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青这几日觉得自己的二姑娘有些奇怪。往日里，二姑娘得了什么好吃食、好衣料、好首饰样子，总要明里暗里差人或者亲自去文博苑给李姨娘送一趟，这几日竟似是忘了一般，菊青略微一提醒，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赶紧着人去送了。
这倒也罢了，二姑娘还整日整日发呆，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像是魔怔了一般，手里总是攥着个茶杯，吃饭也要放在旁边，睡觉也要搁在被窝里头，若是要去哪里，也要找个锦袋装了，拴在胳膊上装在袖子里带着。
菊青有些怕，怕二姑娘万一要是真的中了什么邪，还得早早着人找个高人来做法才是。
“菊青，你做什么去？”还不等菊青开口说什么，虞知静倒自己先找上来了。
“姑娘，我瞧着你这几日总有些怔怔的，厨房的春姑说有几样吃食是能救人魂魄的，我找来你吃吃，说不定就好了。”菊青不敢在虞知静面前撒谎。
虞知静赧然一笑：“你瞎说什么呢！我好好儿的，别去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食。”
菊青一脸质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只是……有些想一个人罢了。”虞知静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喃喃道。
“姑娘可是在想……在想入宫选秀的事？”菊青知道虞知静身份特殊，不敢顺着她的话向下说。
虞知静似乎受了什么提醒一般，才醒转过来：“没错，觉得就要离开家了，心里有些乱罢了。”
菊青擦擦头上的汗：“姑娘，菊青知道有些话不该说……您的心思……就算是再好，现在也是要入宫的定局了。”
“可若是我此时订了亲，不就可以跟嫣儿一样，根本不在意选秀的事了么？”虞知静猛然站起身，大声道。
“我的姑娘！”菊青上来一把将虞知静拉住：“就剩八天了，八天后，宫里的轿子就来接您了！”
“就这样了么？”虞知静泄气地瘫坐到了房中的玫瑰椅上，手里的茶杯却是一刻不松手。
“姑娘，哪里有人比天家还富贵，还好呢？您出嫁过去，就是天大的荣耀啊。”菊青拉住虞知静的手，急道。
菊青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
在定国公府里，虞老爷是万万不能染指的，剩下的三个少爷中，大少爷如今定亲了，就算是要通房丫头，也该是人家林家陪嫁过来的，二少爷不关风月，在吏部养出了一身刻板脾气，至于三少爷，年龄太小，跟了他怕是等不到出头那一日了。但若是能跟着二姑娘进哪个王府里头当王妃，以后若是能成为皇妃或者皇后，那她再不济也能到皇帝身边混个世妇一类的身份，若是虞知静就这么算了，看上了什么外头的公子哥儿，那菊青自己的好日子，不也就快到头了么？
所以若是虞知静不想选秀了，大约菊青是第一个不肯答应的。
“天家富贵，未必样样都是好的。”虞知静长叹了口气，又道：“心里烦闷，我出去走走。”
*
若是真的向宁公子吐露心迹，他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吧？虞知静想。
她模样不算差，在嬷嬷的调理下眉毛也生出来许多，与宁公子年龄相当，家世么……虽然只是个名义上的嫡女，可是以宁公子这样无任何身世背景的家庭来看，已经是高攀了吧……
这样想着，虞知静一步步走到了清净居旁边。
午时后半刻，天气也算是较热了，许多小丫头借故偷懒，也不在门口守着，虞知静一抬脚就跨了进去。
却听得里面宁徽和虞知仁的话。
“三妹妹已算是半个天家女儿了，以她的品貌，难道还能选不中不成？我父亲担心的总是我二妹，到底是个庶出，名位能改，可实情能改么？天家选妃，自然是要把这些都查清楚了才行……”
“可她……”
“宁兄，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想过让你跟我三妹妹……可她一个嫡出，品貌也是你见过的，况且……况且她自己说……她心思不在……不在你身上……”
虞知静一颗心沉了下去，手一松，茶杯就“当啷”一声磕在清净居的青石板路上，碎成了一对瓷片。
“谁？是谁在外面！”虞知仁怒喝一声，就冲出了门。
“三哥，是我，是我。”反应过来的虞知静轻轻蹲下捡起了瓷片：“我原是要用这个杯子收些花蕊来的，谁想却碎了。三哥这里的秋海棠正好，不由就走过来了。”
虞知仁和宁徽对视一眼，虞知仁小心翼翼道：“碎了就碎了，你捡它做什么，仔细割了手……这些事让丫头们做就是了，这大中午的，你莫在这里晒着，进来喝杯茶。”
虞知静却淡淡一笑：“不必了，还想着赶下午饭前收些花蕊来，看来是不成了。”转而又看向宁徽，笑道：“不知宁公子答应我的画，何事才能画好？”
宁徽一怔，想到虞知静那天热辣辣的眼神，便有心回绝，只淡淡道：“最近心思不在这上头，怕是要拖一阵了。”
“不必了。”虞知静转过头去慢慢离开：“宁公子留着心思讨好三妹妹就是。”
“你站住！”宁徽低声喝道。
一向稳重老陈的宁徽对一个闺秀用命令的口吻说话，虞知仁没见过，宁徽自己也没想到。
“我不管你从哪里听来了什么，我与三小姐冰清玉洁并无半分瓜葛，若是你想借此诬陷自己妹妹，手段也太不堪了！”宁徽斥道。
他一心只想维护虞知善闺誉，对虞知静作何感想并不在意。
虞知静眼里蓄满了泪。
“宁公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宁公子才貌双全，才配得上我妹妹这等神仙般的人物。我不过一个区区庶女，无意与妹妹争什么。”
“若你肯这样想，自然是好的。”宁徽冷冷道。
虞知仁扯扯宁徽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我母亲名义上的女儿……要去天家做儿媳的……”
虞知静只觉得头昏，跌跌撞撞跑出了清净居，一路跌爬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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