”颜姒花无奈。
“还有，”风渊祭脸上表情变得严肃，道：“我想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不要这样深宫相隔，让你处在危险之中，而我每日都不能安宁度日。你说要报仇，那我就跟着你的脚步，为你除去前途的障碍，你说要安逸度日，我就放弃全盘计划，和你神仙眷女，游山玩水，戏尽红尘……”
“好了，这些事情留到以后再说，”颜姒花怕自己听下去心有所动摇，挥挥手道：“五年前到底是谁要害我？”
风渊祭双目墨色沉黑，他手脚冰凉，而面前颜姒花的目光坚定，姿态决然，他薄唇轻动，半响之后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我。”
颜姒花愣住抬头看他，漆黑如墨一样的灵动的双眸映出烛火里的点点烛光闪烁。
她唇角一勾，不自觉地就笑出声来，她道：“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风渊祭的脸上是苦涩自嘲：“我一直以为五年前只有一件事情没有弄清楚，现在看来，我们都错了。”
“怎么可能，”颜姒花觉得胸口的伤势刹那之间疼的伤心伤肺：“怎么可能是你要害我呢，师傅说我大限将至，你疼我爱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我，那个时候，我在宫里，你明明……你明明……”
颜姒花说到一半就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在宫里备受煎熬的时候他在哪里？
就好像是生命中突然就消失了一个人，她在那一段时间里对他的存在一点记忆都没有，她在冷牢受刑，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在新房被妖火活活烧死，又是为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我认识的你，并不是你呢？”风渊祭嗓子干哑，说话的时候低沉的差点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椒兰殿起火的时候，我从王府匆匆赶到，我亲眼目睹自己策划一场大火，将你活活烧死……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皇兄的错，是他妒忌心太强，他孽情缠身，所以才会害你。”
“难道不是吗？”颜姒花不明白，难道这些年的恨意，竟然都是白费？竟然弄错了对象？
“姒花，皇兄爱上了你，不是吗？”虽然要他承认他的妻子为别人所爱，心里有些难受，但是有些事情，是你不管更改多少遍也改不过来的。
颜姒花并不否认，皇上是宠她，但是宠和爱是两回事，他单方面的宠她，她并没有真心回应，这只能称之为宠的爱，并不是爱。可是她没有说，她在等着他说。
“五年前，皇兄掳掠你进宫，甚至是对你动刑，他以此为要挟，令我进宫陪他，你知道，皇兄说的陪，并不是单单的陪，他要求太后下达懿旨，让我与他一起同吃同住，江山一分为二，太后很高兴，她一直都对我抱有重要的希冀，可是我却不肯。”
风渊祭的眼光在灯火里有些隐隐水光，他淡淡低了一口气继续说：“主要是因为母妃的遗言，她临终前说，江山是一个人的江山，但是家却是大家的家，太后对我很看重的事情，母妃一直都知道，可是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大的能力，太后才会垂爱我，只是……”
一段陈年往事在烛火飘摇的昏暗里缓慢的铺展开……
“是因为父王，太后年轻时候想嫁的人，不是太皇，而是我父王，母妃在她的权力下隐忍了一辈子，她临终前叫我千万不要答应太后任何过分的要求，若是身为人臣，忠孝不能两全，那就辞官消爵，从此远离朝政……姒花，人家都说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可是我却是例外，我若救你，太后就会把江山强加于我……”
“所以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宫中，是吗？”
“我没有意料到的是，皇上爱上了你，在帝王家，皇上的宠爱本是正常的事情，可是，那时皇上年少，在他察觉到自己对你的感觉不同一般人的时候，因爱生恨，他封妃送殿，却在大婚单日，让人放火……”
“姒花，若是当初我没有拒绝，你也不会惨死……”
“好了，你说完了吗？”颜姒花突然倦了一样的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说完了。”风渊祭双眼看着她，认真的回答，
“要一字不漏的全部背下来，花了不少功夫吧？”颜姒花笑着问。
“恩？”风渊祭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她。
颜姒花突然伸出手，一边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以前若是风渊祭说这些话，我会全信，但是现在，就算是真正的他在我面前掏心掏肺的说出这段话，我也不见得会全信，更何况是半吊子的你，你说呢，岚祟？”
风渊祭一愣，脸上的面具被颜姒花揭了下来，他年轻的脸在面具之后露出狡黠，身体各个部分咯吱响了一会，风渊祭颀长的身体变成那个轻巧灵动的少年。
“被你拆穿了，没意思。师傅还夸我装的很像呢……”少年很是有几分得意。
颜姒花扶着额头，脑袋里面嗡嗡的烦躁，就连秀玉这样一个小宫女都能被他们换了又换，换了又换，她简直想象不出来，要是身边的这一群人真的是有心要杀她的话，她这一世不知道又死了多少次了。
“柳子净到底是要怎么样！”颜姒花怒了，当着她的面又不好好说清楚，结果回去了又把岚祟这个半吊子弄过来演戏演半天。
“师傅说，皇上不能死。”岚祟剃着指甲，像是在谈论今天的白菜能不能少一点，虽然他永远都不可能跟白菜扯上关系。
“跟我说有什么用？柳子净以为我要杀皇上！？他太高估我了。”
“不是，师傅说他们都听你的话，只要你说不杀，他们就不会杀。”
颜姒花沉默了，什么叫做她说不杀就不杀，又不是她非要杀人才能解决问题，她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搞清楚五年前椒兰殿起火的原因就好了，至于杀谁不杀谁，又有什么关系。
“岚祟，你师傅让你背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师傅说，真亦是假，假亦是真，你要是信了，假的就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真的就是假的。”
颜姒花笑着看着岚祟，眼里的笑意晃晃悠悠的道：“那你回去告诉你师傅。我还要完成一个女子的心愿，我不会杀皇上。”
岚祟听到想听的答案之后，高兴的点头答道：“好，我回去告诉师傅！”
出了椒兰殿之后，少年望着漆黑夜空里的弯月，裂开嘴，笑的无比璀璨，他在背师傅告诉他的那些话的时候，也说了自己想说的话，终于对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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