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太阳

那年的天空，晃动着不一般的太阳，一支马队由远而近，风一样卷进村庄。马蹄踏过的地方，荡起滚滚烟尘，树上的秋叶纷纷坠落。

马队在一破败的院落前停下。为首的是个年轻军官，笔挺的黄呢制服，漆黑的马靴，匣子枪腰间别着，透着阴冷，藏着杀机。军官甩镫离鞍，翻身下马，甩开大步，跨向院门。随从不敢怠慢，簇拥左右。军官站定，目不斜视，右臂微抬，展开的手掌像把利剑，把随从齐刷刷斩断在院门口。

院内一角，二豁抡斧劈柴。看见突如其来的马队，二豁慌作一团，斧头握得更紧了。兵荒马乱的年月，凶多吉少。军官大步走来，像座铁塔立在二豁面前，二豁惊恐的眼神老鼠般在军官脸上蹿来蹿去。突然，二豁丢了斧头，跃身而起，扑向军官，嘴里叫一声，哥！

军官扶住二豁，摸摸二豁蓬乱的头发，目光越过二豁，在院子里游走，却没有看见他要找的另一个人。军官收回目光，有点急切地问，二豁，翠翠哩？

二豁的脑子怕是搭错了弦，一时没转过弯来，迷迷瞪瞪，张开的嘴像个没遮拦的洞。

军官双手握住二豁的肩，边晃，边说，翠翠是你嫂子，哥和她拜堂才三天……

二豁的身子似抽了筋骨，软塌塌出溜下去，泪水稀哩哗啦淌了一脸，我嫂子她……她死了！

一个炸雷，从军官心头滚过，空气似凝固了。军官呆若木鸡，眼瞪得如牛眼。翠翠……咋死的？军官的话，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二豁抹把泪，眼前又现出那血腥凄惨的一幕。三个月前，鬼子进了村，我嫂子正在碾谷糠，让小日本堵在碾坊里……

军官大叫一声，铁青的脸可怕地抽搐着。军官连退数步，立在当院，抬头望望天空，一只孤雁凄婉地掠过头顶。军官摸出手枪，交至左手。黑乎乎的枪口，对准张开的右手，砰！沉闷的枪声响过，空气支离破碎。军官的右手已鲜血淋漓，像一片折断的枫叶，无力地垂落下来……

二豁连滚带爬，扑向军官，失声喊道，哥呀！

十几个随从破门而入，哗啦啦围住军官，齐声大叫，团座！

那年的太阳，晃动在秋天的天空，凄凉而阴冷……

原载《短小说》2009年第5期